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武漢封城

林莉嘆了口氣：「武漢封城對於很多人來說，就好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樣，本來那些病人的精神就非常脆弱了，一聽到這個消息，十幾個人當場就，哇哇大哭，還說自己不想活了。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真的是太難了，我看到他們，就覺得，我們所有人應該珍惜手裏的幸福，而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卓一凡感覺到，林莉話裏有話，只是他不想接話。

「從今天開始，出門的話，一定要做好防護設備，絕對不可大意。家裏有很多一次性手套，你全拿出來，出門一次，用完就扔掉，絕對不要重複使用。」

現在他們之間只剩下關心，彷彿戰友一樣，彼此鼓勵，這種感覺，過去從未有過。

「戴一天口罩是不是特別累？如果不想說話，就不要說，我們在視頻里這樣看看，也就夠了。」卓一凡最大限度的包容林莉。

視頻當中，林莉摘下了口罩，臉上被口罩的帶子勒的慘不忍睹。

年輕時，林莉是絕對的美女，近幾年，忙於醫院裏的事，缺少打扮，也不化妝，但是容顏清秀，不是這個樣子。

卓一凡覺得，自己的心裏隱隱作痛。

「在醫院裏每個人都這樣，不管男女老少，不管領導還是普通的護士，只要摘下口罩，全都變成醜八怪，只不過誰也不會笑話誰，現在大家都知道自己在戰場上，只要活着回來就是英雄，那就是最好的結果。」

林莉的話十分悲壯，可是這就是實情。

卓一凡暗自慶幸自己留在了武漢，如果跟着顧菲去了西班牙，看到國內這種情形，心裏可能會更內疚。

至少現在他留在林家，幫助林莉解決困難，發揮自己一個女婿的作用，真的是上天給他回報林家的機會。

印象中他從來沒有為林家撐起天空，而是一直接受着林清華的庇護。

在外面，人家只要說起他是林清華的女婿，可辦可不辦的事情抓緊辦，能辦不能辦的事情，積極想辦法。

林家給了他很多，包括林莉給了他十年戀愛，七年夫妻，這些美好的時光，如果不能做牛做馬回報他們一回，他真的就是忘恩負義，過河拆橋。

「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留下來，只要是思維正常的人都知道，離開武漢，到任何地方去，都是安全的。留在武漢，就等於讓自己陷入疫區，不知怎樣解脫。」

卓一凡當然同意林莉說過的話，可是他活着有自己的目的和價值，就是因為，留在武漢非常危險，他才會義無反顧的留下來，陪在林清華和楊慧身邊。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

這一次，他挺身而出，就是要讓林家的人覺得，他卓一凡是一個講良心的人，絕對不做縮頭烏龜。

林莉不再說話，視頻中，她疲倦的靠着窗子。臉上那些縱橫交錯的紋路，讓她顯得十分狼狽。

「你晚上睡的還好嗎？」

林莉苦笑起來：「當然睡得好，別說是晚上，就算是下午，只要能有點空，坐在沙發上就能睡着。現在睡和不睡已經沒有區別，自己的腦袋整個都是木的，做任何事情，都必須每隔兩個小時看一遍備忘錄，省得自己忘掉了重要的事情。

一凡，從醫這麼多年，我還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可是我知道，其他醫院的醫生，也是同樣，大家已經陷入了疫情的海洋里，誰都掙脫不出去，只能依靠國家，等著國家隊來拯救。」

卓一凡對於國家隊很有信心，而且新聞中，國家領導人已經多次發出指示，全國各地支援武漢。

連卓一凡也覺得，在他過去看過的資料中，真正需要封城的例子，幾乎沒有。

「林莉，我永遠都相信，即使是在封城的情況下，武漢也不是孤立的。我們每天都能看到新聞，國家領導人，各省兄弟單位，都在積極支援武漢，包括北京的醫療專家團隊已經到了武漢。武漢的疫情，受到全國關注，不僅僅是我們在這裏抗疫。」

這些話，卓一凡一直藏在心裏，本來應該在網上，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可是，此刻還是沒有底氣，或許從前他沉默太久了，一直沒有發出自己的聲音，而是忙於公司運作。

換句話說，他想獨善其身，這可能是很多公司老總，共同的選擇。

「在醫院裏，每次開會上級都這樣說，很多人私下裏嘀咕，信心不足，每一次我都告訴他們，武漢抗疫不是孤立的，全國人民是我們的後盾。

但是你看一看網上寫的那些負面消息，真的是讓人又急又氣，有些人根本沒有到過武漢，在武漢也沒有朋友，反而編撰出各種各樣假消息，編的有鼻子有眼，而且很多人，也真的信了，真不知道那些人怎麼想的，不能幫忙也就算了，反而到處添亂。」

過去給公司做廣告的時候，卓一凡接觸過很多網絡上的意見領袖。

他們的自媒體號，有着上億聽眾，只要說一句話，立刻傳遍四面八方。

如果他們能夠發出正確的聲音，一定會影響全國網民。

「一凡，我覺得你剛才說的話，真的能夠鼓起別人的勇氣，如果你是網絡自媒體領袖就好了，在這裏發聲，全國乃至全世界人都能看到，知道我們武漢是什麼情況，就不會再以訛傳訛了。」

對於林莉的建議，卓一凡只是報之一笑。

他很明白，要想成為自媒體意見領袖，是一件多麼麻煩的事，不可能在一個月之間速成，並且，那不是他留在武漢的主要目的。

「現在情況這麼危險，工作這麼累，你一定要加強營養。」這是他能夠給林莉提出的唯一建議。

「現在我們的營養餐，規格非常高，每個人每天的伙食標準，達到了一百五十元。魚肉蛋奶齊全，新鮮蔬菜，也充足供應，比在家裏吃的好多了，你照顧父母也很辛苦，自己也得注意，你現在是他們的精神支柱，絕對不能倒下去。」

他們兩個人互相鼓勵，其實誰都不能倒下去，一個是面對那麼多病人，一個是面對意外扭傷的林清華。

「我爸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說，這一次幸虧有你，他太好面子，說不出感謝的話，我知道他一定是想借我的話，向你表示感謝。」

卓一凡笑起來，他並不貪圖林清華的感謝，只要對方能夠儘快好起來，心情愉快，健康無憂，那就足夠了。

「今天封城，是武漢歷史上一個最重大的日子。下午的總結會上，院領導說，讓大家記住這個日子，這是武漢醫院的大日子，我知道他沒有說出的潛台詞，這是武漢醫療界的恥辱，因為我們沒能及時控制住疫情，只能依靠政府的力量進行封城這種終極手段。

所以說，每一個醫護人員，心裏都沉甸甸的，把這種責任共同扛在肩上，只有每天更積極努力，更盡心儘力，才能對得起自己這身白大褂。」

卓一凡嘆了口氣，這個世界上有很多非常自律的人，明明別人拚命推脫責任，他們卻要把這些責任攬在自己肩上，只有這樣的人才是社會的中流砥柱。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林莉，你不要太着急，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爸媽在這邊，雖然不太說起你，可是到了晚上，他們小聲說話，我就聽到了，他們一直很擔心你。

可是，關鍵時刻，他們不會打自己的小算盤，心疼自己的女兒，而是要讓自己的女兒勇於擔當，衝鋒陷陣，成為病人的希望。你爸真的是一個優秀的老黨員老幹部，在大是大非面前，絕對分得清。」

卓一凡，無法掩飾自己，對於林清華的敬佩。

中國正是因為有了這樣一批好黨員好乾部，才會發展的如此迅猛，趕超歐美，領先世界。

新一代的年輕人，如果能夠繼承他們的品質，中國未來才會越來越有希望。

「今天你沒有離開武漢，將來會不會有一天後悔？」林莉又問。

卓一凡立刻回答：「當然不會後悔，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而且我覺得，為了有這種明智的選擇而感到自豪。林莉，現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由意志，絕對沒有被任何人道德綁架，所以你不用感到一點點自責。」

過去他們之間雖然沒有吵架，但是經常暗地裏責怪對方，在心裏腹誹，只是不說出來。

那種不和諧，慢慢的醞釀，越積越多，一層一層累加起來，終於導致了七年之癢。

如果能夠像今天這樣，互相退讓，謙虛一點，多為對方着想，也許就沒有七年之癢這件事了。

直到今天，卓一凡也覺得，過去的林莉實在是太強勢了。而且有時候兩人之間有了矛盾，大家都懶得解釋，把責任推到對方頭上，覺得這些事情，應該由對方來解釋，根本不必自己費心思。

或者說，有了錯誤，對方應該道歉，錯不在自己。

這就是夫妻生活當中最大的誤區，有些話應該說而沒說，有些話不該說而說了，有些事情，本來轉眼忘了。成了過眼雲煙，有些事情，不該記的，卻偏偏記得。

兩個人都是聰明人，一旦腦子轉過來那個彎，立刻就會知道，應該怎樣處理夫妻關係。

「過去我們之間，真的是工作太忙了，各忙各的，連停下來的時間都沒有，把自己完全交給了工作。尤其是你離開九院，我們看問題的態度已經發生了根本的轉變，你是在商言商，我還是停留在醫院醫生的層次上，沒有跟上你的腳步，實在是太抱歉了。」

林莉在電話里道歉，這也是從前很少有過的。

卓一凡有些精神恍惚：「到底為什麼走到這一步了呢？」

當他重新回到這個家裏，身體力行的做着那些，簡單而重複的家務勞動，自己的一顆心，突然從國際商務的雲端，落到了家庭生活的瓶瓶罐罐，彷彿一下子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生活的真諦。

生活就是好好活着，解決遇到的各種困難，充滿信心的往前走，讓每一天過得有滋有味。

還有，生活有時候不是為了自己，而是讓身邊的人，都能積極向上，祥和快樂。

卓一凡現在發現，過去幾年，他從來沒有為林莉活着，而是為了公司，為了客戶，為了自己的生意而活着，清晨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讓生意快速進行，讓客戶滿意簽單，讓資金落袋為安。

這當然是不正確的，在追求生意圓滿的過程中，他迷失了自己，讓自己變成了公司的一部分，即便是最重要的一部分，也不能取代自己的生活。

「一凡，我從來沒有想到，你能這麼有擔當，做出偉大的選擇，當年你離開九院，可是院裏最大的非議，那就是你的價值觀問題。我們都是醫學院出來的，到了九院，曾經備受期待，院領導希望我們能夠成為各個科室的中流砥柱，新鮮血液，然後加以培養，讓我們真正的成為一個光榮的醫務工作者，在這條路上，很多人當了逃兵，也有很多人，犯下了無可彌補的錯誤，最後誤入歧途。

當時他們說，林院長的女婿，鑽進了錢眼裏，給年輕人帶了一個壞頭，讓九院的這批年輕醫生，人心浮動，這已經是好聽的，還有很多話，不堪入耳，我是你的妻子，聽了這些話，心裏別提有多難受。」

卓一凡默默的笑起來，當時，林莉曾經告訴過他這些話，但是他剛剛嘗到商海的甜頭，把說這些話的人當成了，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的狐狸，根本沒有往心裏去。

在他看來，人各有志，不必強求。他到社會上去經商，在醫療器械領域大展拳腳，也是一種實現人生抱負的手段。

他無法像普通的醫生一樣，穿着白大褂，在門診和病房虛度一輩子。

他認為那是虛度，可是林莉卻是認為，是一種職業選擇。

高中畢業考大學的時候，既然選擇了醫學院，就應該把醫生當作自己一生的追求。一旦從事了這種職業，就必須走到底，而不能中途而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