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秦劫未曾說話，只盯著遲青陌看。
他才不信此話。這菜材料不好找，而且御風城之外也少有人吃，靈膳堂怎麼會準備這個，還如此巧合地被遲青陌隨手挑到打包帶回來了。
但遲青陌巋然不動，臉上的表情毫無變化，似乎是他毫不知情，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一樣。
秦劫垂頭去問小蒼，「真的？你記掛我沒吃東西，所以他在靈膳堂隨意挑了一個菜回來？」
小蒼：？
小蒼那性子沒那麼細緻，就知道遲青陌帶了個食盒回來，根本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更何況遲青陌打包這個菜的時候，它在遲青陌懷裡睡得倆小爪子朝天。
小蒼還沒有開口答話，遲青陌先將手按在了食盒上，一副準備將食盒收起來的模樣，「看你也不餓。」
秦劫按住食盒阻止，那食盒的把手就那麼大，秦劫的半隻手不可避免地搭在遲青陌手背上，他也未曾覺得這有什麼不妥，渾然不覺地笑道，「怎麼這麼小氣，多問一句都不行？」
遲青陌：「還吃不吃？」
「吃。」秦劫帶著笑，順著遲青陌的毛捋，也未曾和他抬杠，小蒼那反應已經給了秦劫答案了。
打開食盒之後秦劫嘴角弧度更明顯了一點，果然是這個。
這菜沒什麼雅緻名字，御風城一般都管它叫「燉三害」，這「三害」是御風城最常出現的三種禍亂凡人的妖獸，品階不高不通人性，性子惡劣還肉質鮮美。
這種「害獸」除了之後就埋了就挺可惜的，御風城的人乾脆把它們處理一番，當成野雞野豬一般直接一鍋燉了吃肉。做法也簡單，直接處理乾淨將其肉切成小塊，加入各種調料上鍋燉，咕嚕咕嚕地將其燉到肉質軟爛湯汁濃稠，再加上一種酸果醬，特別下飯。
御風城的人出身在外容易懷念這道菜，只是出了御風城，這三種害人的妖獸就沒那麼容易尋到了。最開始的時候遊子歸家，都會先讓家裡人做這道菜解饞，久而久之，它就成了遊子歸家必吃的菜。
這菜還有個名字叫「濕枕頭」，一個是說遊子晚上若是想到這道菜，流口水把枕頭都打濕了。也有一個說法是，想到好吃的就想到家，思鄉思得睡不著，淚水打濕的枕頭。
此時揭開蓋子，酸果醬和肉香混雜在一起，味道濃郁，勾得人食指大動。
秦劫嗅了嗅，只覺得香氣彷彿化作一縷暖意縈繞在他心頭，一時半會的揮之不去。
遲青陌初見他的時候便說的是，跟他走便待他好。
可那時候秦劫未曾將那句待他好的話放在心上，到了這個時候才對這句話有了實感。
遊子歸家。
秦劫上一世漂泊了近兩百年，走過了許多地方，無論是水夢疆還是忘生界，無論在那些地方停留得再久，他也沒辦法找到那種對家的歸屬感。
累了的時候他也曾回頭看，想找個可以停下來躲一躲的地方，可看來看去只看到御風城，已經沒了的御風城。
說來有些可笑，他與遲青陌兩人就著「師徒」二字拉扯了近兩日時間，雖說最後自己因為欠了人情而低頭，但是心中卻始終對「師尊」這個稱呼有幾分抗拒，也一直未曾叫過「師尊」二字。
可此時此刻，就看著這麼一道家常菜，嗅著這香味，秦劫突然就覺得多個和自己差不多年歲的師尊也不錯，只要對方是真心牽挂於自己的。
嘖，自己好像是有點沒出息，就這麼一道「燉三害」就把自己給收買了。
那菜的分量說多不多，可說少也不少。秦劫就著食盒裡面準備好的米飯把它給吃乾淨了，就中途給小蒼分了一塊肉，剩下都是他吃掉的。
吃得有點撐，但不知是不是心情好的關係，總覺得胃裡和身上都透著一種暖，熨帖得很。
大概同樣是心情好，此時看遲青陌這個死對頭幼崽期都覺得越發順眼，眉清目秀俊美動人，惹人喜愛得很。
——雖然遲青陌正在皺著眉看他。
這飯量太驚人了，遲青陌擔心他的胃。他甚至覺得某人大概可能也許需要被牽出去溜溜食，「以後你就隨我住在這裡，可要帶你看看？」
「好啊。」秦劫笑。
於是遲青陌抱著貓，秦劫肩膀上落著小蒼，兩人在這不大的小院里轉了一圈。
兩人出門走了幾步，居然又撞上門來一隻貓，是指橘貓，它直接從高處跳下來，落在地上的時候，似乎地面都能被這隻碩大滾遠的大橘球砸得抖三抖。
遲青陌習以為常，好似沒看見，秦劫卻沒忍住誘惑，蹲下來強行抓住大橘揉了兩把，惹得那隻大貓「嗷嗚」亂叫，揮舞著爪子想撓秦劫一把，但是沒能得逞。
秦劫突然發現遲青陌此人和自己想象的十分不同。
上一世，他與遲青陌的「交情」大多都是靠動手的，偶爾有那麼幾次沒有動手的接觸，秦劫也總覺得這正道魁首冷得不近人情，無趣又死板。
可是如今再看，這人有潔癖會炸毛，靈動鮮活，待人好起來也是面面俱到，而且居然還會養貓。
修行之人養靈獸的不少，養貓的可是真沒怎麼見過。
遲青陌還在一板一眼地給秦劫介紹院中的花什麼時候需要澆水，沐浴的場所在何處，他與秦劫二人的房間各是哪一間……
秦劫面上聽得認真，實際上那些話卻都未曾往他腦子裡去。
遲青陌抱著黑貓介紹完了小院轉過身，差點直接撞秦劫身上。
誰能想到秦劫這麼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跟個影子似的。
遲青陌及時收住步子，秦劫比遲青陌反應還快，似乎想伸手扶住遲青陌的後背，但是卻被遲青陌在站穩之後不動聲色地避讓開了，行雲流水遊刃有餘，根本用不著某人來扶。
秦劫伸著個手不尷不尬。
遲青陌抱著黑貓面無表情。
小蒼：「……嘎啊。」
秦劫笑起來，收回手，半開玩笑似的道，「你這內府到底是傷了還是沒傷？我可還計劃著去找林境幫你報仇呢，別回頭誤傷了好人。」
遲青陌不以為意道：「你是他的對手？」
秦劫：「難道不是？」
遲青陌：「不是。」
秦劫：「做了你的弟子就是了，名師出高徒么，是吧師尊？」
遲青陌一頓。
「怎麼這幅表情？」秦劫笑起來就不是個正經模樣，弔兒郎當的，看著就像個討打的紈絝，「師尊聽著還是顯老了，要不叫你小師尊怎麼樣？」
遲青陌：「你語氣恭敬些會更好。」
秦劫：「如何恭敬，小師尊教我？」
遲青陌抬眼，挑釁回去：「你確定要我教？」
無心劍在蠢蠢欲動。
秦劫識時務地見好就收，給了遲青陌一個純良的笑眯眯的表情。
新鮮出爐的小師尊怪可愛的。
秦劫突然有點想抬手揉遲青陌的頭，但是沒好意思動手，嘴上叫著師尊呢，這麼干到底是不太好。
人與人之間，複雜的時候便是籌謀算計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簡單的時候便是一句你先待我好，那我也就待你好。
秦劫覺得遲青陌此人不錯，做他的弟子未必就虧了什麼。
遲青陌看著秦劫的笑容，突然轉了話題道，「還沒來得及問你，今日去辦理入院的事的時候可有參與評階，結果如何？」
秦劫笑容一頓。
評階結果是沒有的，但是拆了緣生閣的賬單應該快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