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世事滄桑

第十章 世事滄桑

吳氏本是清河鄰縣清陽縣人氏,父親是讀書人,膝下只有吳氏一女,視作掌上明珠。吳氏本已許配給父親好友的兒子,叫丁萬飛。二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只等完婚。因本縣豪強看上吳氏美貌,逼迫男方解除婚約,要強收吳氏做小妾。丁萬飛的父親不敢得罪豪強,只得退了婚約。吳氏痛不欲生。吳氏父親斷然拒絕了豪強。可豪強三番兩次找上門來,並偽造了婚約。吳氏父親破口大罵豪強,豪強也惡語相加。吳氏父親又爭辯了幾句,便被惡人毒打一頓。吳氏父親前去縣衙告狀,糊塗的縣令收了豪強的賄賂,反而指責吳氏父親違背了婚約,欲要強行將吳氏嫁與豪強,否則將賠償婚約上寫著的三千兩訂婚的銀子。

吳家哪裡出得起這三千兩銀子,只好苦苦哀求豪強。而豪強更有恃無恐變本加厲地強逼吳氏父親嫁女。就在這時,吳氏的本家親戚皆懼怕強人,不敢相助,甚至遠離了他們。吳氏父親本就身體不好,又經如此騷擾刁難,不久便身卧病塌,奄奄一息。臨終前,吳氏父親淚水漣漣地讓老伴帶著女兒逃離清陽,去投奔在清河的遠親。

吳氏將父親埋葬之後,連夜與母親離開了清陽。來到清河,才知親戚早已搬離數年,不知去向。母親急火攻心,身染疾病。吳氏花盡所有盤纏,也未能將母親醫好。無奈,吳氏只好跪在路邊,賣身救母。就在這時,豪強又帶人追至清河,要強行將吳氏帶走。

此事在清河縣城立即引起轟動,憤怒地百姓將強人圍在中間。接到差役稟報后,張巡即刻與齊桓帶人來到街頭,攔住豪強。豪強見狀,拿出婚約,蠻橫地說道:「這是我們自家的事情,你管不著!」

張巡看完婚約,冷笑一聲:「哼,你這婚約是假的。」

豪強羞鬧成怒:「你怎麼知道是假的?」

張巡瞪著豪強,說道:「如果是真的,你為何不將簽訂婚約的人叫來對質?」

婚約上寫的是吳氏父親的名字。吳氏父親已經死去,豪強當然叫不來。即便站在吳氏父親活著,也斷然不會承認。但豪強以婚約為要挾,並以有上面有媒人簽字為證,非要將吳氏帶走。

張巡怒道:「爾等再胡作非為,本官將治你們強搶民女之罪!」

豪強昂著脖子說道:「我是臨清人氏,不歸你轄制!」

張巡一聽,不由哈哈大笑:「你在本縣地界滋事,還說不歸我轄制,我看你們真是目無王法,來人!」

齊桓和差役們立即倉朗朗抽出了腰刀。

豪強見勢不妙,立即軟了下來:「我們走還不成?」

張巡將婚約交給豪強,並不吭聲。

此時外圍的清河百姓齊聲高呼:「大人,打死他,打死他!」

張巡仍舊不語,只是看著豪強。豪強終於懂得了張巡的意思。他將婚約撕碎,丟在腳下。張巡方才放了他們。

豪情臨走前,齊桓對他們說:「若再來清河,本縣尉定將你們捉入大牢!」

張巡可憐吳氏母女,也被吳氏的孝心感動,當即將吳氏母親接到縣衙後院的家中,精心救治。

但天不遂人願。三個月後,吳氏母親病情加重。一天傍晚,吳氏母親看到張巡和妻子進來探望,不覺兩眼有神。她翻身起床,跪倒在地,哀求道:「張大人,老身有一事相求!」

張巡趕忙向前,攙扶吳氏母親:「老人家,有話儘管吩咐,何須如此!」

吳氏母親硬是不起,說道:「大人和夫人肯答應老身,老身才起。」

張巡和夫人受不了吳氏母親如此大禮,趕忙同聲說道:「我們答應便是。」

吳氏母親當即從地上起來,沖張巡和張巡的妻子說道:「老身自知不久,可憐小女身後無人照顧,還望張大人把小女留在身邊,就讓她做張大人的妾,服伺大人和夫人吧。」

張巡驚得差點沒跳起來:「不行,不行,萬萬不行!」

吳氏母親一臉平靜地說道:「大人身為朝廷命官,已經答應老身,怎能出爾反爾?」

「這,這——」張巡語塞,看著夫人,不知如何是好。

吳氏母親眼睛已湧出淚花,哀傷地說道:「自從我家被強人所難,歷盡千難萬苦,嘗盡人間炎涼,若不是來到清河遇見大人,老身早已不在人世,小女亦不知如何顛沛流離——」吳氏母親擦了擦眼淚,深深喘了一口氣,才說:「這些日子以來,老身耳聞目睹大人與夫人心地之善良,心中頗為感動,如能將小女託付給大人,老身才能放心地閉上雙眼。」

夫人在一旁也是淚水漣漣。她扶住吳氏母親說:「老人家,請您放心,我們一定善待吳妹妹。」

張巡在一旁急得抓耳撓腮。他突然問道:「老人家,雖然您是父母之命,可強扭的瓜不甜,這事還要問問吳妹妹吧!」

沒想到,吳氏推門進來,噗通跪在張巡和夫人面前,泣不成聲地說道:「奴家願意遵從母親之命。」

張巡一跺腳走了。屋內的夫人與吳氏母女抱頭痛哭。

沒過一炷香功夫,吳氏母親戀戀不捨卻又放心地撒手人寰。

李翰聽后,也不禁動情:「看來少夫人的確是悲苦之人,也難怪你要我再給你找個住處。我還想埋怨你,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再書信中告訴我和房明。」

張巡嘆了一口氣,說道:「巡不忍提及此事啊。吳氏母親去世后,吳氏幾次欲要自盡,好在我夫人苦苦勸說,並終日相陪,吳氏才勉強活下來。雖然我將吳氏收下,可至今未同房。這幾年間,我幾次想找個好人家,將吳氏嫁出去,可吳氏妹妹一聽說嫁人便要尋死覓活。巡懇請請李兄幫幫愚弟,勸說吳氏並在京城謀個好人家,不能誤了吳妹妹的終身。」

李翰思索半天,才說:「張兄,事已至此,這個忙我幫不了你。可我有一事不明,張兄現在也是虎狼之年,身邊又有貌若天仙的愛妾,又怎能耐住寂寞?」

「李兄不可亂說,我把吳氏當做妹妹。」張巡嚴肅地說道。

「你啊你,枉費少夫人的一片心意也是罪過。」李翰指點著張巡說道。

張巡微微搖了搖頭,岔開了話題:「房兄怎麼還不來?」

「可能還有公務,」李翰說道:「我已經差人告訴他,直接到這裡來。」

李翰的話音未落,房門打開,閃進一人,嘴裡還嘟囔著:「真是要逆天了!」

李翰笑道:「又一個張巡來了!」

進來的正是性格與張巡相仿的房明。聽到李翰如此說自己,房明才拱手道:「張兄,讓您見笑了!」

張巡也拱手施禮,卻問道:「何事讓房兄如此惱怒?」

「哎,」房明抓起酒杯,一飲而盡,又自顧自地倒上酒,又喝下去,才說道:「這兩年,大理寺屢屢接到河南道譙郡(今安徽亳州)真源縣百姓告本縣強人華南金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橫行鄉里的狀子,我也屢次發文催促譙郡太守楊萬石親自過問此案,楊萬石總是推諉扯皮說查無此情。今日又收到楊萬石回報,竟然說華南金仗義疏財,還尊老愛幼,是個大善人,倒是縣令貪墨錢財,已收審入監,不日將押解入京,聽候發落。可此事卻有蹊蹺,我們吏部也有人替華南金說話,讓我不要再過問此事,真真是叫人忍無可忍!」

「可你還需再忍啊,房兄,如今都城官場的情勢,你我都不是不知。」李翰也深嘆一聲,邊給張巡、房明倒酒,邊說道:「朝中楊國忠專權,朝外安祿山勢力越來越大,並且相互爭鬥,皇上卻不管不問,如此下去——」

說道這裡,李翰改口說道:「今日我們三人相聚,就不要說這糟心的事了,還是說說我們自己吧。張巡兄在清河一任就是十二年,今日終於要升遷了,可喜可賀。還有,房兄,您還不知道呢,咱們這個張巡兄也學會金烏藏嬌了!」

「什麼?」房明大吃一驚,愣愣地看著張巡,彷彿不認識了一般。

「別急,」李翰說道:「聽我慢慢給你道來。」說著,李翰將張巡納吳氏為妾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房明聽后,眉宇緊皺:「那些強人與真源華南金簡直是一丘之貉。不過,張兄,少夫人被心愛之人拋棄,后又失去親人,顛沛流離,命苦至極,心被重傷之下已破碎不堪而極難平復,想必今生今世需張兄來照看了。愚弟先敬你一杯酒,還望張兄不辜負吳氏妹妹的期望。」

張巡沒有舉杯,而是說道:「這不是理由。」

李翰在一旁幽幽地說道:「張兄是怕別人笑話趁人之危?」

張巡搖了搖頭:「巡在新婚之時已許諾過夫人,此生只娶她一人。」

李翰、房明不由大笑起來。笑畢,李翰低聲說道:「武皇在位一十五年,尚不能改變男尊女卑局面,看今日之官員,哪個不娶新納妾,有三房四妾?」

房明也說道:「張兄曾以天下為己任,難道還懼怕拯救一個弱女子?」

「房兄言重了。」張巡舉起了酒杯。

喝完酒,房明將酒杯放下,又想起一件事,於是說道:「張兄,儘管你政績考核全國甲等,但我還是要提醒你,張兄若想今後儘快升遷,還要投到楊國忠門下,這兩天就要儘快去拜見。」

李翰也問道:「張兄,此次進京,你帶了多少銀子?」

張巡問道:「需要多少銀子?」

李翰說道:「至少五千兩,不然楊國忠管家不肯接。」

張巡笑了笑,說道:「唉,他不接我還不送呢。清河四周災民湧入境內,我的積蓄全都用來買糧食了,那還有什麼銀子。再去赴任恐怕連盤纏都不夠了,等我離開京城時,兩位兄台還要借我一些。」

房明呆了:「張兄,難道你真打算一個銅板也不花嗎?」

張巡看著房明,問道:「如今房兄已是四品侍郎,難道是靠銀子才得以如此嗎?」

房明臉上露出了黯然:「以前不是,以後是不是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了。」

李翰嘆了一聲,說道:「房兄並沒有攀附權貴,可正因為如此,雖然房兄身為四品侍郎,但如今在大理寺也是常被人刁難。」

房明怒道:「有時真想脫掉這身官皮,回家種地。」

張巡趕緊給房明倒酒:「房兄不可如此啊,若像房兄這樣的人走了,大理寺豈不更烏煙瘴氣?」

李翰說道:「張兄所言極是。不過,房兄所說,張兄不可不聽,若想有所作為,你還是去拜見楊國忠吧!」

張巡剛端起酒杯,又重重地放下:「據我看來,楊國忠乃是當朝一怪祥,我豈能投到此人門下!」

雖勸說張巡去拜見楊國忠,但房明也對此深感厭惡。他說道:「也罷,就憑張兄考核最高等,楊國忠也要給升遷,怎麼著也是郡長史吧,不然,可真就逆天了。」

李翰也點頭:「張兄若再不升遷,天理難容。哈哈,咱們怎麼又繞回來了,來,來,喝酒。」

隨後,三人推杯換盞。時而聊起當年的抱負,不覺意氣風發,暢懷大笑,時而一番慷慨激昂,覺得時光無情。

當聊到今日驟變的天氣,還有倒塌的民房,三人頓覺杯中的酒索然無味,又談起當下之事。房明猛然站起,走到窗邊,打開窗子,望著外面漫天的雪花,指問上天:「難道九齡之後,天下再無魏徵?」

房明所言直指當今宰相楊國忠。李翰頓時駭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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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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