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封城消息

對於未來的形勢，卓一凡看得比顧菲更清楚，畢竟他是專業人士，知道這種大規模疫情爆發之後，身處疫情中心，到底有多麼危險。

他向餐廳那邊望過去，楊慧在吃飯，林清華躺在床上，艱難的側着身子吃飯。

兩個老人都超過六十歲，過去曾經為了國家，辛勤奉獻了一輩子，到了這種關鍵時刻，遇到疾病纏身，他不管是作為女婿，還是朋友，或者是同志，都應該在這種時刻伸出手來，去幫對方一把。

更何況，此時此刻，他的身份就是，一個女婿半個兒，這種責任，根本推脫不了。

如果拎起行李箱，逃離武漢，就將永遠無法面對心靈的譴責。

更何況，每天晚上在微信上，他都向林莉信誓旦旦表示，讓對方在醫院裏安心工作，家裏的一切全都交給自己。如果現在轉眼間就讓他當逃兵，他根本做不來，也不是他的做派。

「一凡，不管你怎樣想的，現在的情況就是，離開武漢就是安全的，留在武漢就是危險的。如果你染上新型肺炎，以現有的醫院治療狀況，很可能住不上院，那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卓一凡的心，真的沉下去，因為從各種互聯網消息里，他知道醫院的床位人滿為患，要想住院，確診之後也得等待，而且不知道要等幾天。這就是現實狀況，如果染上肺炎住不上院那就相當危險。

「我的身體很健康，小病小災扛就扛過去了。」卓一凡笑着，打消顧菲的疑慮，也是在安慰自己。

「一凡，好話說盡，不管你怎樣想的，或許以後我不會再勸你了。」

電話中，顧菲失望至極，最後只能如此說，放棄了無效的勸告。

打完電話，卓一凡回餐桌那邊去吃飯。

新聞里，關於疫情的消息，一條連着一條，但是，卻沒有一條能夠讓人振奮。

各路專家團，最後的研究報告就是，急性肺炎，傳播性猛烈，號召市民在家裏隔離，不要隨便上街，停止一切社交活動，以防飛沫傳染。如果出門，必須佩戴口罩，手套，護目鏡，家裏天天消毒。

看到這些新聞，卓一凡心情沉重，但是臉上仍然不動聲色，帶着笑容。

「疫情好像越來越嚴重了。」林清華在卧室里大聲說。

卓一凡笑着大聲回答：「反正大家又不出去，就在家裏老老實實獃著，從明天開始，我每次去超市，就買上一周的菜，我們在家裏，準備過年。」

春節是中國人最大的節日，或許很多人都像卓一凡這樣想的。買上很多菜，堆滿了冰箱，然後，在家裏上網看電視，靜靜的等待這一天過去。

跟那些普通人家不同的是，卓一凡這邊，大家還有牽掛，那就是醫院裏的林莉，戰鬥在第一線的醫護人員，不但辛苦而且危險，幾乎是面對面的跟疫情病魔搏鬥。

最嚴峻的時刻，終於來臨了，一月二十三日上午十點，武漢開始封城。

那條消息發佈的同一時刻，卓一凡就接到了好幾個人的電話。

其中，顧菲在電話里哭着求他：「趕緊離開，無論開車還是飛機，先離開武漢再說，然後，從另外的城市乘飛機離開國內，奔赴西班牙。」

這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等到兩個人見面，研究一下，看看哪個地方更適合遠離疫情，休養生息。

卓一凡當然有辦法，在封城之前離開，然後去西班牙，可是現在他肩上託付著林清華，楊慧和林莉的希望。

他在這裏，這個家就能撐住，挺過疫情。

他離開，兩個老人失去照料，林莉也無法在醫院安心工作，讓九院的呼吸科失去了大梁。

沒錯，他是林家的棟樑，支撐著這一切，而林莉就是九院呼吸科的棟樑，支撐著九院的系統運行。他們兩個，誰也不能倒下，誰也不能遠離，誰也不能當逃兵。

他告訴顧菲，自己會再考慮幾個小時，然後做決定。

顧菲幾乎是哭叫着求他：「一凡，性命攸關時刻，哪還顧得上別人？只有離開武漢，才是唯一上策，像你那樣的聰明人，怎麼會愚蠢至此，這種時刻，失去了選擇的能力。如果我在武漢，如果上一次我足夠堅決，就應該拖着你上飛機，而不是放任你回去。」

顧菲已經崩潰，彷彿看着卓一凡的時候，是看着漩渦里的一葉小舟，這個時候還不棄船逃生，就只能被帶到漩渦里，遭遇滅頂之災，萬劫不復。

她是真的愛上了卓一凡，所以才會不離不棄，如此放棄尊嚴反覆懇求。

電話這邊，卓一凡的眼睛也濕潤了，越是到了危險時刻，越能夠考驗人性。

他明白，過去顧菲在他面前，還是有所保留，十分含蓄。現在，只要他能離開，就算是讓顧菲跪下來求他，顧菲也願意。

「給我幾個時間考慮，我會作出決定的。」

剛剛掛了電話，林莉的電話就打進來：「一凡，你抓緊離開武漢，上午十點封城。現在還有機會，家裏還有些現金，你都拿上，我工資卡里的錢，一會兒打給你，離開武漢，就去西班牙，暫時避開。」

林莉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卓一凡根本無法插話。

他不知道，林莉竟然也是如此關心自己。

「武漢沒事的，就算封城，有吃有喝，照樣過得輕鬆。」卓一凡笑着回答。

他希望自己的情緒能夠感染每一個人，千萬不要在這時候崩潰，即使封城，每個人也得過自己的日子，不可能全體毀滅。

「一凡，現在不要笑，你好好聽我說，既然國家決定封城，這就是最後的辦法，證明疫情已經到了一個新高度。你想一想，最近十年，不管是中國還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疫情來臨的時候，哪裏會採取封城的措施？我想告訴你，現在的疫情非常嚴重，這是你最後的機會，趕緊離開武漢，到安全的地方去。」

卓一凡聽着林莉的聲音，眼前看到的，卻是楊慧在默默的收拾屋子，擦拭傢具。

不管外面的天是不是塌下來，楊慧每天做的，就是這些工作，或許每一個平凡的人，在一天的二十四小時里，不會忙着拯救世界，而是在打理自己的生活，按部就班的進行。

普通人，要想過上這樣的生活，就得有一大群默默付出的人，在外面撐住天空。

他也是其中一員，對於這個家庭來說不可或缺，這裏就是他的抗疫陣地，如果選擇逃離，陣地，打開缺口，這個家就真的崩潰了。

「你真的要我走？」

「我真的希望你走，武漢現在疫情嚴重，如果不走，時刻處於危險之中，讓我心裏也不安。夫妻一場，我希望你好，而不是拖累你，還有一個月我們就離婚，好聚好散，你好我好。」

卓一凡沉默了，在顧菲和林莉之間，他覺得自己是被照顧的弱勢一方。

他們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能夠獨善其身，好好的活着，度過一切，然後繼續燦爛的一生。可是，當逃兵是可恥的。尤其是這種，每個人都希望他堅守陣地的時候。

「還有時間，我會再考慮考慮，現在我要去超市。」

林莉在電話里大叫起來：「一凡，現在不是開玩笑，也不是故作幽默的時候，你必須離開，否則的話，封城之後，什麼都晚了。你不要擔心我爸媽，我爸的身體，慢慢就會好了，能夠起床下地，我媽就能照顧他，不管是一個月還是幾個月，疫情總會過去。」

卓一凡能夠聽得出來，現在林莉已經顧不到自己的家，而是極力勸說他趕緊離開武漢，這個風起雲湧的疫情中心。

卓一凡深深地嘆了口氣，這一次，擺在他面前的是兩條路，無論選擇哪一條，都會讓自己的人生發生巨變。

「林莉，如果我走了你怎麼辦？」

林莉在電話里，嘶啞著聲音大叫：「現在不是討論我的問題，是在討論，你趕緊離開武漢的問題，再不走就沒時間了，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怎樣選擇。」

正因為卓一凡是聰明人，才能夠想清楚，自己的去留，究竟能夠給這個家，帶來多大的打擊。或許他只離開一天，楊慧就會倒下來，然後，林清華無人照顧，林莉必須在醫院和家之間，病人和親人之間，作出選擇。

他們都是黨員，黨員在大是大非面前，絕對不會顧小家而忘大家。也就是說，即便是林清華和楊慧，在家裏倒下來，林莉仍然會選擇，衝鋒在抗疫的第一線上，絕對不會，火線當逃兵。

「我走了，這個家就完了。」

這是卓一凡沒有說出的話。

「我不走，就算是武漢疫情再嚴重，憑我的身體，也能夠扛下來，照顧兩位老人，讓林莉安心工作，讓一切都能安全的運轉下去，而不是卡在這裏。」

這就是他最後的決定，根本不考慮自己的生命安全，而是一心一意把所有人的希望扛在自己肩頭。

當然他知道，在整個國家的層面上，黨和政府的領導和支持，一定不會讓武漢淪陷在肺炎病毒的魔掌之下。

那才是他的希望，全體武漢人的希望，所有中國人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