第二十一章 事泄

第二十一章 事泄

周閔聽見罵聲,從裡間出來,呵斥道:「劉氏,住口!」

「郎主,你千萬別聽她的,她這是要毀了周家啊!」劉氏張著嫵媚的雙唇,望著周閔,哀聲哭道。她擔心周閔真會被周媛說動,那珣兒的爵位可就飛了。

這陣子周媛入獄,她怕惹郎主不痛快,也不敢打扮的過於鮮亮。今日總算可以換上好衣裳了,醒來聽說郎主回來了,她忙梳洗打扮了來迎郎主,哪知卻聽到周媛叫他用爵位替她贖罪。

她的眼眶,兩頰,口唇皆塗以紅脂,精心裝扮過的臉龐看起來艷若桃花。那點點淚痕,如露水點綴於桃花之上一樣動人。

「劉妾你不要亂講,我從沒那樣想過。」周媛輕輕揉著鼻子,她能摸到自己的鼻樑比平常高了,定是給撞腫了。

「哈,你沒有?」劉氏像聽了天大的笑話,美艷的雙目中射出仇恨的光:「你就是想報復我,上次還裝模作樣的幫珣兒說話,這麼快就裝不下去拉。我竟然還相信你,還——」

劉氏正說得忘情,突然驚恐的睜大眼睛,猛地住了口。

「還什麼,你接著說,我倒要問問,阿媛為何要報復你?」周閔氣道。

劉氏眼睛一轉,垂淚道:「她,她就是不喜歡妾,看妾不順眼嘛。」

她以錦帕掩面假作哭泣,並悄悄掀起錦帕從縫隙里偷覷周閔。

正進門的顏氏和周憐聽見劉氏這句話,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顏氏傾身施禮,頭上的金步搖隨著她的動作巍巍發顫,她道:「正好劉妹妹和阿媛都在,妾有件事要稟告郎主。」

周閔猶在氣頭上,聲音極嚴厲:「什麼事?」

顏氏似乎有些害怕周閔,被他一喝斥,便有些退卻。她望了周憐一眼,見她點頭,又鼓起勇氣,低聲道:「我聽下人說劉妹妹你給阿媛下藥,有沒有此事?」

周媛大驚,這陣子光忙著應對康樂和籌劃思量周府將來,疏忽了顏氏,竟叫她尋了這麼大一個空子。

這件事除了自己和幾個侍女,再無旁人知曉,顏氏是怎麼知道的?參與此事的三個侍女都是可靠的,另外就是一個陵兒了。可事情是她做的,她總不會蠢到自己去向顏氏告密吧?難道,自己對那三個侍女看走了眼?

周閔看上去驚愕極了:「你說劉氏做了什麼?」

劉氏整個人都抖了起來,她淚如雨下,哭道:「夫人,妹妹我服侍夫人一向用心,沒有過做半點對不起夫人的事啊。不知夫人為何如此陷害妹妹?」

「沒錯,妹妹一向待我極好,我原該替妹妹遮掩一二,不該將此事道出。可阿媛是郎主長女,是先頭夫人唯一的血脈,若她出了事,我怎麼對得起先頭夫人?」顏氏怒其不爭地嘆道:「妹妹啊妹妹,不是做姐姐的說你,你真是太糊塗了,怎能對阿媛做出這樣天理難容的事?」

「顏氏,你當知道我最容不得那種心腸歹毒,陷害他人的人!」周閔冷冰冰的瞪著她,他知道劉氏有時候是霸道了些,可要說她敢做出暗害阿媛的事,他實在不信。這顏氏為了爭寵,竟連這種栽贓陷害的伎倆都使出來了,枉自己還以為她是個溫良賢淑的。

顏氏蹙著眉把下了什麼葯,下了多久,周媛如何發現,又如何請了外面的醫者來確診一一道來,說道動情處,還落了幾滴眼淚。

周媛瞟見劉氏嚇得幾乎都站不住了,忙扯了扯劉氏,以眼色暗示她否認。她討厭劉氏是沒錯,可她更不想讓劉氏成為顏氏興風作浪的工具。而且有劉氏在,顏氏放在自己和周珣身上的精力便多少會被分散些。

周閔越聽面色越差,顏氏說得如此具體,不像是假,他嚴肅地問道:「阿媛,真有此事?」

「阿媛不知夫人在說什麼。」周媛搖頭道,「阿媛不過是偶感風寒,從外面請了個醫者來看而已。」

顏氏心中暗恨周媛袒護劉氏,面上卻做出唏噓不已的樣子,她嘆道:「咱們府里的人生了病,一向是請太醫,這次為何不同?阿媛,我知道你心善,可事實擺在那裡,你莫要替劉妹妹掩飾了。」

「妾沒有,沒有,」劉氏大哭起來,否認不迭。她突然揪住周媛,控訴道:「郎主,是她!一定是她和夫人聯手要除掉妾,想讓珣兒沒了生母,好任她們擺布!」

周媛被劉氏氣得半死,她這時候不想辦法把事情搪塞過去,居然還想著攀咬。

顏氏她怕周閔心軟,賭咒發誓道:「妾想請郎主喚那為阿媛診治的醫者來,若真是妾冤枉了劉妹妹,妾願解珥脫簪,向劉妹妹叩頭請罪。這關係到阿媛的性命,郎主真的不打算過問嗎?」

「妾什麼都沒做,妾是冤枉的,是她們陷害妾。」劉氏跪下抱著周閔的腿,嘶聲喊道,彷彿這樣就能洗脫她的嫌疑。

劉氏不管不顧的哭鬧惹怒了周閔,又被顏氏這麼一激,周閔立時喝道:「去請那醫者來。」

劉氏這時才知道事情不好了。

然而任她如何辯解哭鬧,周閔都不願收回成命,他冷冷道:「若不是你,叫了人證來不是正好還你一個清白嗎?」

劉氏無法,她對著周媛哭道:「阿媛,你就這麼狠心要害我嗎?」

一面又哭:「珣兒,我可憐的珣兒。」

周媛心裡焦急,被劉氏鬧得很不耐煩,她喝道:「你哭什麼,是不是你,一會兒自見分曉。」

那醫者須臾便至,周媛暗自冷笑,顏氏果然是有備而來。

醫者恭敬的跟周閔與眾人一一見禮。

周媛對那醫者笑了笑,她裝作整理袖子,不經意亮了亮袖中的短劍:「我的貼身侍女陪我練劍時,不小心撞到了我劍尖上,在床上躺了好幾日,總也不見好。先生看起來是個醫術高明的,不知可有空幫我看看我那侍婢?」

「劍傷?」醫者眼睛盯著周媛袖中的劍,艱難地吞了口口水。

顏氏聽出周媛是在嚇唬醫者,她笑道:「阿媛說笑了,你何時有婢女受傷來著?」

「瞧我這記性,我前幾日因打了康樂公主,正在建康獄坐監呢,怎麼會得閑練劍。」周媛笑容滿面的望著那醫者。

那醫者大駭,這府里的夫人只說請他來做個證便可得金十兩,可沒說這位女郎是這麼個狠角色。她連公主都敢打,自己一個小小醫者又算得了甚,在她眼裡,自己不過是螻蟻一般的人物罷了。

「阿媛!」周閔皺眉斥道:「你胡言亂語些甚麼。」

雖然在貴胄圈子裡這件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的了,可暫時還沒流傳到市井間。這件事影響越大,對他和周府越不利,所以他不希望周媛打了公主的事被傳出去。

周媛乖巧地應道:「嗯,阿媛不說了,阿父快問問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先生莫要害怕,」周閔道:「本侯只是想問一問先生,小女是否曾請先生來府里為她診治?」

那醫者磕磕巴巴說道:「半月前小人的確曾被一位高門女郎請去看診,只是當時小人一路都被蒙著眼睛,並不曾見過女郎真容。小人也不敢確認,是否就是尊府女郎。」

「哦,那你且說一說,那位女郎是何病症?」聽到這裡,周閔已經信了大半,這醫者定然是給周媛看診的那位,周媛是不想被人知道,才將他眼睛蒙起來。也難為她,還為害她的人遮掩。

周媛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意味深長地撇了那醫者一眼。

那醫者抖了一下,聲音發顫:「時日太久,小人,小人有些記不大清了。」

周閔面色一冷,拍案道:「你這醫者,恁地可惡,既然記不清了,為何又上周府來?莫不是想戲耍於我?」

「不不,小人不敢,」那醫者一會功夫便已經面色通紅,大汗淋漓,他看看顏氏又看看周媛,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一閉眼,竟撲通一聲跪下了,他連連磕頭道:「小人什麼都不知道,求周侯放小人一條生路。」

「放肆,若再不說實話,莫怪本侯心狠。」周閔喝道:「來人,拿了本侯的名帖,將此人送到建康縣官衙去。」

見周憐輕輕對她搖了搖頭,顏氏勸道:「郎主息怒,不過一個小人,沒見過甚麼世面。如今見郎主儀錶威嚴,嚇得什麼都忘了也不是不可能。」

「阿父放他回去吧。」周媛也勸道。

「那劉氏這裡……,」周閔詢問的看顏氏。

顏氏笑道:「妾這裡還有一名人證,還請郎主准她進來。」

本來聽見周閔語氣鬆動,周媛才鬆了口氣,哪知顏氏竟還有后招。一顆心頓時又懸在半空。

周閔微微頷首,他嚴厲地對那醫者說:「這裡聽到的,看到的,絕不可透露半個字出去,記住了嗎?」

「小人從沒來過這裡,也沒見過周侯。」那醫者忙答道。

周閔擺擺手:「送這位醫者回去。」

那醫者如蒙大赦,也不待人扶,自己就連滾帶爬地出去了。

不多時,顏氏的證人便來了,令周媛沒想到的是,這人還真是陵兒。她俏生生的進了門,循例向眾人請安問好。

陵兒才一進門,劉氏已是面如死灰。

「這不是阿媛的貼身侍女陵兒嗎?」周閔認出這她。

陵兒應道:「回郎主的話,婢子正是。」

「你如何知曉小夫人給女郎下藥之事?」

陵兒低頭咬著唇,半晌,才豁出去般答道:「因為幫小夫人給女郎下藥的,正是婢子。」接著她複述了一遍劉氏如何威脅她,如何讓她給周媛下藥,與顏氏說得相差無幾。陵兒還說,周媛不願意追究,她擔心劉氏會再害周媛,才去告訴了顏氏。最後她說:「可是婢子並沒有真的給女郎下藥,只是怕小夫人再找別人害女郎,婢子才假意應承的。她給的葯,婢子都悄悄扔掉了。」

怪不得見那醫者不說實話顏氏也不著急,原來在這裡等著呢。

劉氏早已癱倒在地。

周閔聽完陵兒的敘述,怒不可遏,他狠狠踹了劉氏一腳,喝道:「你這賤婦,竟敢毒害阿媛。」

從前倍加信任寵愛的枕邊人,原來是一個自己根本不知其真面目的蛇蠍,周閔心中既有被辜負的失望,亦有被欺騙的憤恨。

「既然她們害的人是我,還請阿父將劉氏和陵兒都交給我來處置。」

「不行!」顏氏一驚,猛地喊道。

周媛帶笑不笑地望著她:「為何?難道夫人認為我無權處置她們?還是說,夫人有什麼私心?」

顏氏目光閃了閃,訕笑著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樣的背主之奴,有什麼好處置的?直接殺了便是。」周閔斷然喝道。

陵兒以為自己說沒有給周媛下藥就沒事了,不料周閔竟要殺了自己,她嚇得魂飛魄散,連聲呼道:「夫人救我,夫人救我!」

顏氏清楚,如果第一個投靠自己的人就被處死,以後更沒人還敢投靠她了,所以一定要保住陵兒。她柔聲勸道:「郎主,阿媛這幾日正在風頭上,雖說眼下這件事的確是阿媛受了委屈,可若是傳出去咱們周府又出了人命,總歸對周府和阿媛都不利。」

「姨母說得是,」周憐趁機道:「阿父多為阿姊想想。」

周閔想到過兩日琅琊王便來了,的確不宜大動干戈。可劉氏膽大妄為,著實可惡,還需多加懲戒。他冷著臉宣布:「從今日起,劉妾再無掌家之權,府里的一切,都交給夫人打理。」

「那劉妹妹怎麼辦?」

「劉氏先關起來,待阿媛這件事過去了再做處置。至於陵兒,」

顏氏忙道:「郎主把這賤婢交給妾吧,妾一定會給阿媛一個滿意的交代。」

周媛立刻搶著說道:「阿父,陵兒是我的侍女,我帶回去處置不算過分吧?我看著婢子倒是有幾分忠心的,阿父記得嗎?她還是阿母親自給阿媛選的呢。」

陵兒拚命搖頭,求救的眼巴巴望著顏氏和周憐。她今日既然公然出面作證,便沒打算再回到周媛身邊。周媛已經不信任她了,回到她身邊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既如此,阿媛便將這賤婢帶回去。眼下雖不宜殺生,可也不能便宜了她。」

「郎主!」顏氏還想爭取,卻被周憐制止了,周閔已被周媛說動了,此時再爭取,只會令周閔覺得顏氏不知進退。

周媛笑道:「多謝阿父,阿父莫忘了,琅琊王這幾日便會來咱們府上做客。阿父最好在這之前就——」

「阿父知道,」周閔嘆了口氣,「明日阿父便會向聖上遞奏摺,請以爵位替你贖罪。」

爵位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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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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