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第24節

第24節

游泳更衣室,1992年6月13日,凌晨3:32

親愛的吉爾:

喬納森囑咐過我不要到你的寫作室去,因為我可能會看到我不想看到的東西。見我挑起了眉毛,他繼續說:「你知道的,像有些碎紙片上寫著一連串不那麼文雅的字眼,還有亂七八糟的紙團,上面的內容已經被畫得一塌糊塗,都是不能用的草稿。很顯然,初稿都是不堪入目的。」我們都笑起來。那年夏天,我們在荒野上漫步,金雀花已經褪去了最初的艷麗,只留下淺淺的一層黃,從海上吹來的微風中已經聞不到椰子的香味。喬納森說你需要一間獨立的房間,而且不能和接待客人的房子連在一起,那是一個能讓你集中精神寫作、靜心思考的地方。

還是在我剛懷上娜恩那會兒,有一天晚上我醒來的時候發現你不在。我走出去,趴在你門口的小窗子上往裡看,你正靠在打字機上休息。我敲了敲窗,可是你沒有動,我也不確定你是不是睡著了。早上,你躺回我身邊,把我拉到你懷裡,讓我保證如果夜裡發現你不見了,不要再出來找你。我笑了,然後聽到你說:「我沒開玩笑,英格麗德,每個人都需要一個可以逃避的空間,哪怕只是頭腦中的一個小角落。」

「我保證,」我說,「如果你也能做出相同的保證。」

我們面對面躺著,中間只隔著一層給肚子里的寶寶蓋的有渦紋圖案的細毛毯子。你別彆扭扭地伸出右手和我的握了握。你記得嗎?

多年後,在一次爭吵中我們砸碎了茶壺,你沖我大喊大叫,不許我進你的房間,因為我總愛刨根問底。「寫得怎麼樣了?今天寫了多少?只想了個書名?」你還指責我趁你出門的時候偷看你的手稿、背地裡疑神疑鬼、東翻西找,洗了頭髮也不知道擦乾,濕發上的水滴在還沒取下輥筒的手稿上,把它弄得一塌糊塗。你說這些事情讓你不勝其擾,阻塞了文思,逼退了靈感,而你坐在寫作室里已經不再是為了寫作,而是為了守住你的精神領地。

可是我被禁止踏入寫作室的原因並非這些,對嗎,吉爾?

*

一九七七年八月四日。自打娜恩出生后,這是我第一次去比斯帕尼什格林鄉村商店更遠的地方。你每次給我家用,我都會省下幾便士,把它們藏進一個放蛋糊粉的盒子里,最後終於攢夠了公交車和火車的車票錢。我把娜恩(三個月零四天大)放進銀十字寶貝牌嬰兒車裡,說實話,比起躺在裡頭的小寶寶,這輛名牌嬰兒車更讓我覺得臉上有光,它是用我姑媽留給我的一小筆錢通過郵購買來的。車身像一條油光發亮的黑色小船,下面安著四個高大厚實的白色輪子,放下頂篷時,會發出令人安心的噗的一聲響,推桿可以前後移動並且固定上鎖。每次推著車往前走時,車身一側用來掛小物件的掛鉤便會隨著腳步一跳一跳的。五個月來我第一次抹上口紅,塗上睫毛膏,我的背挺得直直的,昂首挺胸地走在路上。我穿著一雙坡跟涼鞋,一條帶有圖案、非常舒服的鬆緊帶喇叭褲,還有一件在村裡的慈善義賣會上淘來的四十年代款式的襯衫,領口上鬆鬆地系著一個大蝴蝶結。我準備去倫敦。我推著嬰兒車沿大路走到公交車站。在那裡我遇到了艾倫太太,她饒有興緻地逗著小寶寶,誇我看上去如何迷人,接著又問我打扮得這麼漂亮是要去哪兒。

「去倫敦看我最好的朋友。」我回答。

公交車司機幫我把嬰兒車抬上車,其他乘客都滿面笑容地看著孩子,絲毫不介意我們把過道完全堵住了。我站在火車站的月台上看著九點三十七分發車的列車緩緩進站,當我發現嬰兒車過寬,沒法通過車廂門時,心裡竟有一種匆忙趕去學校考試,到了之後卻發現已經遲到了的絕望。我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就把車子連同娜恩留在月台上,一身輕鬆地踏上火車獨自赴約。不過最後,我和娜恩,以及那輛嬰兒車還是一起上了掛在列車尾部的守車車廂,與自行車、吉他盒和一堆堆大箱子為伴,整整顛簸了兩個小時。列車剛出站,娜恩就開始哭了。我來來回回地推著嬰兒車,然後又把她抱起來。她緊閉雙眼,張大嘴,聲嘶力竭地哭鬧,小臉蛋漲得通紅。平日里,她一直很乖,吃了睡、睡了吃,很好照顧。從溫徹斯特到貝辛斯托克,我抱著她在搖搖晃晃的車廂里走過來走過去,把她從這個肩換到那個肩,又是輕拍,又是撫摸,可是她依然號啕不止。車到沃金的時候,我給她換了尿布。在克拉珀姆樞紐站,我當著一群帶著自行車的童子軍的面解開襯衫,撥開文胸,把一隻碩大的乳房塞進了娜恩嘴裡。我重新打量了一下,發現自己的胸脯又白又鼓,比娜恩的腦袋還要大上一圈。可是她一口也不吃,只是一味號哭,小小的身子挺得直直的,頭一直往後仰。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跟著娜恩掉眼淚,那幾個童子軍則一直盯著我們。我抹著淚水,手指上沾滿了黑漆漆的睫毛膏。等車開進滑鐵盧火車站時,我和娜恩已近虛脫,都只剩下嗚咽的力氣了。

露易絲在月台上等我。她的頭髮特意打理過了,梳了一個時新的髮型,身上穿著駝色套裝,外套扣著扣子,腳上踩著一雙高跟鞋,眉毛也修過了,渾身上下沒有半點贅肉。

「英格麗德,我的老天!」她一看到我便喊出了聲,接著把我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頭髮隨著腦袋一顛一顛的。「看看你這副鬼樣子,到底出什麼事了?」

「出什麼事了?我生了個孩子,就是這樣!」我搖著嬰兒車沖她喊了一句,娜恩又大聲哭了起來。

「我知道你生了孩子。」露易絲往車裡瞄了一眼,隨即拋下一句「走吧」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我只好跟在後頭,看著那條合身的短裙以及裙子包裹下緊實漂亮的臀部,心裡一片悲涼。

我搬出去后,她繼續住在原先的公寓里。我們手忙腳亂地坐上地鐵,七手八腳地穿過公寓大樓底下那扇無比狹窄的大門,然後掙扎著爬上四樓,整個過程中娜恩一直就沒消停過,持之以恆地哭著。房裡的氣息、燈光、傢具一如從前,我百感交集,任憑追憶往昔的懷舊情緒兜頭兜腦地向我撲來,畢竟,這代表了一種可能性——我原來可以這樣生活。然而,我臉上什麼都沒有顯露出來。露易絲早就把沙發上的那塊舊布扔掉了,現在用來遮蓋底下那道裂口的是一塊簇新的毛毯,她還在桌子中央放了一瓶花。露易絲點著了香煙。

「等會兒出去吃午飯,」她的聲音蓋過了娜恩的啜泣聲,「我在切茲阿蘭訂了位子。」

我把手從襯衫里拿出來,看著她。

「別擔心,」她笑著說,「我請客。」

「帶著寶寶?」

「我找到一份工作,在下議院里做調查助理,上個月才開工,這份工作簡直太棒了!」她從手提包里掏出一支口紅,看著掛在暖爐上面的鏡子開始化妝。

「我還以為你會先去旅行。」我撥開文胸,托住一隻不停冒著奶水的乳房湊到娜恩嗚咽的小嘴邊,她終於停止了哭泣,吧嗒吧嗒地吸起奶來。

「可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了就沒有了。」露易絲咧開嘴往上面抹著口紅,聲音聽上去有些失真。想起當初聽到我要拋下計劃準備結婚時她對我的諸多責難,胸口不由得一緊。「我敢打賭你已經好幾個禮拜沒上館子了,」她說,「多出去走動走動對你有好處。」鏡子里的她舉著口紅朝我指了指,我搖搖頭。

「我不知道去不去得成,要看娜恩能不能睡著了。」我說。

露易絲咂吧了下嘴。「要是她不睡,我們就讓她待在卧室里,反正她也吵不到鄰居。」她在我們從前吃煮豆子和土豆湯的方桌邊坐下來,把煙架在煙灰缸的邊沿抖了抖灰。

「我不能讓她一個人留在這裡。」

她頓了一下,隨後說:「看我多蠢,當然不能這麼做了。那就帶著她一塊兒去,走吧。」

娜恩睡著了,我們再次千辛萬苦地爬下樓梯,走到切茲阿蘭,一顛一撞地把嬰兒車扛上了台階。

「夫人,」法國招待把我們攔在了門口,「鄙店謝絕幼兒用餐。」

「可是我已經訂了位子。」露易絲說。

「非常抱歉,」他的聲音里聽不出一丁點抱歉的意思,「幼兒會打擾其他客人用餐。」

「這太可笑了。我已經訂好了座位,而且我餓了,我要進去吃午飯。」

娜恩被吵醒了,又開始哼唧起來。我搖了搖嬰兒車,她正式哭開了。我感到乳房陡然一緊,接著奶水便往外涌。招待聳了聳肩表示無能為力,轉身離開了。

我和露易絲坐在聖喬治花園的長椅上,就在十四個月前,我還在那裡讀你寫的小說。(為什麼才一年出頭就已經物是人非了呢?)她握著我們在李維特快餐店買的豬肉餡餅狼吞虎咽。我側了側身,在公眾場合給娜恩餵奶讓我覺得尷尬。我往前傾著身子,暗暗祈禱能在鬆開乳房的同時把娜恩的腦袋按到襯衫下面吃奶的位置。

「看在上帝的分兒上,英格麗德,」露易絲塞著一嘴的麵餅和豬肉餡含糊不清地說,「大大方方露出來唄,讓人看到又能怎樣?你以前才不會這麼扭扭捏捏呢。」

她的話又戳中了我的淚點,苦苦隱忍的淚水頂得眼眶一陣陣酸脹。最後,我兩手並用才幫娜恩銜到乳頭。「說說你的工作吧。」我說。

她告訴我,當首相經過下議院的走廊時,她看到了芭芭拉·卡斯爾的背影。夏天過後重新召集議會時她鼓足了勇氣跑到她跟前做了自我介紹。露易絲一臉興奮,她渾身上下充滿活力,一看就是一個典型的倫敦女孩。她把豬肉餡餅送到我嘴邊,這樣既不耽誤我餵奶,又能讓我填飽肚子。我抽了抽鼻子,張嘴咬了一口,油汪汪的麵餅渣沾在了嘴角。露易絲伸著指頭把落在外頭的麵餅送進我嘴裡,我們都笑了。不知怎的,我沮喪地發現淚水又湧上了眼眶。

「養兒育女的生活是不是和你想得不太一樣?」她解決了餡餅,吮吸著手指上的油漬。

「我很享受,非常好。」我轉過頭,在肩膀上蹭了蹭,算是擦了嘴。我知道她之後想說:「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不,我不想讓她如願以償。

「那你丈夫呢?我猜他也一定好得不得了。」

「是的,那當然。他很寵娜恩,每天都寫作,下一部小說馬上就要寫完了。」

「鄉村生活如何?」她輕哼道。

「露易絲,其實你並不了解我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你憑什麼對它嗤之以鼻?」我提高了聲音,懷裡的娜恩扭動了一下。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吐出了乳頭,沉沉睡去。我可不想冒險再把她給弄醒了。

「不用了解我都能猜到。」露易絲蹺起二郎腿——雖然已經是夏天了,她還穿著棕色的連襪褲——抱著胳膊。「你並不快樂,你已經後悔了,誰讓你作繭自縛呢!你沒有文憑,經濟上又完全依賴一個男人。你有孩子,可是沒錢,無處可去,生活瑣碎庸碌,毫無目標。你困在窮鄉僻壤,日子過得空虛、乏味,成天想的不是尿布就是餵奶。」

我搖著頭,想要打斷她,可是露易絲卻繼續往下說:「你的丈夫把時間都花在了寫書上,而連你自己都不見得相信書能賣得動。要是寶寶不肯喝奶,你只會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睡過去為止。到了第二天,一切照舊,所有事情重來一遍。」

「你憑什麼這麼說!」我噌地站起來,抱起娜恩按在肩頭,成滴的奶水匯成一股細流在襯衫底下一路流到肚子。「你壓根兒就不知道如何成為一名妻子和母親,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露易絲說,後來她平靜了些,「我能幫你,」她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如果你想離開他,我可以幫你,花些錢就能搞定。」

我往邊上一讓,甩開她的手。「不需要。」我把娜恩放進車裡,都沒顧上幫她掖好小毯子。她已經吃飽了,睡得很香。

「考慮一下。」露易絲也站起來。

「我得走了,」我鬆開剎車,「謝謝你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豬肉餡餅。」說完,我就推著車子離開了公園。

我在火車站的洗手間待了半小時。火車來之前,我就坐在小隔間里整理情緒,好讓自己平靜下來。我把隔間的門半開著,看著那輛該死的嬰兒車以防被人推走。車站裡擠滿了年輕人,他們頂著雞冠頭,戴著鼻環,女孩子的牛仔褲像第二層皮膚一樣緊緊裹著大腿和屁股。在倫敦,沒有人穿帶圖案的喇叭褲和坡跟涼鞋。朋克一族懶洋洋地躺在公共長椅上,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和同伴們打鬧嬉笑。我從一群女孩子身邊經過,看到其中一個描著黑眼線、臉上抹得雪白的姑娘正張著嘴往外吐舌頭,粉紅色的舌頭越過下唇一路往下想要夠到下巴。她看上去二十剛出頭的樣子,我忽然意識到,我其實和她一般大。

我想給你打電話,試著把嬰兒車停靠在公共電話亭骯髒的玻璃門邊,這樣我就能看到寶寶。只是一想到萬一有人把她搶走了我會陷入怎樣的滅頂之災就不寒而慄。倫敦太擁擠,太嘈雜,又臟又亂,讓我惶惑不安,無所適從。

*

當我從村邊小店旁的公交車站下車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從登上守車車廂開始,到後來上了渡輪,以及坐在公交車上我打瞌睡的時候,娜恩一直在睡。大海的味道、幽暗的景緻,還有汽車開走後留下的寧靜,都讓我越來越肯定,是露易絲錯了。我得打起精神,活得更努力、更積極,一定要想辦法讓自己開心起來。終於回家了。我推著娜恩穿過停車場繞到海灘邊,這樣我就可以聽到海水輕拂沙灘的聲響,以及再遠一點兒的地方,海浪拍擊著岩石的聲音——像是一聲聲空洞沉悶的喘息。我很想沿著海灘散會兒步,然後慢慢爬上山坡,可是即便像銀十字寶貝這樣的名牌車也沒法在沙地上滾動。

你的車停在私家車道上,我到家的時候看到屋裡亮著燈。我走到嬰兒車前面,拉著它來到三級台階下,娜恩還在裡頭安睡,我把嬰兒車停在了門廊下面。前門沒上鎖,我打開門后,客廳里傳來了音樂聲,原來是那裡的燈開著。

「有人嗎?」我問,「我們回來了!」音樂停了,只剩下唱片放完后的空響,還有唱針咔嗒咔嗒的敲擊聲。我推開房門,裡頭空無一人。我提起唱針轉到一邊,又關掉了唱機。卧室里沒有開燈,可我還是往裡頭看了看,和我早上離開時一樣,床單、床罩亂糟糟地堆在床上。我又來到走廊口,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得把每個角落都檢查一遍。看完客房我又去了育嬰室,一切如常。我站在廚房門口,那裡也沒人,可是我聞到了熱油和食物烹煮后留下的味道。寂靜把整個房子裹得嚴嚴實實的,但我依然覺得還有什麼地方我沒有看過。

我第一次來游泳更衣室的時候,你和村裡其他人一樣都不鎖門。可是自從這裡建了度假公園,又在岸邊搭起了活動房屋,可供遊客度過一個不那麼燒錢的假期后,斯帕尼什格林村的居民們夜裡就開始上鎖了。我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開著門就走開的。

我踏進走廊,前面的浴室也是空的,就在這時,我聽到了動靜:像是一隻小海鷗,不過更低沉一些;又像是一隻小獸發出的喊聲,每隔一分鐘左右就會響一陣,那聲音是重複的,持續而又急切。我靜靜地聽著,而後確定聲音來自屋外。我回到門廊,在那裡站了片刻,沒錯,聲音更響了。我看了看車裡的娜恩,她還在熟睡中,於是我舉步走進花園裡。你的寫作室里亮著燈。通往那棟小屋的小徑上長滿了草,不過草已經被你踩彎了。我沿著小徑循著叫聲往前走,一定是小鳥飛進屋裡被困住了。我走上兩級台階往門上的小窗子里看。煤油燈亮著一豆燈火,在你的書桌和一小塊地板上留下了黃色的光暈,而房間的其他地方都藏在一大片陰影之下。我把鼻子貼在窗上。

我花了一些時間才看清了屋裡大致的情形:你就在房間的遠端,正跪在床前的地板上,你弓著背背對著我,燈光下你的脊椎骨顯得格外清晰。你的跪姿在地上投下了一片類似三角形的陰影,彷彿你是一條蜥蜴或是一頭恐龍。一開始,我以為你在禱告。我能看到你的股溝和相互交疊的腳底板。也許是為了讓自己更舒服一些,你的膝蓋下墊著枕頭。那種鳥叫般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的頭也隨之頻頻擺動。我的腦子轉個不停,想搞明白眼前這一幕究竟是怎麼回事:吉爾不可能祈禱的,他壓根兒就不信教。

你有沒有看過這樣一幅畫?乍眼看去,上面畫著一個長著鷹鉤鼻的乾癟老太婆,再一看又變成了一位身披皮草、頭上插著羽毛的美麗女郎。最後,我看到了那個女人,她躺在鋪著天鵝絨床罩的床上,你的手按著她的腿往兩側打開,她的小腿和腳緊緊地纏在你的腰身上。我看著她伸出一隻手環住你的頭,把你的臉埋進她的胸脯。她抬起頭,我看到了一頭淺棕色的短髮,然後她睜開了眼睛。就像娜恩剛出生那會兒一樣,她的眼睛也像玻璃一般透亮,雖然她朝著窗子的方向看,可是那會兒她顯然已經意亂情迷,所以並沒有看到我。她張開嘴又開始發出那種叫聲,而她的身體也跟著叫喊的節奏一下一下抽搐著。

英格麗德

(信夾在尼古拉斯·馮·霍夫曼所著、1968年出版的《我們成了父母警告我們不要成為的那種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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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宵讀完的經典懸疑小說系列(套裝共16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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