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第23節

第23節

弗洛拉從海灘上回來時看到娜恩跪在廚房的地板上擦地,身邊放著個水桶,她正用力絞著抹布。椅子被搬上了餐桌,見縫插針地立在一堆堆書中間。理查德在水槽邊洗什麼東西。

「怎麼了?」弗洛拉站在門口問。

娜恩抬頭看了看她,用手背把散在臉上的碎發撥到腦後。「洗衣機漏水了,肯定是什麼地方堵住了。」

「找到了,原來罪魁禍首就是它!」理查德說著把一個玩具士兵放在娜恩腦袋旁邊的案台上。

「這是我的。」弗洛拉大步上前一把抓過玩具,另外兩個人不明所以地瞪著她。「這是我找到的,」她說,「就在哈德利的海灘上。」她轉身穿過走廊走進浴室。她的眼前又浮現了那一幕:英格麗德離開游泳更衣室,手臂上搭著一塊毛巾,手裡拿著一本書。

弗洛拉並沒有把浴室門關嚴實,透過門縫她聽到娜恩說:「看在上帝的分兒上!」她泣不成聲。

「別這樣,振作些,」理查德說,「來,站起來。」接著,廚房裡傳來椅子放到地上的動靜和娜恩的抽泣聲。

「我沒法幹了,」娜恩說,「我實在干不下去了。」

「幹不了就不要勉強自己,這又不是什麼非干不可的事。」

弗洛拉往前靠了靠,想聽清楚理查德說什麼。

「如果我不做,還能指望誰來做?」

「總會有人的,你不是吉爾的妻子,也不是弗洛拉的媽媽。娜恩,你沒有必要把這些角色硬安到自己頭上。」

「可要是不做的話,一切都會亂套的。」

「那就由著它們亂套吧,」理查德的聲音冷靜而柔和,「也是時候為你自己而活了。」

娜恩還在抽噎,雖然她把臉埋在手心裡多少蓋住了哭泣聲,可弗洛拉還是聽到了,她忽然意識到此前從沒聽到姐姐發出這樣令人心酸的哭聲。就在這時,浴室門被推開了,站在門后的弗洛拉被撞得直往後退,她下意識地抓住台盆才勉強站穩了。理查德瞪了她一眼,抽了一長條衛生紙轉身便往外走,隨手重重地關上了門。

弗洛拉給自己撕了點衛生紙,用水蘸濕了,看著鏡子,擦掉了眼底被弄花了的睫毛膏。她脫掉比基尼,換上了一直掛在門背後的那條粉色長裙,然後走出浴室來到廚房。

「我們可以在卧室吃晚飯。」娜恩說話時的樣子彷彿之前什麼也沒發生過。她瞥了一眼弗洛拉身上的裙子,立刻移開目光,什麼也沒說。「這樣爸爸就不用起床了。」

*

吉爾換好了睡衣,重新坐起來,腿上墊著一個準備放盤子用的枕頭。墜崖時撞到的那邊臉現在看上去就像一枚熟透了的烏梅,果皮綳得緊緊的,彷彿只要輕輕一碰裡面的果肉就會裂開似的。另一邊臉則蠟黃乾枯,黯淡無光。娜恩做了洛林乳蛋餅。

「這身裙子是我買給你媽媽的,」吉爾說。弗洛拉還是坐在媽媽睡的那一側,吉爾伸手摸了摸裙子,說:「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我跟她說了讓她脫下來。」娜恩說。

吉爾的手指溫柔地摩挲著衣料。

「我之前一直穿的,爸爸,穿了好多次了。」

他看著她。「是嗎?我都沒有注意到。」

娜恩在為大家裝盤,她給弗洛拉盛好一盤沙拉,把裡面的黃瓜和土豆挑出來擱在一邊,又在周圍留了一圈空當。接著,她替吉爾切好乳蛋餅,方便他用叉子叉著吃。

「馬丁說他會過來,」娜恩說,「看看你要不要緊。」

「他成天不是忙著打高爾夫就是遛他那條該死的狗,居然還有時間來看我!」

「馬丁養狗嗎?」弗洛拉坐起來,「什麼狗?」

「個頭小小的那種,一天到晚叫個不停。」吉爾說。

「我們廚房裡倒是有一柜子狗糧。」娜恩說。

「我也想過要養條狗,」吉爾說,「養一條大型犬。我會叫她芭芭拉——哦,不,等等,還是叫雪莉吧。」吉爾說著笑了起來。

「夏洛特這個名字怎麼樣?」理查德說。

「或者叫西蒙?」弗洛拉說。

「要不叫卡爾森?」吉爾說。

娜恩翻了個白眼。

「哈珀?」弗洛拉又問。

「好,就叫哈珀。哈珀最合適!」吉爾笑得更歡了。

「你不是不喜歡狗嘛。」娜恩對爸爸說,她看到弗洛拉正在用餐刀把乳蛋餅里的蛋和麵餅分開。

「你不是真想養狗吧,爸爸?」弗洛拉問。

吉爾傾身拍拍她的手,笑容不減。「別當真,弗洛,只是開個玩笑。」

弗洛拉刮掉沾著雞蛋的餡料,把麵餅往盤子邊上推了推。不用抬頭看她都知道,娜恩肯定是一臉的嫌棄。

「你在書店工作?」吉爾問理查德,「二手書店?」

「是賣新書的書店,目前只是在打零工,如果有更好的機會我就跳槽。」

「哪有零工一打就是兩年的?」弗洛拉說。

「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吉爾說,「我的小女兒居然和一個書店售貨員談戀愛,我們幾乎都沒怎麼看她翻過書,除非書里有圖片。弗洛小時候倒是很喜歡讀書。」

「我們沒在談戀愛!」弗洛拉搶白道,然後輕聲說了一句,「要說談戀愛,你該去問娜恩才對。」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找一份什麼樣的工作,」理查德說,「也許當老師,或者先花點時間到處走走。」

弗洛拉叉起了一片黃瓜。

「這想法不錯,」吉爾說,「總之不要太早結婚生子,這些事會捆綁住你的手腳,進而改變你的人生軌跡。」

「爸爸!」弗洛拉叫道。

理查德看上去有點手足無措,吉爾繼續往下說:「花點時間想清楚自己究竟要什麼,總之沒有必要過早地安定下來。你多大?二十二,還是二十三?」

「二十九。」

「哦。」吉爾說。

弗洛拉握著刀利索地一劃拉,黃瓜便皮肉分離了。

「我打給醫院問過書的事了,」娜恩說,「先打到急診室,他們又把電話轉到了病房,然後我問了負責救護車的人,他們建議我打給失物招領處。我重新撥了一個電話,可是總機那個女的卻說醫院裡壓根兒就沒有失物招領處。恐怕這書是找不到了。」

「沒準落在海灘上了。」弗洛拉說。她看著爸爸,他的眼眶裡滿是淚水。吉爾眨了眨眼,把眼淚逼了回去。

「我再去問問薇芙,」娜恩說,「說不定有人撿到后交到書店去了,可你為什麼非要盯著那一本呢?你看,這裡的書就夠你翻的了,對不對?」這番話說得抑揚頓挫,就像在和小孩子講道理。

「要是我再不走,這房子里的紙恐怕比木頭還要多了。」

「爸爸,」弗洛拉說,「別這麼說。」

「什麼?」

「別說什麼走不走的話。」她把餐刀和叉子擱在麵餅上,這是孩子慣使的花招——把不愛吃的東西藏起來。

「我是說真的,」吉爾說,看了看娜恩又看了看弗洛拉,「我已經和理查德談過了。」

理查德坐在椅子里,顯得有些局促,只好低頭看著地上。

「我讓他幫我把這些書都燒了。」

娜恩聽后猛地抬起頭,塞了一嘴的食物都忘了要咀嚼。

「我是說在我死後,」吉爾說,「這也不是什麼遙不可及的事,隨時都有可能。」他笑著對弗洛拉說。

娜恩把食物咽下去,問:「哪些書?到底什麼意思?」

「屋裡所有的書。」吉爾說。

「而你,居然答應了?」弗洛拉不依不饒地沖理查德叫,他沒有答話。

「你們對這些書又沒興趣,」吉爾說,「再說了,已經多得裝不下了。我知道你們的媽媽倒是想要這些書。」

「媽媽!可你怎麼知道媽媽想要什麼呢?」弗洛拉跪在床上,手裡的盤子沒拿穩,堆在上頭的麵餅碎片掉在了床上。

「你不是很喜歡這些書嗎?」娜恩說。

「為什麼不把書重新賣給薇芙呢?」弗洛拉挪了挪,一點兒也沒注意到膝蓋壓住了麵餅。「要不直接送給她得了?薇芙應該會要的,對吧,娜恩?」

吉爾拉了一下弗洛拉的手臂,讓她坐下來。

「你確定不要了?」娜恩問。

「對,確定得不能再確定了。」吉爾把叉子放在了那盤一口也沒動的晚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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