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月澤4

第31章 月澤4

情人怨遙夜,冷月照孤魂。

無憂閣籠罩在一片清輝之下,在這陰暗地獄出塵如一片仙境。

無憂閣內,無憂臉色蒼白,半透明狀坐在榻上打坐。

絕情咒化作一縷縷香氣圍繞在他周身。坐榻後面掛著的那副山溪美人圖,像是被賦予仙氣,圖中月色清淡如銀桂花,畫中人與榻上人交相輝映。

許清婉上一世不理解月澤的選擇,這一世依然不懂。

相愛的人不應該要廝守在一起嗎?不是應該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嗎?不是應該耳鬢廝磨白頭到老嗎?

想到癸丑跟她這一百年的曖昧不清,她突然就明白月澤的選擇,也有那麼一點理解山月的行為。

愛是圓滿,是兩情相悅,是福禍相依。而他們之間的那些思緒只能算是情執,一旦情執便是痛苦。

她許清婉就是情執最大的受害者,在人間不夠,變成了非人非鬼的東西依然不知悔改。

「哈哈哈哈哈哈,許清婉啊許清婉,你枉作聰明,白瞎了那一肚子的墨水。」

許清婉站在月色之下,遙遙地望著枯月閣,那是她愛了一百年的男人,如今幡然醒悟,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

「許清婉,你是我在這裡最好的朋友,如果可以,我想把我前世今生所有的愛情幸福都給你。我一早就知道你喜歡癸丑,可我看得出來,癸丑他……」

月澤背對著許清婉,站在崖邊,沐著一身月光,仿若神明。許清婉走上前幾步,與月澤並肩站著,俯視山下微光凝聚,五彩斑斕的月隱花田。

「月澤,我知道你喜歡無憂,可你為什麼要選擇聖君呢?」

「許清婉,你在人世的時候,過得開心嗎?」

「不開心,我夫君風流成癮。我和他是媒人前線,我娘看他一表人才,家底殷實,硬逼著我嫁給他的。」許清婉清明的眼底似乎暈著一抹傷感。

「他對你好嗎?你喜歡你夫君嗎?」

「新婚燕爾,他對我很好,事事順著我,我以為找到了如意郎君,一心一意為他,好景不長,我生下良兒,他已在在外圈養姬妾,聽說是花魁女子。後來,就有越辣越多的女人在他身邊,我便成了深宅大院里擺著的空花瓶。我恨男人的薄情寡義,我恨他風流成癮,所以我就殺了他,然後自殺了。」

月澤沒有看許清婉,但是她眼角餘光瞥到了許清婉臉上泛著的輕薄余恨。月澤拉了拉許清婉的手,兩人坐在崖邊,明月當空,真是傾訴心事的好光景。

「許清婉,我不記得我在人世的經歷,但想來應該也是不開心的。我時常在夢裡看見一位青衫男子,看不清臉,只模糊看得到是桃花溪的夜月,石階竹影,月色清寒,我站在山頂,看著他一級一級走來。每當我想努力看清那人的臉時,便急醒了,醒來,臉上總掛著淚痕。」

「這跟無憂有什麼關係嗎?」

「我第一次看見無憂時,腦海里莫名出現那青衫男子,且跟無憂走得越近,那個夢境出現的就越頻繁。有天我忍不住去問老祭神,祭神只回答我四個字『緣起緣滅』。我不信神明,卻深信因果,自然也懂得這四字的含義。許清婉,有些錯誤,犯一次就夠刻骨銘心的了,你明白嗎?」

百年光陰逝去,許清婉才明白過來當時月澤那一番話的意義。

「有些錯誤,犯一次就夠刻骨銘心的了!」是啊,月澤早早明白的道理,她許清婉又遭一遍情執之苦,求而不得才明白,真的是可笑之極。

「月澤,對不起,可你為什麼那麼傻,明知道我騙你,你還笑著去赴死……」

許清婉站在無憂山崖邊,當年她和月澤就是在這裡傾訴心事。

「許清婉,癸丑不喜歡你,你就放下吧。情愛之事,求而不得最是痛苦。」

「月澤,如果有一天,我會放下的,可暫時我還放不下,愛一個人如果可以說不愛就不愛,那人間也不會有那麼多痴男怨女了。」

「也是,情關難過,情執難破。如果我在火月祭中灰飛煙滅了,許清婉,麻煩你幫我照看無憂,別讓癸丑傷害他。我知道,癸丑也不過是另一個你而已。」

「月澤……」

許清婉擁抱著月澤,眼裡有點點淚,月澤平和輕柔地拍了拍許清婉的背,彷彿灰飛煙滅是一種解脫,奔著死的幸福。

同樣的月色,同樣的山崖,如今只是許清婉孤單一個站在這裡,緬懷故人。

「月澤,你放心吧,我會把癸丑帶走,再也傷害不到你的無憂。希望輪迴路上,你我能再見一面,當面跟你說聲對不起。」

冷月孤魂,海闊山遙,輪迴路遠,故人不相逢。

無憂閣內,嵐風扶著無憂躺在榻上,無憂雖然虛弱,但已不再透明。

「祭神,山月已無大礙。」

「好,你去吧。我休息會。」

話音未落,無憂已閉上眼睛。嵐風看著這樣的無憂,心裡不知是何滋味。從他跟著祭神,看見過祭壇上若神明的無憂,私下裡若老僧的無憂,也見過處理惡鬼慈悲為懷的無憂,可如今這樣的無憂,他忽然覺得有點陌生。

嵐風從不猜測無憂的心思,只要是無憂吩咐下去的任務,他必定會遵從照辦,可想起那天在凌雲峰頂的光景,嵐風想這一次他要違背無憂的吩咐。

火月祭迫在眉睫,無憂沒有更多時間修復身體,只要能睜眼,他就坐在榻上,一邊讓嵐風彈奏集賢曲,一邊使用絕情咒,雙重修復,恢復的快些。

這邊,癸丑也在加緊部署,這次他必定讓無憂徹底歸於暗月!

老巫師似乎也在謀划著什麼,癸丑讓曜離盯著老巫師的一舉一動。許清婉恰在此時來到枯月閣內。

癸丑:怎麼?許閣主竟這麼心急,火月祭還未到,就迫不及待來枯月閣!

許清婉面上淺笑溫柔,像是在訴說回憶一位遙遠的故人,也像是對著心愛的人做最後的告別。

「大人,聽說月澤回來了。」

癸丑面色松泛一些,竟顯出一些柔和來。

癸丑:這個我已知道。月澤回來了,你不開心嗎?她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許清婉:「開心?當然開心,大人應該比我更開心,不是嗎?畢竟朝思暮想了一百年吶!」

癸丑:「許清婉,你!」

許清婉:「大人,我今日來是跟大人告別的。火月祭,我會完成大人給我的事情,火月祭后,希望大人心想事成,許清婉與您永遠不再見面,輪迴路上也罷,啟月國內也好,許清婉只希望永遠和大人陌路不識。」

不等癸丑有所反轉,許清婉輕輕做了禮,淺笑著轉身離開枯月閣。她終於自由了!她可真後悔,在人間的時候,怎麼會那麼傻,執著什麼呢,不愛就不愛,撒手就可以了,崔秀才也沒那麼好,她吃糠咽菜陪著秀才苦讀,她拖著病體挑燈刺繡,她為著孩子焦慮失眠,秀才在哪裡呢?秀才在看書,在應酬,在狎妓,唯獨不在她身邊。殺了秀才,是不甘心嗎?是恨嗎?或許都不是,或許只是她許清婉在那一刻被執念蒙蔽了心智。

而今,她許清婉從癸丑身上看清楚了一切,她對癸丑的不是愛,癸丑對月澤的也不是愛,是慾望,是執念,是一己私慾加諸在另一個人身上的偏執。而今,她終於明白了月澤當初的選擇,寧願灰飛煙滅,也不再重蹈覆轍。

月澤:許清婉,明天就是火月祭,今晚陪我再去一趟無憂山後崖,去看看月光下的月隱花田。

許清婉:嗯,我也想去看看。

月澤拉著許清婉如流仙飛於月下,衣袂飄飄奔向無憂山後崖,兩人輕輕落在崖邊,同樣的夜色,同樣的崖岸,只是這次沒有癸丑,沒有酒。

月澤:許清婉,我沒有給你說過我人間的事吧?

許清婉:沒有,你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來,明天就是火月祭,等這一切結束后,我們可以站在月隱花田內,一邊吸取月光精華,一邊回憶人間的事。

月澤:光是想一想,就是很浪漫的事情。

許清婉看著月澤,兩人相視一笑。

月澤:許清婉,也許火月祭后,我就不在了。今晚咱們徹夜長談,也是一件浪漫又深情的事吧!

許清婉:嗯,算,無論你說什麼,都是浪漫且神情的事情。你盡情的說,我認真的聽。

月澤:「許清婉,我知道你很喜歡癸丑,其實,我在人間的時候,也曾很喜歡我的夫君,就像現在的你一樣。那時,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他,心裡彷彿開出了向陽花,控制不住地想他,靠近他,目光所及之處全是他。後來我父親上門提親,我知道我要嫁給他時,恨不能立馬就站在他身邊,親吻他千萬遍。結婚後,我就差剖出我的心給他,可是你知道嗎?他永遠很冷靜地看我,很陌生的樣子,後來,他離家出走了,一走就是三年,我天天盼著他回來,盼著他眼裡有我,三年後他真的回來了,我們終於向平凡夫妻那樣過日子,當第一個孩子出生,我看得出他很開心,我想著我終於熬出真情來了。他帶著我去桃花溪小築,明月清風夜竹林,他平常時間教書,偶爾與友小聚,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後來,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溺水死了,婆婆也去世了,我傷心欲絕孤獨無助之時,他一聲不說就斷髮出家,隔斷紅塵求他的佛。我幾次去山門見他,求他,而他卻始終不肯見我一面。亂世之中,我半生顛沛流離,問他要一個結果,他說愛是慈悲,他念著他的佛對世人慈悲,唯獨對我絕情。」

許清婉沒想到月澤的人世會這麼悲慘,她下意識地去擁抱月澤,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許清婉:「月澤,為什麼深情的人總是被辜負?」

月澤:「許清婉,愛是雙向奔赴的,任何一方單方面的奔赴都不是深情,是傷害。我希望你在啟月國過的幸福,在這裡修行圓滿,重回輪迴的路。癸丑不是那個值得你奔赴的幸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點都不希望你重蹈覆轍。」

許清婉:「月澤,難道你選聖君就不是重蹈覆轍嗎?」

月澤:「我沒有選擇聖君,聖君和無憂都不是屬於某個人的,他們是啟月國的希望,也是更多像你我這樣的遊魂的希望。」

許清婉:「可你……」

月澤:「我只是讓聖君幫我修行罷了。」

許清婉:「那你為什麼不選擇無憂?」

許清婉:「我說你還真是傻,無憂是下一任祭神,而且我也……」

月澤望著月色,眼眸中有一絲說不清的落寞和悲涼。

「江流月,我祈求神明,讓我們永生永世都不再見面。」

許清婉看著月澤,似乎在等她繼續沒說完的話,而月澤則突然抱了許清婉一下,輕柔的撫了撫摸許清婉的背,像是母親在抱著自家閨女。

許清婉:「月澤,你以後都會幸福的,我們一起在這裡修行,待圓滿之時,我們一起重回輪迴,上黃泉路,喝孟婆湯,都有我陪著你。」

許清婉,獨自一人來到無憂山的后崖,望著山下黯淡無光的月隱花田,神色清淡柔和。

「月澤,輪迴路上,等我一程,我們到人間去做好姐妹。我會用一生去彌補在這裡的過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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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空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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