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雪夜馬車

第22章 雪夜馬車

「若是陳旅將、黃師將問及程某去處,只說某染了風寒,如今不能帶兵,尋醫問葯去也。」程樟說着從腰間佩囊里,摸出腰牌和一枚不足一寸的小小銅印,想了想將腰牌塞回,只將銅印轉身遞給常玉琨,「這個你收著,回頭交付與陳旅將便是。」

常玉琨卻不接這銅印,只咧嘴笑道:「程大哥,小的與你同去罷。」

程樟掃他一眼:「若程某所料不差,你和余隊正兩個,都會擢升,每月多出五緡銀子,當真就舍卻不要了?」

「不要了,」常玉琨嘿嘿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卻將方才收的買路錢都塞給了余鴻,「要掙銀子,往後有的是時候。哎,余兄弟,這錢,你可不能獨吞了。」

余鴻只撇嘴:「某知道參尉的規矩。」

程樟便將那枚小小的銅印,也擲給余鴻。

余鴻早知這位上官本領卓絕,必有騰飛之時,只好默默接住銅印。他張了張嘴,一時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常玉琨卻忽然叫道:「既是要走,那就快些兒,何必在此白白受凍?」

程樟低笑一聲:「那便走罷。」

「得令,」常玉琨嘿嘿一笑,又大聲對伍卒們喝道,「帶了干糒的,都拿出來,分一半與我!」

三人都沒有騎馬,擠在車軾之後,掉頭向南。

阿塔忠端詳著常玉琨:「以常營將之身手,便是一個七品參尉也做得,想必是出身銘州常家堡?」

「小的只是常家堡一名旁支子弟,」常玉琨笑眯眯道,「家父守着幾畝薄田,奈何家中吃飯的嘴太多,小的十來歲便往主家去做了僕役。每日瞧着他們習武鍊氣,不意自家也開出神田意海來也。」

「主家那幾位公子,眼見小的竟比他們還學得快些,便將小的趕了出來。」常玉琨嘿嘿直笑,「小的無處可去,索性應了武舉,又被差遣至懷戎州這裏,忽忽亦有六年矣。」

程樟掃他一眼:「十七歲投軍,自隊副、隊正,好容易得了個九品協尉,就這麼丟了,不覺得可惜么。」

「有甚麼可惜的,」常玉琨咧嘴笑道,「小的既有些本事,到哪裏都餓不著。實在不成,便是往豪富之家,做個僕役,護院,總是有一口飯吃的。」

程樟淡淡一笑:「往後,你只管跟着我便是。」

他們繞開懷戎州城,卻往永興縣城,另換了一輛駢車,離開縣城,向南面疾馳而去。

自永興過礬山縣、威州、慎州府境,馬車沿着尋鹿山、大安山、五行山,轔轔飛奔。

雲梁山、五行山,是西山道境內的兩座大山脈,一西一東,縱貫南北千餘里。

五行山又為西山道、幽平道兩處之界山,他們沿着五行山腳,一路換馬,晝夜未歇。

深邃的夜空,疏星無月。

遠山巍峨,重巒被雪,黑白斑駁。山腳林木茂密,在夜色之中,積雪泛著詭異的淡藍色。林中不時傳來鴟鴞凄厲的叫聲,愈發令人心顫。

常玉琨點起火把照路,獨自駕車,全神貫注。從天空望下去,馬車如同一隻小盒,晃動跳躍,在狹窄的道路之上,亡命般沖向茫茫的雪夜深處。

雙馬撒開八蹄,呼著白氣,得得急奔。

驀地,道旁傳來一聲怪笑,一匹黑白相間花紋的異虎,長約一丈,從斜刺里沖了出來,虎背之上,坐着一個黑衣黑甲的精壯漢子,手握一柄雪亮的橫刀。

異虎,觀海境以上之武者,才能駕馭的坐騎。這等異獸,一個時辰能跑出一百五十餘里,四個時辰下來,便是六百里路途。

而最好的戰馬,一日也只不過能跑出二百里。

常玉琨掃一眼與自己並駕齊行的異虎,眼中流露羨慕之色。

眼見這車夫全無畏懼之意,那黑衣漢子有些意外:「倒是個有些膽量的。」

他話音未落,車窗之中,倏地刺出一柄橫刀。

黑衣漢子早有防備,立即伸刀架住。

當的一聲,異虎一聲低嗥,被震開丈余,險些撞上道旁的鳥柏樹。

疾奔數百里,便是異虎,也已經筋疲力盡。

那黑衣漢子卻並不以為意,哈哈笑道:「副統領急急如喪家之犬,這是要去哪裏?」

阿塔忠更不答話,飛身從車窗之中掠出,手中寒光閃爍,橫刀連劈。

兩人身泛紫光,叮叮噹噹,火星四濺,頃刻間便對攻了十餘招。

驀地,馬車後方傳來一聲尖利的嘯聲,又是一匹異虎趕到。

虎背上的黑衣人,縱身而起,從半空之中,直撲向馬車。

「駕!」常玉琨一聲暴喝。

馬車再次加速,那半空中的紫光黑影眼見要落空,毫不遲疑便是一刀劈下。

阿塔忠百忙之中回身,呼地一刀,刀意到處,氣流激發,那黑衣人被震得倒飛而回,重新落在坐騎背上。

他一聲低喝,催動坐騎,繼續追趕,同時手中長刀遞出,一道凌厲的刀意,再次襲向馬車頂上的阿塔忠。

阿塔忠身上紫光大盛,以一敵二,全無懼色。

晃動不已的馬車車廂之內,蘇勒朵將女兒緊緊摟住,心驚膽戰地瞧向車頂,又瞧向車背。

馬車仍在平治,三人三刀,你來我往,殺得難解難分。

終於,第三隻異虎也趕到了。

來人縱聲長笑:「阿塔忠,咱們卻尋得你苦。今日見着了,那便留下罷!」

他說着掣出長劍,刷地刺出。

一劍分出三道劍影,先後刺向阿塔忠。

「嚴懷虛,你身為道門高手,卻為虎作倀,多行不義,就不怕天譴么!」阿塔忠叱喝一聲,手腕疾抖,身前現出六片刀光,護得嚴嚴實實。

「甚麼天譴,某隻知道,勝者為王。」嚴懷虛哈哈一笑,「待某日後做了護國真人,必定為將軍,做一場法事!」

說罷,他手中劍式,愈發迅捷,阿塔忠全力運功,刀光舞得水潑不進,四人兵刃未接,而氣勁噴涌,嗤嗤之聲大作。

驀地阿塔忠悶哼一聲,身軀微晃,肩頭現出血漬。

那兩個先前趕到的,精神一振,攻勢愈發迅猛,只恨不能一刀將他劈倒。嚴懷虛也得意大笑:「且瞧你能撐到幾時?」

可是他心中仍有些焦慮,還有第四個夥伴,怎地還未趕到?

只不過是半路出恭,如今也該到了啊。

他身邊忽地傳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大概能比你多撐住一會?」

密林之中,飄出一個青色身影,瞬間欺近。

嚴懷虛心下大駭,此人出現得悄無聲息,自己半分不曾察覺,足見其武技修為,遠勝於己。

那個仍未趕來的夥伴,莫非已被這人襲殺?

他不假思索,立即回劍疾舞,刷地一聲,數道劍光立起,布下一片劍盾。

來人長劍刺出,竟然只是一柄木劍。

木劍輕易穿透劍盾,嚴懷虛大叫一聲,脅下鮮血飛濺。

他神田意海之內,玄力一泄如注,瞬間委頓,長劍鏘啷一聲,失手落地。

來人凌虛御風,不等嚴懷虛一頭栽倒,便拽住其衣領,足尖在虎背一點,再次縱身飛起,毫不費力。

另兩個黑衣人眼見忽出勁敵,形勢逆轉,也是無不變色。

第一個瞧著對手飛襲而至,立即果斷撇下阿塔忠,狠狠一刀斬下。

木劍輕顫,氣勁到處,長刀脫手飛出。

噗嗤一聲,此人喉頭鮮血飛濺,已被刺了個對穿。

第三個人只覺頭頂寒氣直冒,連忙催動坐騎,往密林之中奔逃。

眼前刀光閃過,阿塔忠奮起全力,先阻他一步。

木劍已然拍上他的肩頭,這人登時口噴鮮血,渾身脫力,昏死過去。

來人正是程樟,他隱匿於密林之中,踏枝疾飛,悄然跟住馬車,全然不露半點蹤跡。

直到幽都府遣來的四名高手先後趕到,他才出手。

落在最後的那人,被他無聲無息,從頭頂一劍刺穿,連人帶坐騎,哼都沒哼一聲,便死得透透的。

僅憑一柄木劍,四招,四名高手二死二傷,無一走脫。

渾似不費吹灰之力。

阿塔忠有些愣神,程樟已經一手一個,拎着兩人落在車頂之上:「還有一個落在後面的,也已經殺了——護將軍傷勢不要緊?」

「無礙,不曾傷著筋骨。」阿塔忠瞧著那兩人,「嚴懷虛,統領衙署行軍司馬,向騰蛟,幽都府鎮守師將,還有那個方才死了的李萬祥,此皆徐天朗之心腹爪牙。」

「好極,」程樟迎著嗚嗚的風聲,輕笑道,「護將軍所要的憑據,這不是就送來了么。」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劍意平山海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劍意平山海
上一章下一章

第22章 雪夜馬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