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春日游
杭修誠早在離開黎水城沒過多久就返回國都。
「他這是有什麼事情?」杭修雅疑惑嘟囔。
安嫻卻樂得輕鬆自在。
一路北上,盛煊帶著安嫻她們遊玩了好幾個地方,此去又是幾個月的時間。
不知不覺間,終於到了雁來城。
雁來城又被稱作石頭城,昔日靖國名將李雁戍守北邊,曾於此就石壁築城,後來靖國國土擴張,石頭城也不再是戍邊之城,居住的人家不斷增多,便發展成了今日的繁榮模樣。
為了紀念李雁,石頭城被更名為雁來城。
而這,也是杭修雅的家鄉,雁來縣所在城。
到達客棧時,杭修雅將自己悶在房間里一整天,直到夜色濃濃時才出現。
「姐姐,這麼晚出去幹什麼?」
安嫻拉住欲出客棧的杭修雅。
杭修雅換了一身非常簡潔樸素的打扮,收腰窄袖,一看便適合干各種雜活,就連髮髻也只是用木簪子簡單挽起,安嫻摸摸她的袖子,不知道是什麼布料,但手感粗糙。
「找東西。」她說。
見安嫻一臉疑惑,她看四周無人注意,才跟安嫻耳語,「我要去山上找蠱蟲。」
「哦~~~」安嫻恍然大悟,「那我跟你一塊兒去吧。」
杭修雅瞬間拒絕:「不行。」
安嫻問:「為什麼?」
她答:「太危險了。」
「什麼東西太危險了?」盛煊杭修雅自身後走來。
杭修雅呆愣一瞬。
安嫻見此,反應極快地說:「雁來城內不是有座山嗎?我想著,夜來爬山,應當極為有趣。」
她又看了眼回過神來的杭修雅,「但是,姐姐不讓我去,說太過危險。」
「是嗎?」
盛煊聽了,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二人。
說著要出門爬山的人穿著飄逸繁複,阻止出門爬山的人卻穿得利落簡潔。
他也不戳破。
「可巧,我也想看看這夜來爬山該多有意思。」他擦過杭修雅的肩,「那便一道吧。」
夜色深沉,寒意漸漸,四野闃然。
小路兩邊,影影重重,看不分明。
點點熒光飛舞,明明滅滅,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盛煊隨護左右,注意著各處動靜。
杭修雅默不作聲,只是拿著燈籠,拉著安嫻的手悶頭向前走。
她的步伐快了些,安嫻無暇關註腳下路徑,一不小心就絆到了延伸出來的老樹根。
盛煊一把拉住了安嫻的胳膊,這才使安嫻免於撲倒杭修雅,和她一起摔倒在地的慘劇。
「下次換身更簡單點的衣服。」他說。
安嫻看了看自己的裝扮,雖是比之前利落了不少,但還是顯得有些累贅。
她長久以來,已經習慣了較為飄逸的打扮,在選擇爬山的裝束時沒能完全轉變過來。
「小安嫻,沒事吧?」
杭修雅急急忙忙轉身,面露關切。
安嫻搖頭。
「照你這個走法,遲早出事。」盛煊悠悠道。
杭修雅瞪了他一眼,煩躁之情肉眼可見,「誰讓你跟過來的?」
盛煊毫不客氣回懟:「誰讓你要大半夜爬山的?」
「我爬不爬山干你什麼事?」杭修雅怒道。
「呵···是不干我的事。」盛煊轉頭,「但是她···」
觸及到安嫻的目光,他不自覺斷了聲音。
安嫻無奈地嘆了口氣。
「既然一個非要走,一個非要跟,在這兒吵起來也沒什麼意思吧?」
杭修雅看到安嫻為難的神色,下意識收斂了怒容。
安嫻見雙方偃旗息鼓,也不管什麼,徑直朝前走去。
「安嫻!」杭修雅緊跟著她的步伐。
「小安嫻~~~」她走到安嫻身側,叫她。
安嫻只是朝前走著,連餘光也不分出一絲。
杭修雅軟了聲音,「你是生氣了嗎?」
她依舊沒有半點反應。
杭修雅心裡一慌,她疾走幾步,到安嫻面前,將她攔下。
「小安嫻,我·····」
話語在她唇邊消散。
只見跟前的少女面色慘白,半張臉上血絲遍布,眼眶空洞,只有螢火閃爍。
而杭修雅剛剛看到的側臉,雖是正常人的模樣,但那眼睛,也漫上森森白氣。
少女咧開嘴,唇角沁出血珠,布滿血絲的半張臉,一寸寸裂開,溢出黑紅的液體。
安嫻走了好一會兒,卻還沒聽到身後的動靜。
心裡略微奇怪,她停下腳步,轉身。
來時的路,已是霧氣瀰漫。
身後空無一人。
安嫻將手伸進寬大的袖口。
「修雅姐姐~~~」
「盛煊~~~」
她叫了幾聲。
踏碎枝葉的腳步聲響起。
霧氣朦朧中,出現一個身影。
在看到安嫻安然無恙時,盛煊焦急的神色總算有所和緩。
「太好了,你沒事情。」他鬆了一口氣。
安嫻上下掃了他幾眼,他額頭的汗水晶瑩。
她從袖中抽出手帕,遞給他,「擦擦吧。」
盛煊看著手帕,清淺一笑,接過,無意間手指相碰。
雙方皮膚的溫度在寒冷的夜裡顯得格外溫暖。
他身體一僵,搵著額頭,臉上有些許不自然的紅暈。
安嫻面色如常。
「修雅姐姐呢?」
「不知道。」盛煊的面色凝重,「剛剛我與她走著,她突然便不見了蹤影。」
安嫻聽罷就要往霧氣里走去。
盛煊拉住她。
「去做什麼?」收到安嫻疑惑的視線,他立馬鬆開,問。
「找修雅姐姐啊。」安嫻理所當然地說。
盛煊頗不贊同,「現在山霧濃重,這樣貿貿然去找,難保不會出什麼問題。」
他四下看了看,思索一會兒,「倒不如順著這路走上去,找個乾淨開闊的地歇一歇。」
他對著安嫻,「等霧稍稍散去,再去找人。」
出乎他意料的是,安嫻並沒有執著地要馬上去找杭修雅。
「好啊。」安嫻答了聲,乾脆地轉身朝上走去。
盛煊愣了一下,幾步繞過她身旁,搶在她面前走。
「我來探路。」
篝火冉冉,盛煊與安嫻相對而坐。
火光映著安嫻的面容,盛煊看了她一眼,猜不透她現在在想什麼。
「你,別太擔心了。」他安慰道,「她應該暫時不會出什麼事情。」
安嫻瞟他一眼,「你就這麼確定?」
盛煊拿樹枝把火攪得更旺了些。
「我經常在這座山上晃蕩,熟得很。」
「你以前也在雁來住過一段時間?」安嫻問。
盛煊點頭,「我小時候被寄養在這兒,直到10歲以後才被接回國都。」
安嫻疑惑,「你不應該一直都在國都么?」
他神色沉沉,只是一直撥弄著火堆。
直到過了很久,他才開口。
「我不是盛煊。」
安嫻聽了,也不驚訝,只是笑笑,「你不是盛煊,還會是誰?」
第一句話說出口后,後面的話再說便顯得順暢起來。
盛煊說:「我真實的名字,應該叫盛赫,我要比盛煊小几個月。」
安嫻細一思索。
「狸貓換太子?」她問。
盛煊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母親原是一賣豆腐人家的女兒,吳怡有孕沒幾個月,盛子昂一日路過攤前,見我母親生的楚楚動人,就強要了她。」
「沒過多久,母親便懷了我。盛子昂懼內,便把母親送到雁來城安胎靜養。」
聽他先前的話語,安嫻知道這中間一定有事情發生。
她問:「然後呢?」
「然後?」盛赫重複著。
「母親生下我,便被迫和我分離,明明在同一個地方,她卻不能與我以母子相稱。」
他轉過身子看著安嫻。
「吳怡很快就發現了盛子昂做的事情,大為惱火,卻又不得不咽在肚子里,母體不順遂,盛煊出生時,就一直是病懨懨的。」
「六年前,盛煊一場大病,沒熬過去,盛子昂真正意義上的嫡長子就這麼沒了。」
安嫻理解不能,「為何不光明正大地把你接回府里?」
盛煊神情陰鬱。
「十幾年來,盛子昂又納了兩人,卻只有我跟盛煊兩個兒子。」
他反問安嫻,「你說,在靖國,母家勢力龐大,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和父親風流一夜的產物相比,誰更能撐得起一族的榮耀?」
答案毫無懸念。
安嫻不再說什麼,她沉吟半晌,又問:「為什麼跟我說這些事情?」
盛煊陰鬱的神色一掃而空,他坐得離安嫻近了些,熊熊火光映著他眼眸。
「因為我心悅你啊!」
他的聲音有幾分狂熱。
「你是那麼的不一樣!」
他激動地站起身,低頭看著安嫻。
「我的母親是那麼柔弱,面對外界的一切傷害,只會默默流淚。」
「可你不是,你會反抗,你會堅持,你會迎難而上!」
「你也跟吳怡不同。」
盛煊抬頭,望向漆黑的遠方。
「吳怡的強勢,永遠以母族和夫家為中心。」
「他們都讓我感到噁心!」
他說完,繞過篝火,握緊安嫻的雙手,目光明亮。
「安嫻,你讓我如此驚喜,只有你,才如此合我的心意!」
安嫻任由他握著手,對他說的一切,都顯得平平淡淡,不起波瀾。
她等盛煊激動的情緒退卻,才把手抽出來。
「把帕子還給我。」她說。
「什麼?」盛煊被她突如其來的話語搞的有些頭腦發懵。
安嫻解釋:「我先收著,到時候洗洗還能用。」
盛煊不知道想通了些什麼,突然就笑了,他拿出帕子遞給她。
安嫻將帕子放進袖子,隨意地走向他身後。
「我先去休息一會兒,你在這守著火堆。」
她說著,語氣沒有半分波動,隱隱帶上了命令的口吻。
盛煊不疑有他,專心看著火堆。
甫一走到盛煊背後,安嫻迅速從袖子里抽出匕首,對準他的脖頸狠狠捅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