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第29節

幾天後，娜恩在廚房裡輕描淡寫地說：「我今天早上給喬納森打了電話。」她背對著理查德和弗洛拉站在水槽邊，話音輕飄飄地落在面前要洗的一堆碗里，彷彿打電話給喬納森不過是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她心裡暗暗希望這句話能被水衝進下水道里，最好誰都沒有注意到她說了什麼。

可是弗洛拉卻問道：「你是說我們的喬納森？」她們並不認識其他名叫喬納森的人。想到他有可能過來，弗洛拉不禁心頭一松，現在除了娜恩和理查德又多了一個人可以告訴她應該做些什麼了。喬納森和弗洛拉每年都會在倫敦聚上三四次。他帶她去展覽館、水族館或是藝術畫廊，然後又請她去那種鋪著白色亞麻餐布、擺著厚重銀質餐具的高檔餐廳吃飯。他會問她的畫，她就告訴他自己最近在畫什麼，其實他們都心知肚明這些不過是為之後進入正題所做的鋪墊。然後他們說到了游泳更衣室和吉爾，在幾杯白蘭地下肚后終於說到了英格麗德。喬納森想知道弗洛拉的父親近況如何，平日里做什麼，而她也會帶他去逛逛慈善商店，或是在海灘邊散會兒步。弗洛拉能從喬納森那裡聽到很多關於他和她父母的陳年往事——在花園裡露營的嬉皮士，在走廊里打板球，講鬼故事，喝愛爾蘭威士忌喝得爛醉如泥。就像一個痴迷於聽睡前故事的孩子一樣，她對這些舊事百聽不厭，抓著每一個小細節刨根問底。雖然喬納森自己不說，但弗洛阿拉肯定他也像她一樣在茫茫人海中尋找著英格麗德。他在蘭卡斯特門地鐵站里尋找她，在圍觀喂海馬的遊客中尋找她，在駐足欣賞莫奈名作《格爾奴葉的浴者》的旅行團里尋找她。

娜恩轉過身說：「爸爸要我請他過來。」

「什麼？」弗洛拉說，「來我們家？」

「誰是喬納森？」理查德問，弗洛拉沒理他。自從她打了娜恩一拳后已經過了四天，他還住在她們家裡，一點兒沒把自己當外人，該吃就吃，該玩就玩，還關著門和吉爾聊天。弗洛拉打心眼裡煩他。她不知道理查德是怎麼跟店裡解釋他請假的原因的，他也許會說他被留在了一位著名作家的病榻前等著為他送終，又或許會說留在那裡是為了燒掉一屋子書。

「爸爸想讓他帶露易絲和……」娜恩開口說。

「露易絲？」弗洛拉跳起來。

「我也跟你一樣吃驚。」

「喬納森是他的兄弟嗎？」理查德又問。弗洛拉懷疑他會不會在夜裡用吉爾那台老爺打字機把他白天打探到的所有情報都打出來。

「他是爸爸最好的朋友。」娜恩說。

「曾經是。」弗洛拉糾正道。

「我得再去採購點吃的，燒些好菜。也許做條鮭魚。」

「那露易絲又是誰？」理查德問。

弗洛拉抬頭看看娜恩，只見姐姐拿著一塊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著手。娜恩也看著弗洛拉，她緊閉雙唇，眼睛里只有冷漠。弗洛拉忽然意識到自己臉上的表情也許和姐姐的如出一轍，她的臉就是姐姐的一面鏡子。理查德看看弗洛拉又看看娜恩。

「哦，」他恍然大悟，「那個露易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