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與君別

第32章 與君別

經過一番調息,無憂終於恢復身體。嵐風把啟月國內目前的處境報備一番。

「嵐風,明日即是火月祭,聖女那邊如何?」

「昨日聖女來看望您,被我給攔下了,我看聖女周身氣息,應是已經功成。」

「好,這個……你拿著,以後無憂閣的責任就擔在你肩頭了。」無憂從懷內掏出一個精緻象牙玉牌,上面鏤刻佛教吉祥花紋蓮,瑩潤微芒,如掌心大小。

嵐風沒有伸手去接,他不敢相信,始終也不會相信,祭神會殞身,絕無可能。

「不!嵐風願意永遠陪在祭神身邊,為無憂閣守護啟月國平安。請祭神收回掌玉!」

嵐風屈膝下跪,眼角忍不住滑下清淚。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兩百年的時光,他早已習慣了站在祭神身邊,與他並肩作戰,與他守護啟月平安。

無憂面色仍是慘白,任誰都會看出,他是將死之人,將散之魂。看著嵐風倔強的低頭跪在下面,無憂緩緩起身,下榻,彎腰去扶起嵐風。

「嵐風,人世講究緣起緣滅,雖然咱們非為人,但天地萬物誰又能逃得過因果?我今日在這裡託付於你,並非無中生有,乃是有因有果。老祭神離去之前,曾告訴我,我的前身。你是知道的,我人世時是江流月,也是斷念大師,只因一念種下這兩百年因果。可是你不知道,我輪迴人世之前曾是佛前虔誠求道的大迦葉,曾允諾一位女子,渡她出紅塵。這一諾便是輪迴無數世,到今日才是這了緣時機。」

嵐風就著無憂的手起身,不可置信似的看著無憂。許是站得久了,無憂晃了一下身子,嵐風迅疾反手扶助他,兩人緩緩走到殿外,坐在殿前廣場的石亭內。眼前是晦暗無光的無憂山景,山下是一片狼藉,烏煙繚繞的啟月國,月隱花田籠罩著一層瘴氣,無憂遙望遠方出神,彷佛透過空氣,遙想起過去那些隱在時光里的記憶碎片。

「嵐風,你知道月澤為何會與我一見如故,卻又最終舍我而去嗎?」

嵐風對於當年的事情知之甚少,等他進無憂閣的時候,無憂已是新任祭神,但在閣內這兩百年歲月,多少他都聽說一些當年的事情。

那場火月祭,月澤聖女不知因何原因竟用精魂凈化血月,直到凈化完成,聖君和無憂才發現,月澤聖女在聖君懷裡許下河清海晏的約定,而與無憂則許願生生世世永不再見。月澤聖女歸於暗月後,聖君勵精圖治治理啟月國,無憂則四處遊歷,處理惡鬼,凈化魂靈。

如今已兩百年過去,噹噹事人之一的無憂重提往事,嵐風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去面對這樣的祭神,更不知該相信哪種結局。

無憂再次把掌玉遞到嵐風手裡,嵐風再三猶豫后,恭恭敬敬接住。他想著,這不是接替祭神扛下擔子,而是暫時替祭神保管,無論如何,無憂永遠都是嵐風的祭神,是啟月國最純凈的神祗。

「嵐風,重生在啟月國里的魂靈們都是生前有執念之人,不能輪迴往生,才會在這啟月國內修行凈化。老祭神在歸於暗月前曾對我言講,月澤其實是前世江流月的髮妻俞月梅的怨氣所化。前世之時,江流月即是她一生所愛,又是她悲慘一生的源頭。臨死之時她在江流月懷內,許下永不再見的心愿。」

「所以……即便心有執念,作為聖女,她在灰飛煙滅前,前世的記憶也會湧現,再次許下永不相見的願望。嵐風,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你把山月抓回菩提山莊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原想慢慢點化她,沒想到事情越來越往偏的方向發展,這次火月祭,正是撥亂反正的最好時機。癸丑和他身後的神秘人肯定會趁這次火月祭重蹈上次覆轍。嵐風,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嵐風從未見過此時此刻,如此言辭繾綣,情緒外露的無憂。在他的認知里,祭神永遠是波瀾不驚,客觀平靜的俯瞰啟月國的一切。他只把自己當作身負重擔的使者,他沒有喜怒哀樂,沒有七情六慾,即便面對最困難的那段時間,也只是望著月色,安靜地站著,像一棵樹。嵐風腦袋忽然清明起來,對,無憂就像一棵站立在無憂山頂的神樹,啟月國民跪拜他,祈求他的守護,向他訴說心愿,可從來沒有誰去關心他是否疲累,是否也有煩心事。

「祭神……嵐風答應您,替您扛著這重擔,火月祭,嵐風必會一死護您周全。」

無憂背對著嵐風,望著崖下啟月聖城,嵐風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他看到無憂的身子頓了一下,過了許久,才聽到無憂悠悠回道「好」。

山月在聖宮聽聖君說,無憂剛與他敲定明天的火月祭適宜,山月克制住內心的激蕩,緩慢問道:「聖君既已與祭神做好安排,山月必會全力以赴,凈化血月。」

聖君似乎是要再說什麼,但終究是沒有說出口,只在臨走前,深沉且緩慢地說了一句「若有輪迴,許你誓言必會做到。」

聖君走後,山月指尖捻起靈力,一念來到無憂殿,殿門緊閉,只一縷幽香若有似無縈繞在殿門外。山月仔細嗅了一會兒,忽而想起來,這是無憂慈悲曲的香氣,她在靈蛇洞聞到過。山月心內一驚,不到迫不得已無憂絕不會使用慈悲曲,難道……山月不敢再想下去,她急迫地敲著無憂殿的殿門,依然沒有回應,索性她直接破門而入,慈悲曲的香氣更加濃郁,山月心跳得極快,彷佛要衝破胸膛,甚至感覺到有些窒息,無憂不能出事,她都已經做好歸於暗月得準備了,作為月澤也好,山月也罷,俞月梅無論怎麼恨,始終都是愛著江流月的!

山月狂奔向無憂的睡榻,驚恐之下,無暇思索地喊道:「江流月!你不能死!」

江流月……江流月……生生死死都阻止不了我內心對你的青睞,那是融入骨血的本能,你不能死!

前世的記憶如潮湧般奔入山月的腦海胸腔,第一次初見時的悸動,山月之下的相擁,桃花溪的日日月月,哪怕淪為乞丐,她也心內懷著曾經的美好甘之如飴。

「江流月,你還欠著我的,你不能死!」山月眼角急出眼淚,心內的害怕驚恐無以復加。

嵐風突然出現,攔住山月,山月嘴唇都在顫抖,眼淚止不住卻有強裝平靜道。

「嵐風,祭神他……」

她明明聽聖君說,下午的時候還在跟無憂敲定火月祭的事宜,難道那時候是無憂已經不行了,是強撐著的?

「聖女,祭神很好。」嵐風聲音平靜又恭敬,給山月吃了一顆定心丸。

「那怎麼會……有慈悲曲的香氣……」

「祭神,在為明天的火月祭準備。」

嵐風今日說話特別言簡意賅,似是在隱瞞什麼,山月心似驚弓之鳥,無暇多想什麼,只一心歡喜無憂並無大礙。

嵐風把山月引到無憂修練室內,無憂一身青衫,端坐案前,背後臨窗小几上白玉瓶內插著一枝綠梅花。

嵐風恭敬退出,山月不敢看無憂,安安靜靜坐到無憂對面,無憂遞來一杯清茶,山月小心翼翼接過,抿了一口,輕放下,似是第一次見到心動的人。

「你已經知道了?」無憂輕聲問道。

「嗯」山月知道此刻再抵死不認已經晚了,反正明天就要歸於暗月,今天把想說的話都說完,那就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了。

「山月,前世是我欠你太多,今日種種皆是我所種因得果。靈蛇洞內幻境中你問我,為何不渡你,非是我不渡,而是我也身浮苦海。」

無憂似有所思,小酌一杯清茶,又沉聲道。

「山月,小愛非我所衷,前世是,今生也是。你……」

「我明白,身為月澤之時,我還對你有恨意,可是月澤最終還是為了啟月國甘願犧牲自己。如今,再來一遭這啟月國,我明白,都明白的,你不是屬於某個人的私有物,你是神祗,是啟月國子民的信仰和希望,前世的江流月也是,你們都一樣。前世的我不懂,貪心太多,一心只想與你雙宿雙飛。所以才會求而不得,悲慘收場。無憂,你放心去當你的祭神,去為你的子民護佑,我不恨你了,我祝福你,像他們一樣,把你當成自己的信仰。」

山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聖宮的,但她知道,她心裡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和快活。她依稀記得臨走前,對無憂說的那句道別的話「江流月,你永遠是我活下去的信仰。」

只是她沒讓無憂知道,所謂的活著是永遠活在啟月國子民的祈願和祭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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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空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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