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陳默把離婚的事情告訴顧野他們,是在四月底和他們見面的牌局上。

當時顧野他們四個正坐在牌桌邊上熱火朝天地打着麻將,四個人互相罵着損著,手裏更是沒閑着,又吃又杠的,玩得正是開心。這時顧野回頭看了一眼正在看着足球比賽的陳默,說道:「大個,說說最近你又碰到什麼有意思的事,讓我們兄弟幾個樂呵樂呵。」

陳默端著一聽冰啤酒,看着電視屏幕上,正在拚命奔跑的球員,過了一會兒,他輕描淡寫的說道:「我和陸秋怡,離婚了。」

一瞬間,四個人好像有點慢動作一樣,隨着陳默的話音落下,打牌的動作都停住了。

姚光輝沖着旁邊的劉磊問道:「丫說什麼呢?我沒聽錯吧?丫是說離婚,對吧?」

劉磊手裏還拿着一張「白板」正準備打,眼珠亂轉,急急說道:「沒錯,丫說的是離婚。」

邵峰正在捋著牌,他眼睛看着麻將牌,心思卻已經全然不在了,鏡片後面的細長眼睛一片茫然,問道:「嗯?誰?離婚?陳默?。」

顧野這時已經轉過身來,一本正經地問陳默:「來吧,不問你還不說了,沒把我們當哥們啊,說說,怎麼回事?」

說完,他促狹地沖陳默擠擠眼睛,說道:「不是你和哪個美女的事情發了吧?」

四個人把麻將都扔到了一邊,看着陳默。

陳默轉過頭看着他們,苦笑了一下,說道:「是緣分盡了,再過下去,互相拖着沒什麼意思,索性,長痛不如短痛。」

邵峰很是懷疑地問道:「這個,我們知道你不會拿這事情開玩笑啊,你離,肯定有你的理由,只是我們覺得,你們倆要不是保密工作做的好,要不就是你們倆當中誰有事被逮住了,你離婚這事,完全出乎我們意料啊,我們一直覺得咱們當中,最模範的夫妻就是你倆口子。」

劉磊「哐哐」地拍著桌子,急赤白臉地說道:「沒錯,我也是老邵這想法,你丫肯定是讓人抓住了,陸秋怡那性子多要強啊,能饒了你嗎?對了,你丫是凈身出戶吧?」

陳默沖他點點頭。

劉磊一臉「被我山人能掐會算料得准準的」的表情,他點上根煙,聲色俱厲地說道:「老實交代,到底是哪個姑娘?是那次和你吃飯被我們撞見的那個,還是那個攝影愛好者?」

邵峰迴過頭,一臉詫異地問劉磊:「還有一個攝影愛好者?」

姚光輝不耐煩地說道:「你們倆凈瞎打岔,」他也點上根煙,接着道:「我得說一下啊,你不想虧待那誰我們都知道,大家都知道你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不過,凈身出戶這事,你也有點太過了,你總要自己過日子吧。」

顧野看着陳默的臉,慢慢說道:「其實,嗐,每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能過過,」他拍了一下陳默的大腿,「過不下去,也許分開也好。」

姚光輝只是不置可否地揮揮手,一時間,四個人好像忽然一下找不到什麼話來,這時顧野忽然問道:「那,房子你給陸秋怡了,你現在住哪兒?」

陳默看着他們,說道:「我現在住我爸媽那套房子裏,你們知道,他們走得早,過去我們給租出去了,現在。。。」陳默忽然意識到,他說的是「我們」,他自嘲地笑了笑,接着道:「我前兩天收回來了,雖然不大,也算是個兩居室,一個人住還行。」

顧野過來拍拍陳默的肩膀:「想想也有好處,你這也算是告別婚姻,徹底重回單身了,

這個這個,今天晚上我們慶祝一下吧。」

對面那三個人滿臉壞笑,頻頻點頭,也都過來拍拍他的肩膀,陳默看着他們的臉,好像又回到了大學生活,他想:也許,這就是他依然覺得這個世界溫暖的原因,那溫暖,就在,你能看到朋友們笑容的地方。

陳默把屬於自己的那部分財產,就是他的書和CD,影碟,還有那個半新不舊的音響,找一天拉了回來,他搬東西那天,挑的是陸秋怡在美國出差的日子,把家門鑰匙放到餐桌上的那一刻,他最後環視了一眼屋子,彼此不見,也許更好一點。他這樣對自己說。

陳默依然每天上著自己的班,喊著不知所云的口號,掙着一份自己可以生活的錢。每天上班的作用,只是有一個每天可以去的地方,讓自己每天的生活顯得正常,而他下班以後的時間,卻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他不用在枱燈下,再等著另一個人的歸來,因為沒有人需要他等,而沒有了爭吵,也就沒有了交談,他所有的時間都是自己的,他很自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雖然,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午夜聽着拉赫瑪尼諾夫的鋼琴曲,對着窗戶和牆壁,對着窗外空無一人的街道,靜靜地發獃。

陳默和陸秋怡在一起的時候,有時也會懷念結婚前,那些肆意狂歡,無所顧忌的日子,現在他又成了單身,顧野邵峰他們,特地拉他出去玩過幾次,去夜店泡到四肢麻木,喝酒喝到世界停止轉動,而往往第二天酒醒之後,他暈暈乎乎地躺在床上,叼著根煙,卻總是覺得心裏缺了點什麼,就像不小心喝了罐打開之後又放了好幾夜的啤酒,滿懷期待地一飲而下,到了嘴裏,卻是溫吞吞的索然無味。

陳默有時覺得,離婚這件事,似乎並沒有讓他找到想要的生活,他只是離開了一段他無法繼續的婚姻而已,單身生活,其實遠沒有失去它時,帶着懷念的想像那般的美好。一個人的自由,在離開婚姻之前,是夢寐以求的鴿子蛋鑽石,而在離開婚姻之後,卻不過只是一塊在廚房裏隨時都能找到的,骯髒油膩的擦桌布。這是我的圍城,一個紅玫瑰與白玫瑰的故事,他有時自嘲地這麼想。

他開始不厭其煩地整理自己拿回來的書和CD,像是在處理生命中的頭等大事,雖然他也沒有什麼別的事情好做。原先陸秋怡總是埋怨他不停地買書,家裏都沒有地放,只能堆在書房的地板上,把家裏搞得亂七八糟。現在他有了時間,也有了放書的地方,卻不知道為什麼,卻完全失去了看書的心情,他只是茫然地在書櫃里來回擺放着每一本書,直到把自己累到疲倦不堪,才會想到上床睡覺。

顧野他們,也明顯感覺陳默自從離婚之後,變得和過去不太一樣了,即使一次次地把他拉出去喝酒泡吧找刺激尋開心,他也只會幹一件事,那就是安靜地在一旁,不停地把自己灌醉。而且,他不僅對尋開心毫無興趣,有時甚至連吃喝睡覺,都懶懶地提不起精神。終於有一次打完麻將,大家吃完飯,去邵峰找的茶館喝茶,從塔利班到國內股市,從外星人到台海危機,聊得天南地北,不知不覺,說到各自的工作上來,這時顧野話鋒一轉,突然一本正經地問陳默道:「說說你那邊,怎麼樣?也幹了這麼多年,現在有什麼打算嗎?」

陳默有些醉眼朦朧地看着眼前的茶盞,他好像想了想,不置可否地搖搖頭。

顧野笑着說道:「你是不是,也沒什麼想法了?」

陳默又好像想了想,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

顧野無聲地笑了笑,接着問道:「那你,還有寫東西的想法嗎?」

陳默回過頭,看了顧野一眼,說了一句:「我不知道,好像真的沒有那個時候的心勁了。」

顧野他們對視了一下,還是劉磊先發了話:「我說,你現在這個狀態可真有點沒勁了,你上學時可不是這樣啊。」陳默看看他,沒有說話。

邵峰給陳默倒上茶,說道:「大家都是哥們,想和你說幾句心裏話,」倒好茶,他點上一根煙,然後看着陳默道:「大家覺得你和陸秋怡離婚之後,人變得頹了。」

陳默喝着茶,依然沒有說話。

顧野拍了拍他肩膀,說道:「你的心思我們也能理解一點。」然後他看着陳默,意味深長地說道:「你要是想做什麼,依我說,就去做吧,你不是干會計的料,也不是干工作的料,對你來說賺錢從來就沒什麼興趣,你最好的工作,就是北京圖書館管理員,你可以埋在書堆里,還有大把的時間寫東西。」

陳默喝了口茶,懶懶地說了一句:「我也沒怎麼想以後,就是覺得我志不在此。」

劉磊有點急了,開始敲著桌子問他道:「那你的志到底在哪裏?你到底想要什麼?過去你一直說要當個作家,你要週遊世界。可是你真的想要,就去玩命爭取啊,成了算你丫一將成名萬骨枯,輸了,就當你做回夢而已,我們也服你。你現在這樣,幹什麼都沒精神,你別覺得我說的難聽,再這樣下去,跟廢了有什麼區別?」

邵峰接着劉磊說道:「陳默,你呢,你也許算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就是,你是不是,追得有點偏了?陸秋怡真的不錯,對你也真好,兩個人走到一起不容易,你們倆離婚,當然有她的問題,可是選擇逃避問題與沉默,好像也都是你一直的做法,對吧?」

顧野拿起茶杯,看着陳默說道:「今天說這些,是大家想讓你振作起來,畢竟,我們都把你當做自己的大哥,當親人,不希望你這樣下去。」

陳默只是默默地抽煙,沒有說話,他們說的話,他覺得自己一句也反駁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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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經過的旅人之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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