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眾生百態
現場安靜極了,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只有樓梯口,傳來走路的聲音。
老闆娘李碧第一個回過神來,她冷笑道:「既往不咎,請問這位軍爺,我們犯了什麼事!」
不等胡云騰回答,包廂外有個磁性的聲音傳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李夫人,收手吧。」
來的是一位高瘦青年,雙眼緊閉,身上背著一個從沒見過的樂器,似琴非琴。
荊軻在青年出現后,臉色變得溫和許多,將空酒罈隨手丟在桌上,感嘆道:「漸離,你明明看得見,又何必閉眼。」
高瘦青年苦笑一聲:「卿本佳人,奈何為賊。」
荊軻默然無語。
他說的明明看得見,指的是胡云騰的虛聲恫嚇,高漸離肯定分辨得出,沒必要主動現身。
而高漸離話中的意思,則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荊軻不再是刺客,為什麼還要做賊人的勾當,好好生活不好嗎?
胡云騰聽的雲遮霧繞,不是很明白,他也沒時間去想那麼多,離約定的一小時時間不多了。
「諸位英雄,麻煩你們想想看,有沒有見過我說的人,如果有是最好,沒有的話,就只能請你們和我一起找了,畢竟我在這裡耽誤了那麼長的時間,於情於理,你們得補償我!」
胡云騰說的理直氣壯,其實是給了船里人一個台階下,也給了自己一個台階下。
如果船里人都說沒見過,自己拍拍屁股就走,那幫人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和他們在這裡死磕,對自己也沒半點好處。
出乎胡云騰的意料,那位話很少的少年秦舞陽突然開口:「昨晚,我在河岸台階上,見過一位長發遮面的雜役在洗衣服。」
秦舞陽會記得這麼一個人,實在是那人的哀嚎聲太過恐怖,持續時間也很長,使得原本就不用睡覺的他感覺很是心煩。
酒肆里謀划的事情,他是清楚的。
千年前,漢武帝下令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使得除儒家之外的各類人士地位大跌,生活境遇也是一落千丈。
其中受影響最大的,是佛家。
西域沙門派室利防來中土宣傳佛家,最初是在秦朝時期,始皇帝喜歡道家練葯,對於佛家的事情愛理不理,既沒驅逐,也沒答應。
室利防經過幾代經營,總算有了一些信徒,唯獨缺少一間寺廟,得以宣揚佛法。
到了漢武帝時期,他的後人信徒全都被抓進大牢,西域沙門一脈正式斷絕。
要不然的話,白馬寺就不會是中土第一間寺廟。
對此,室利防耿耿於懷,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件事想的就是怎麼找漢武帝算賬。
道家自然不用多說。
老子李耳在漢武帝之前,外號「太上老君」,地位遠在孔子之上。
可是漢武之後,老子與孔子的差距,簡直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語。
但他好歹是祖師爺級別的人物,那些蠅營狗苟的事情,不方便親自出面。
就由他的妹妹李碧來操持。
所以李碧雖然不是道家中人,在船艙之中,分量卻是最足,就連楊朱也唯她馬首是瞻。
樊西漢和樊東漢兩兄弟,祖上是高祖的開國功勛樊噲,可謂是名門之後。
漢代講究論功行賞,樊家後人有祖蔭庇護,不肯上戰場吃苦。
幾代之後,家道中落,傳到兩兄弟的時候,只能以殺豬為生。
那時候的小攤小販,已經初具規模,洋洋洒洒,到處都是。
大家結盟經營,賺取更多利潤,被稱之為洒家。
漢武帝時,一切以儒教為尊,那些個抱團互利的洒家被打壓的很慘。
再加上連年征戰,討伐匈奴,使得各項賦稅居高不下。
樊西漢兄弟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苦,終於有一天受不了官吏的嘴臉,拿起三角刀痛快的出了一口惡氣。
下場不用多說,斬立決。
雜家原本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大家,劉安更是個中翹楚。
高祖劉邦之孫,絕世無雙之姿。
曾招集賓客方術之士數千人,集體編寫了《淮南子》一書。
名聲之大,不在當年呂不韋之下。
可惜好景不長,漢武帝時,雜家受到嚴重打壓,劉安作為最有影響力的雜家代表,若非是皇室血脈,早被下獄絞殺了。
當然了,雄韜偉略的漢武帝心裡想殺的人,總歸是有辦法殺的。
劉安也不例外。
漢武帝命他編寫《離騷體》一書,就是拿著屈原的《離騷》來羞辱劉安。
書成之後,受不了譏諷的劉安選擇了自殺。
漢武帝對外宣稱:劉安圖謀造反,陰謀敗露,所以自殺。
本來死了之後,一了百了,沒想到會來到這個世界。
知道歷史走向後,劉安指天發誓,不給雜家討回公道,有如左臉!
在道家的穿針引線下,這些人先後走到一起,開始謀划復仇大計。
因為殺不死人,所以復仇計劃一開始就不是針對漢武帝本人,而是顛覆漢三城的統治。
經過一番研究之後,大家發現,龍城是最好的切入口。
只要把龍城搞亂了,引來匈奴,漢三城就會不攻自破。
而要想搞亂龍城,就繞不開一個人:飛將軍李廣。
李廣不除,龍城不亂。
要想除掉李廣,這事可就難了。
唯一可行的,就是想辦法刺殺他一次,讓他重組的身軀,來不及穿上盔甲。
沒有盔甲,就能用電網將他困住。
在這個不會死的世界里,盔甲唯一的用處,就是撕毀電網,因為盔甲是絕緣的。
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極難。
若是在疆場之上,一點機會都沒有,且不說飛盧的速度極快,根本沒有人追得上。
即便追上了,殺死了,電網呢?
城裡或許還能拉一根電線,城外根本就沒電線。
沒有電網,重組身軀后的飛將軍怎麼打?靠人頭堆嗎?
顯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有在龍城內做這件事。
首先還是得找到刺客。
一位能擊殺飛將軍的刺客。
秦漢三傑中的西楚霸王和神將呂布當然是最合適的。
但是這兩人要是請得動,那就不需要準備什麼電網了,直接殺進來就行,大不了互爆人頭。
除此之外,能入眼的只有五大刺客。
荊軻,豫讓,聶政,專諸,要離。
這等大事,來不得半點馬虎,李碧思量再三之後,還是決定請荊軻出馬。
代價就是替這位四海為家的刺客,找到他最好的朋友高漸離。
第四象限那麼大,高漸離又是一個喜歡避世的人,沒有諸子百家龐大的人脈,根本不可能找到。
士為知己者死!
對荊軻來說,知己若是找不到,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令李碧意外的是,在尋找高漸離的時候,順帶把秦舞陽也給找到了。
於是三人在愁上愁酒肆齊聚。
知曉了謀划之後,秦舞陽變得非常的兇狠,用以壓抑內心的恐懼。
李碧當時就覺得找錯了人,只是礙於荊軻的面子,不得不忍著,沒想到今天居然立下了大功。
胡云騰腦補著楊修洗衣服的畫面,怎麼想怎麼樂呵。
這個心懷二心的謀士,是該讓他吃點苦頭。
但是胡云騰還是覺得很奇怪,像楊修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就被人分配去洗衣服了呢?
龍城招人的將領瞎嗎?
就算將領瞎,楊修就不會動動腦子,展示自己的本領?
「龍城是怎麼招人的?」胡云騰想不通,自言自語的感慨了一句。
這次和來的時候不一樣,有人接腔,還是少年秦舞陽。
「龍城招兵,看的是開弓能力,比其他城要求高很多,開三石弓者,只能當雜役。」
他會知道這些,是李碧曾經想讓他潛入軍營里去。
胡云騰仔細回想了一下,如果以開弓作為選拔的標準,就楊修那個孱弱的身子骨,做個雜役也很正常。
「不錯,有點收穫。」胡云騰起身鼓了鼓掌,把玩著鑽石手牌開始往包廂外走去,一邊對守在包廂門口的李碧說道:「還有一個,如果能找到的話,就是我欠你們一個人情,這個人情,相信對你們很有幫助。」
李碧雙手持刀,攔在門口,冷笑道:「諸位,就這麼讓他走嗎?」
桌子四周,除了荊軻三人外,其餘人同時站起身來,手上各自操著傢伙。
僧人雙手拉著胸前的佛珠,楊朱拂塵柄抽出些許,像是一把短劍,樊西漢兄弟都是三角殺豬刀,劉安手中如發簪一般的尖刺,幹將則是從衣服裡面抽出一根長長的打鐵棍。
六人站位極為嫻熟,有貓著腰的,有踩著凳的,也有跳到桌上的,將胡云騰團團圍住。
胡云騰把鑽石刀扛在肩上,另一隻手再次舉著鑽石牌向眾人展示了一遍。
「我來這裡是找人的,不是找你們麻煩的,你們若是覺得對付我不麻煩,儘管動手便是,但是後果嘛,你們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自己掂量著便是!」
胡云騰的語氣很懶散,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桌邊六人不敢冒然出手,都將目光望向了李碧。
李碧猶豫不定,看著步步走近的胡云騰,眉頭緊皺,突然問道:「你說話算話嗎?」
這話問的毫無底氣,就像一個被欺負的女子,問身邊的男人「你會負責嗎」一樣。
桌邊眾人都露出不滿的神色,尤其是那位黝黑壯漢幹將,直接嗤笑出聲:「他的話,你敢信?」
誰也想不到,坐在一旁看戲的荊軻竟然介面道:「我信。」
這讓李碧很詫異,也很感激。
李碧會問出這句話,心裡是真的很無奈。
攔下胡云騰,就等於和龍城撕破臉皮,接下來只能跑路了,運氣好,跑出去一兩個,運氣不好,全都上烽火台當燃料。
可若是不攔,萬一胡云騰翻臉,就連跑的機會都沒有了。
所以,她只能寄希望於眼前的男人是個負責任的人,能說話算話。
被幹將嗤笑時,她就像被揭開了身上唯一的遮羞布,覺得無地自容,連菜刀都握不住了。
荊軻的話,如同有人給她披上了一件外套,讓她的心安定了許多。
李碧感激的望向幫了她大忙的荊軻,卻聽胡云騰問道:「為什麼?」
李碧徹底崩潰了,就像女人剛問完「你會負責嗎」,男人來了句「為什麼要負責」一樣。
就連幹將都受不了了。
他的內心裡,其實是贊同李碧放人的。
相信胡云騰會說話算話,雖然可能性不大,但是好處太大,大到他都想賭一賭。
他剛才會嗤笑出聲,實在是因為李碧問的話太丟人,把大家的面子都丟盡了。
荊軻的那句「我信」,等於給了大家一個絕好的台階。
如果事情就此結束,他會覺得很完美,偏偏胡云騰在這時候問了這麼一句話,就像是無情的告訴大家,別痴心妄想了,我憑什麼要說話算話!
既然幻想破滅,那就魚死網破好了!
幹將第一個動手,打鐵棍橫著劃出一道圓弧,如同刀客的迎風一刀斬,攔腰擊向胡云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