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水被接走了

小美拗不過思宇，跟着他們來了上海。王思然從父母家把小水接回來，雇了保姆來照顧老小。

小水從出生以來一直由爺爺奶奶照顧，現在兒子突然把小水接走，老兩口一下不知所措起來。他們不知所以，問王思然為什麼把孩子接走，王思然告訴他們小美的情況后，他們更加擔心起來。

小美的情況很不好，王思然托關係帶她到紅房子去看專家，得出的結論並沒有改變。他只好再找國外的朋友幫忙買昂貴的抗癌藥來延緩小美的病情。

小美常常會發燒，她的睡眠變得很差，有時甚至能一天不吃不喝不睡，她一天天變得憔悴起來。她每天最高興的時候就是保姆把小水從幼兒園接回家時，她一看見小水就來了精神。思宇每天下班回家都能在門口聽見媽媽和小水的笑聲。思宇已經很久沒感受過這種一家人親近熱鬧的感覺了，她多希望時間能就此停滯，這樣他們就能永遠在一起。

她看着媽媽一天天變瘦變黑，心像被人一刀刀硬生生捅進去一樣地疼。她每天都在欣慰和痛苦之間掙扎。她知道幸福的時間正在一點點消逝，可她除了逼自己儘可能記住這最後的歡樂以外別無他法。如果沒有這些短暫的幸福片段，等到哪一天真正失去了以後，誰又能保證她熬得過去呢？

這天下午，小美看着時間等保姆把小水接回家。可保姆卻一個人哭着回來了，小美急壞了，忙問發生了什麼事。保姆說小水被人提前接走了，她去問老師是誰把孩子接走的，老師卻把她攆了出來。

小美聽完，馬上明白過來孩子是被爺爺奶奶接走了。但他們為什麼要讓幼兒園老師趕走保姆，卻着實讓她想不通。

小美安慰保姆別着急，然後起身給王思然打電話把情況簡單說明了。小美沉重地坐到沙發上，當年的情境慢慢在腦海里浮現出來。

王思然和思宇從杭州回來后，就帶着父母一起去了小美家。小美為了見未來親家還特意在鎮上燙了頭髮，她想給對方留下最好的印象。

王父王母一進門就展現出了自己的風度，他們沒有東張西望的查看對方的家境，也沒有刻意表現自己的優越感。他們熱情的和小美拉家常，在小美面前竭力誇讚思宇。小美聽到他們對自己女兒的認可，心裏非常高興。小美對王思然百分百的滿意，她巴不得女兒能嫁給他。她知道一個女人能嫁到優越的家庭是多大的幸運。

小美為這場家宴準備了很多，她到市場上買了最新鮮的蝦和肉，還拿來了她平時捨不得吃的進口水果。她雖然沒有王家那麼精緻的餐具，但她在盡最大的努力去做這些菜。她有信心他們會喜歡她的菜。

飯桌上，王父王母不吝言辭地誇讚小美能幹，但他們卻很少動筷子。王思然見狀，不停起身給父母夾菜，以避免小美尷尬。

小美知道他們是很講究的人。她心想，他們也許不習慣吃這些菜。於是她趕緊起身，去給他們洗水果。當小美熱情地把果盤端到他們面前，他們卻仍然只說不吃。小美當下便明白：這是有教養的人在做無聲的拒絕。他們表面上看起來待人親近，絲毫不給人距離感，但其實內心裏早已把她們排除在自己的圈子以外了。

那天下午，王父王母早早地起身告辭了，王思然卻沒隨父母一起回去。他留下來到水果店裏給小美幫忙，並委婉地替父母給小美道了歉。

「小美阿姨，謝謝你中午的款待，我們都吃得很好。因為我爸爸媽媽上午坐船的時候有點暈船，所以他們沒怎麼吃，希望你不要介意。」

小美當然不會把自己的不滿意表露給王思然。她明白，在那個家庭，只要王思然真心想和思宇結婚他的父母不會反對。即使他們心裏並不認可這段姻緣，但相比之下，他們更在意唯一的兒子的感受。

小美反而更擔心自己的女兒，思宇從小粗心大意，不注意細節，如果真的嫁過去，肯定會被他們挑剔。如果女兒因此要受委屈，那她寧願她只是嫁給一個普通家庭，然後沒心沒肺地過一輩子。

對小美來說，女兒的幸福比榮華富貴更重要。

當天晚上，王思然提出希望小美能答應把思宇嫁給他。他言辭誠懇，幾乎帶着央求的語氣。雖然小美此前一直期待這一天，但現下她開始猶豫起來。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王思然和思宇說：「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結婚以後肯定會好好珍惜對方。但是，現實中一開始兩情相悅最後卻慘淡收場的婚姻隨處可見。婚姻不像你們想像的那麼簡單，它不是你們兩個人的事，它涉及到兩個家庭的利益，它也需要長期無私的付出。思宇是我的女兒，我太了解她了。我認為她現在還不具備成為一個妻子的條件。她還不能好好融入你的家庭，我不想她因為一些生活小事讓你的父母不開心，這樣其實也影響你與父母親之間的關係。我希望我說的這些你們能明白。」

小美剛說完，思宇就憋不住笑了出來，她拍拍媽媽的手，不正經地調侃起她來：「媽媽，你剛才說的這些文鄒鄒的話從哪兒學來的？你最近是不是看了很多期金牌調解？」

小美和王思然聽了她的調皮話大笑起來，現場氛圍開始變得輕鬆。但王思然沒得到小美的應允，他是不會就此作罷的。他這次來的任務就是要得到小美對他們婚事的認可。

他當然明白小美話里的意思，他也知道怎麼去說服她，「小美阿姨，我其實從18歲開始就從父母家搬出來了。我父母在他們小區對面幫我買了一套房子。房子不大，但足夠我和思宇住。等結婚以後有孩子了，我會考慮換大房子。所以，我們結婚以後的生活狀態其實與現在差別不大，思宇完全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的事情，她不需要去迎合任何人的要求。這一點請您放心。」

「對啊。媽媽，這段時間我在上海時，就住在他自己的家裏。」思宇在旁邊補充道。

小美聽女兒這麼一說，表情突然凝固了。她不是一個老古董媽媽，但親耳聽見女兒說起和男朋友獨處一室在外面過夜。她難免會心裏不舒服。她皺起眉頭看了一眼思宇，輕聲說：「你們已經住在一起了嗎？」

思宇一聽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錯了話。她連忙解釋道：「媽媽，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王思然見思宇憋得臉色通紅，趕緊跟小美解釋：「阿姨，我們沒住到一起。」

小美聽了王思然的話，心才慢慢放下來。她隨即把思宇叫出去，跟她說：「思宇，你這次回上海後記得到公司附近租房子住。你們現在還沒結婚，最好不要住到一起。叫別人知道會說閑話的，知道伐？」

思宇雖然在心裏覺得媽媽有點大題小做，但因為她自己也很懼怕男女之間的肌膚之親。所以她當即答應了媽媽的要求。

小美內心裏很欣賞王思然，也被他剛才的話說動了。但思宇年紀尚小，基本上沒有什麼社會閱歷。所以，最後她還是建議王思然和小美再好好磨合一段時間再考慮結婚的事兒。

王思然和思宇後來領結婚證這件事是王家父母告訴小美的。

那天下午，小美正在市場賣水果。王思然的爸爸媽媽突然就到店裏來找她了。小美熱情地把他們迎進店裏，可他們卻一臉冰霜，絲毫不理會小美的問候。

他們進門后要求小美先把店關了，他們說有很重要的私事要跟她商量。

他們勉強地坐到店裏的椅子上，然後拿出一張卡放到小美面前。王母毫不避諱地說：「這張卡里有一些錢，是給你的。你應該知道我們為什麼會給你錢，我希望簡單的把問題解決掉。給大家都留一點體面。」

小美雖然不知所以，但王母的態度讓她很火大，她拉下臉說道：「我不知道你什麼意思。」

「你女兒和我兒子結婚了。你說我什麼意思。」王母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言語間的輕視一目了然。

小美一下子懵了。她看着王家父母說起女兒時一副輕蔑的表情。再想起他們第一次來她家時那假惺惺的樣子，直氣得胸口疼。她憋著一口氣，逼自己冷靜下來先把話說完，「我女兒和你兒子結婚是兩情相悅的事情，我們一不存在陰謀二不存在騙婚。他們是成年人，誰也無權干涉他們的選擇。你現在在我這裏毫無教養地詆毀我的孩子，你有做母親的胸懷嗎？說起來，你還是個老派知識分子，現在在我看來，你連市井的潑婦都不如。你毫不在意你兒子在我這個丈母娘眼裏的形象，你更不在乎你兒子家庭的和睦。你不配做一個母親。不過，你給我錢，我是要收下的。我的女兒不能白白嫁到你們家，我的女兒也是我當心肝一樣寵大的寶貝，你憑什麼在我面前苛責她。」

小美說着，把卡拿起放進了口袋裏。王父王母一看面面相覷，竟氣得說不出話來。王母氣急敗壞地用手指著小美說：「你真是不要臉，你女兒也。。。。」

「你再敢說一句試試！」小美打斷她的話，怒目圓睜，從座位上站起來，拳頭緊握。她像一隻隨時準備決鬥的母雞一樣，誰要是攻擊了她的小雞，她必會反撲過去。

只要她敢罵一句，小美會不顧一切地和她拚命。作為母親，她必須捍衛女兒的尊嚴，哪怕她對此並不知情。

小美回憶起五年前的往事，頭開始撕裂一樣地疼痛起來。她開始自責，開始埋怨自己不該到這裏來。她覺得是自己讓女兒女婿陷入了這麼為難的境地。終究是親生父母，王思然又怎麼會因為她去違背他們的意願呢。她強撐著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回卧室，開始收拾行李回家。

從哪兒來，到哪兒去。落葉終要歸根，她去意已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