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春去秋來留不住唯有一劍可穿花
這一棍的速度不快,角度也不刁鑽,唯一的亮點是勢大力沉,像是河邊拿著竹竿趕魚的人,要將魚往網裡趕,恐嚇的意味更濃。
胡云騰橫刀在胸,側身後退一步,背靠牆壁,笑看遠方:「真的打算和飛將軍扳一扳手腕?」
六人的實力如何尚不清楚,但是被圍住的話,沒有這方面經驗的自己,肯定是凶多吉少。
最好的辦法是狐假虎威,嚇退敵人。
如果行不通,那就一招分勝負。
胡云騰正想學幹將的姿勢,來一個真正的迎風一刀斬,將他一刀兩斷,卻見幹將身後白芒爆起,那位滿身都是壯碩肌肉的漢子劇烈抖動了兩下,撲倒在地,已然斷了氣。
他的背心處,插著一把只剩木柄的匕首,正是荊軻一開始用過的那把。
「這麼快就開始討好軍爺了,荊軻,你還真是一名優秀的刺客,時機把握的真好。」長眉道人楊朱陰陽怪氣的譏笑著。
荊軻並不著惱,手中長劍往地上一杵,傲然道:「天下間,能接我一匕的人不多,你們都不是。」
楊朱冷哼了一聲,並不否認這個事實。
李碧揚了揚手中的菜刀,眯眼笑道:「我們可不是一個人。」
劉安朝僧人使了個眼色,兩人迅速調整位置,手中武器對準了安靜坐著的秦舞陽和高漸離。
荊軻笑著抬起頭,頭頂之上,是一副春暖花開圖,燕子剪尾,桃花競放,綠草遍地,只是不知為何,草地上有幾個黑色的小孔,使得盎然的春意有些小小的遺憾。
正如眼前的這群人,實力不差,就是合不到一塊,是一盤散沙。
「在我眼裡,能接我一匕的只有一人。」
荊軻看向胡云騰,已是醉醺醺的臉上帶著笑意:「這樣的人,又怎會是蘇武的貼身侍衛那麼簡單。」
聽到這話,李碧手中的菜刀再次垂下,其餘五人也陷入了沉思。
只有從地面上拔起身軀的幹將,惡狠狠的盯著荊軻,眼中都快噴出火來:「若不是偷襲,接你一匕有何難!」
胡云騰哈哈大笑,將手牌貼身收好,身子前傾,一記迅猛無比的「迎風一刀斬」,突兀的劈向包廂門口。
李碧來不及躲閃,只能驚詫的張大嘴巴。
臨死之時,她抬起頭,看向屋頂的綠色草地,黑孔之中,有白色的煙霧飄出,煙霧不多,可她偏偏就看見了。
於是她笑了,嘴裡的鮮血噴出老遠,含糊不清的說了句「讓他走」,半截身軀掉落在了地上。
一刀兩段!
「我的路,不是那麼好擋的!」胡云騰揮了揮刀,將刀上的血跡甩了一地,嘴裡懶散的說著。
他的盔甲上,也濺了一身的鮮血,使得他的話分量又重了幾分。
幹將不服氣的掄起打鐵棍,伸出猩紅的舌頭,在鑽石做成的棍子上長長的舔了一下,冷笑道:「欺負女人算什麼本事。」
胡云騰提刀轉身,臉帶微笑:「怎麼,剛才這一刀,你也使得出?」
幹將臉上陰晴不定,迎風一刀斬,是他很熟悉的招式。
如果手中不是厚實的打鐵棍,而是鋒利的鑽石刀或者劍的話,他也能使得像模像樣。
最多速度上,比胡云騰慢上些許。
可這並不影響迎風一刀斬的威力。
在這個死不了的世界里,先發制人沒什麼鳥用。
兩人對砍,像迎風一刀斬這種勢大力沉的招式,即便慢上一些,問題也不大。
因為慣性會讓這一刀砍完,就算人死了都沒事。
所以如果讓他和胡云騰對砍,最多只會是兩敗俱傷而已。
不過他手中沒有刀,只有棍子,速度上就差了好多,這個差距,不是不會死就能彌補的了。
「我若有刀,絕不會讓你出包廂的門!」幹將舉起長棍,指著胡云騰傲然說道。
胡云騰想笑,卻見荊軻拿劍柄輕拍幹將的肩膀。
「幹什麼?偷襲成癮了啊!」幹將打鐵棍一個迴旋,將劍柄盪了開去。
荊軻爽朗一笑:「迎風一刀斬不錯,荊某無以回報,只出一劍,獻醜。」
幹將聽完這話,連忙一個小跳,雙眼死死的盯住劍柄,如臨大敵。
樂聲突然響起,是高漸離在演奏那把似琴非琴的東西。
荊軻隨即唱道:「春去秋來留不住,唯有一劍可穿花。」
歌聲里,有摩擦聲從劍鞘里響起,如利器在磨刀石中輕輕摩挲,清脆短促。
接著,只見一道白光掠過,快如閃電,極為耀眼也極為短暫。
白光之中,有鮮紅的花朵盛開。
一劍穿花,穿的是血花。
幹將的神情都還來不及改變,額頭上已經多了一個血洞,整個人軟軟的倒了下去。
這一劍的速度,竟然比匕首還要快!快到幹將腦海里的痛苦都還來不及表現到臉上!
包廂里的眾人全都呆住了。
荊軻的刺殺術,他們不會懷疑。
但是劍術,如此可怕的劍術,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
胡云騰也是第一次見識到,只覺得眼前一花,空中就濺起血花。
真的好厲害。
如果正面對決的話,自己的刀多半是招架不住的。
「荊兄,若是咸陽宮中,你有劍的話,能殺嬴政嗎?」胡云騰深呼吸一口氣,壓住內心對荊軻劍術的崇拜,輕描淡寫的問道。
荊軻收劍入鞘,悵然一嘆:「殺不了。我自己的劍,能躲;他的劍,躲不過。」
咸陽宮中,當嬴政拔出那把長劍之後,荊軻清晰的記得,只是一劍,他的腿骨便被斬斷,這還是嬴政想要留下活口的結果。
當然,會照成這個局面的,嬴政手中的鹿盧劍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但是,荊軻不是幹將,不會為自己找任何借口。
失敗就是失敗,殺不了就是殺不了。
胡云騰表情凝重的點了點頭,對著荊軻執手行禮,十指相對扣在胸前,緩緩拜下:「荊兄是爽快之人,佩服。」
荊軻坦然受之,目送胡云騰離去。
包廂內,楊朱跳下凳子,快步來到拔地而起的李碧身邊,小聲問道:「為什麼讓他走?」
李碧雙手一甩,兩把菜刀同時插在桌上,刀身有一半嵌入桌內。
「他是自己人,來考驗一下大家的應變能力,現在沒事了,都散了吧。」
李碧說謊的時候,喜歡抬頭看天,好像這樣,就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這一次也是如此。
但是這裡沒有天,只有包廂的頂,以及頂上的那副春暖花開圖。
絲絲縷縷的白色煙霧沿著草地爬上桃枝,使得原本繽紛絢麗的桃花白霧繚繞,平添了幾分仙氣。
也讓李碧的心情特別的好,笑容也特別的燦爛。
彷彿她說的那些都是實話。
包廂里的人,大都流露出懷疑的神色。
楊朱心中甚至有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這個女人,不會是花痴發作,要將那位叫黑虎的軍士收入裙下,當自己人吧。
荊軻卻又出人意料的附和道:「我信。」
剛剛重組完身軀的幹將正要出言譏諷,卻聽到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從上面傳來:「吵來吵去,煩不煩!」
包廂里瞬間鴉雀無聲。
對付飛將軍,除了刺客以外,光靠包廂里的這些人,是遠遠不夠的。
還需要外援和內應。
內應是誰,李碧不清楚,只知道樓上包廂里的那位大人物拍著胸脯保證過,內應會有,而且不止一個。
樓上的人也不止一個,而是兩個。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
除了李碧之外,所有人都不清楚他們的來歷。
但是他們對這兩人都很信任,包括荊軻在內。
因為那個少女,曾經用一根刺藤,將包廂里的九人都殺了一遍。
少女名叫洛藤,又被那位老男人稱作「大漠芝蘭」。
剛才的聲音,就出自她的口中。
楊朱出身道家,博覽眾書,見聞極廣,曾在《說胡》一書中看到過「大漠芝蘭」這個詞。
說的是大漠之中,水源稀少,植被罕見,卻偏偏長有一種類似手掌的綠色植物,給胡人提供了寶貴的水源。
為此胡人將這種植物,叫做大漠芝蘭,意思就是大漠中的神仙,恩澤蒼生。
那麼這個被稱為「大漠芝蘭」的少女,極有可能是胡人的薩滿仙子。
在《說胡》一書中有記載:能治百病者為薩,能殺百狼者為滿。
即會治百病,又能殺百狼的,才能被稱為薩滿。
船舫的最高處,愁上愁酒肆的風帆不停的晃動。
風帆之後,綠衣少女雙手枕著腦勺,愜意的躺在甲板上,眯眼看著天上倒掛的河流,對身邊的老人說道:「單(chan)老,蘇武真的會幫咱們?」
老人身披一件灰色的齊膝短衣,腰中系著一條紅色絲帶,是典型的胡人裝束,尤其是他頭上的羽毛,比蘭阿扎要鮮艷的多,也短的多。
被稱作「單老」的老人手中拿著一根胡笛,輕輕的敲著風帆,胡笛之中,有白煙冒出,恰似春字型大小包廂頂部的煙霧。
「會的,當年在大漠之中,如果不是駙馬李陵的竭力相助,他早死了,而且死後還要背負降將的罵名,這份恩情比天還大,以蘇武的個性,就算粉身碎骨,也會報答的。」
老人的語氣里透露出不容置疑的自信。
少女將信將疑的看著他,小嘴微微撅起,輕聲呢喃道:「真的假的。」
老人沒好氣的吸了一口笛子,就像在吸旱煙。
「敢質疑本。。。我的,放眼整個大漠,也就只有你這個芝蘭小丫頭了。」
老人的口氣很狂妄,少女卻不覺得他自大。
大漠匈奴中,有上千個部落,也有上千個單于(chanyu),老人就是其中之一。
但僅憑這個,作為薩滿教圖騰的洛藤可不會放在眼裡。
老人還有一個身份,是匈奴十王之一的獨鹿王的長子,獨鹿王手下軍民接近千萬!
匈奴人全民皆兵,按此計算,老人手下的軍隊數量,不在漢三城之下!
李碧敢打龍城的注意,正是因為有這麼一位實力強悍的外援。
她一開始打算把胡云騰強行留在酒肆內,依仗的也是這位單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