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藍瑩兒走到大廳，見溫宸正在吩咐錦衣衛們要仔細盤查玉珍樓的人，一個都不許遺漏，另外昨夜應天府的衙差所做過的事情，他們得重做一遍。玉珍樓的角角落落，一個死角都不能放過。

應天府的府尹張大人就在大廳站著呢！溫宸儼然一副不把人家放在眼裡的模樣，看著著實令人心寒。

溫宸拂袖而去，藍瑩兒緊隨其後。

待到他們一走，玉珍樓內便議論紛紛，那蒙面紗的小娘子好生面熟，溫大人查案還帶一小娘子，也不知那小娘子是不是溫宸的相好。

藍瑩兒一出現在堂子巷，飯館門外便鬧哄哄地炸響了起來。

「藍姑娘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餓死我了，終於可以一飽口福了。」

「……」

不待藍瑩兒去擠，食客們已紛紛讓出一條道來。

這會兒溫宸並不在這裡，他剛在巷口，說有些事情要辦，要呆會兒才來。

藍瑩兒樂得自在，回到飯館后立馬包了頭，繫上圍裙，凈了手，進了后廚開始準備炒菜。

弟弟藍容將厚厚的一疊菜單遞到藍瑩兒手裡：「還生怕你不回來了。」

藍瑩兒沖他咧嘴笑：「你姐我可不是那種說話不算話的。」說罷，拿起第一張單子，開始著手做了起來。

正在外面忙活著伺候食客的小奇，是去年藍瑩兒剛到京城來時在大街上撿回來的小乞兒。藍容則是一胎雙生的弟弟，平時主要負責買菜和配菜，閑時就與小奇一起做些雜活，另學習功課。

這會兒菜單子上的菜已被藍容配齊了一大半，藍瑩兒只須依著菜單子上的配菜來掌勺即可。

一份鮮煮土步魚，盤子里嫩嫩的魚肉已經去了皮骨，再配上火腿、筍、木耳，加入鹽和特製的醬料，再用鮮肉湯烹煮片刻即可出鍋。

這位食客還要了一張素烙餅。這素烙餅由瓜仁、松仁、杏仁、榛仁一起碾成末，和面印成餅，再入鍋烙熟。

一拔一拔的食客吃完就走，接著又迎來一拔，等到午時將過時，藍瑩兒才見著溫宸和蘇起進了店。

他們倆人於小小飯館偏角處的一方桌案上落坐。

蘇起看著藍瑩兒從后廚里冒出了頭來，頓時興奮起來：「藍姑娘，魚翅海參，今日我要吃慶功宴。」剛才在玉珍樓見到藍瑩兒，他就想說這話，但因著案情在前，他得謹言慎行。

溫宸涼涼道：「她這兒只有家常小菜，別亂喊。」

藍瑩兒笑盈盈地走出來，看著蘇起，知道他所說的慶功，是戶部尚書貪腐一案。

溫宸看向她：「幫我們安排幾道菜。」

藍瑩兒頷首，溫宸向來這樣，她已經習慣了。

蘇起看著藍瑩兒盈盈一轉身的背影，頓時有點呆，低聲喃喃道：「大哥，你有沒有發現，藍姑娘好像越長越好看了，那臉盤子長得精巧了些，身材也越發地高挑豐……」腴了。他知道自己說得有點直白，嘻皮笑臉地看著溫宸，「藍姑娘越發地像個大姑娘了。」

溫宸怒眉拿起竹箸要敲打蘇起的頭，蘇起忙地一躲，又見溫宸一撇眼看向後廚的方向，冰冷的目光里似乎有了些溫度。

蘇起哈哈一笑，湊近臉低聲打趣道：「大哥，你既鍾情於藍姑娘，不如將她娶了吧！」

溫宸轉目又涼了蘇起一眼：「什麼鍾情？我不過是喜歡她做的菜罷了。」

「喲喲喲！大哥臉都紅了。」蘇起深知溫宸慣於隱藏自己的性子，此刻他心情大好，說話也沒了計較，又是打趣，「大哥不承認也就罷了，總之我們這些做小弟的都知道，若是找不著大哥，大哥定然是在此。」

「我一日三頓，貪上她的美食了，不該在這裡嗎？」

「大哥你是貪上她的美食，還是貪上她的美色……」

溫宸一記竹箸準確無誤地敲上蘇起的頭，蘇起沒能躲得過，忍不住「啊啊啊」地大叫。

溫宸剮了蘇起一眼，又心道何必與他多作辯說，於是從竹籠里取出一雙竹箸來，就著桌上的兩碟冷盤先閑吃了起來。

蘇起則朝小奇喊了一聲：「先給我來個豬蹄子。」

待到豬蹄子拿來，小奇走開，蘇起問溫宸：「大哥，你是如何知道藍姑娘會破案的。」近來查了三件案子，藍姑娘都能一眼看準，她那一雙眼睛好似可以將人的心思給看透，說是讀心神探都不為過，這件事情他老早就想問了。

溫宸竹箸頓在半空，眸子微微一眯，細細回想了起來。

那是半年前，溫宸在辦案中途經過這條巷，恰巧肚子餓了，又見巷內人擠著人正排著隊，巷內一陣陣香味飄出，甚是誘人，便進了巷子。

排隊的人一見綉春刀，頓時嚇得四散開來。溫宸也不講究，邁步進了藍姑娘飯館。

小小的飯館只擺了六張方桌，本來是客滿，可溫宸一進店，便有兩桌客人連忙放下銀錢，未及找零便跑出門了，這才讓溫宸一進店便能落座。

跑走的這兩桌客人，一桌已經吃得差不多；另一桌菜才上，不過動了幾箸。溫宸坐的正是那桌才上菜的。

小奇過來點餐，戰戰兢兢：「這位大人，要吃點什麼？」

溫宸看了下單子，又扔給小奇：「這裡有什麼好菜，你幫我安排著點就行。」

小奇沒個主意，便進了后廚，說外面來了位錦衣衛大人，還讓他來幫著點菜。

至於小奇認得是錦衣衛，那是因為小奇自兩歲起便在京城行乞，聽那嚇唬小孩的故事便是錦衣衛殺人如麻的故事，平日里在街頭上見著錦衣衛拿人，都是躲在角落小心翼翼地偷偷看著，所以對於錦衣衛的服制和配刀，甚是熟眼。

藍瑩兒邊炒菜邊問：「許是插隊進來的吧？」

小奇道：「應該是，他這樣的官人不用插隊人家都會讓著。」

藍瑩兒冷哼一聲道：「又不是老弱病殘，讓著進來那也是插隊。」說罷將炒好的菜裝盤后，讓小奇將菜端出去，她立時便開始準備給那位插隊的錦衣衛大人準備菜品。

不一會，藍瑩兒端著一盤醬燒豬肚出來，見錦衣衛大人桌前的舊菜未撤走，大人此刻正得勁地吃著，於是毫不客氣地先將手中的菜重重地擱下，再將他正要下手的一道菜給端了起來，並冷冷道：「客官，這些菜都是別人點的，放你這裡怕是要怠慢你了。」說罷又暗示小奇將另兩道菜也撤走。

溫宸吃得正有味，但想著已吃下不少，再嘗嘗新送來的這道菜也不錯，於是也沒與藍瑩兒計較，舉箸夾起一塊肚片放入嘴裡，嚼了兩下卻是立馬吐了出來，俊目抬起掃在藍瑩兒臉上，聞見她身上一股子兒油煙味，便猜她定是廚娘，於是冷聲質問：「你就是藍姑娘，你是故意的？」鹹得要死，這明顯就是故意。

藍瑩兒秀眉高高一揚，唇角扯出一個冷笑：「是的，我就是藍姑娘，我也是故意下這麼多鹽的。藍姑娘最不喜的就是插隊。插隊的人，自然是吃不到藍姑娘做的好味道。」

溫宸聽她如此一說，頓時氣消，心裡想笑，面上卻裝著清冷：「原來藍姑娘是在打抱不平！」

藍瑩兒聳聳肩：「正是。客官若是想吃到我做出來的好味道，還請下回來的時候好好排隊。」目光掃向他身上的官服和綉春刀，「我這裡的食客，從不分貴賤，即便是錦衣衛大人，也需如此。」說罷，轉身離去。

溫宸看著她那一轉身便走的樣子頗有些氣勢，就覺得這女子有點趣味。這會兒桌面上還有兩道舊菜未撤走，小奇看著他的臉色，不敢動手撤，他便道：「不撤了吧！既然進來了，好歹讓我吃個飽。」話剛落，便見剛走進后廚的藍姑娘又快步折回走了出來，溫宸竹箸剛夾起一塊肉來，桌面上兩道舊菜便被她給拿走了。

「好厲害的藍姑娘。」溫宸啞然失笑。

第二日午時，溫宸刻意早來了些，卻也排到了第二十多位，足足等了大半個時辰，才等到位置來吃。

而進門后，溫宸剛落座，便覺店內氛圍有點不一般。

有一方桌上，四位拿著大刀的壯漢待到吃到只剩下最後一點渣湯時，突然破口大罵，咧著嘴說這菜里有顆石子，嘎嘣到他的大門牙都缺了一大塊，不僅不給結帳，反倒要藍姑娘賠十兩銀子。

小奇嚇得連忙去喊了藍瑩兒出來。

溫宸一身素色便服，樂得看戲。

藍瑩兒不慌不忙地從后廚里走出來，清麗的面龐格外清冷。

「藍姑娘，你這菜洗得不幹凈，一顆石子把老子門牙給嘎嘣沒了一半，你看你看……」

壯漢將牙齒咧出來，藍瑩兒擰眉一扇，一副不想聞他嘴臭的模樣表現得淋漓盡致。

壯漢頓時更加氣惱，正待開口，藍瑩兒大聲道：「客官，本姑娘雖是一廚娘，卻也不是個好欺負的主兒。」她鼻間一道冷哼，接著道，「客官你門牙那缺口處的顏色是深黃色，顯然是缺了不下於五年的，且也不是這顆小小石子就能嘎嘣掉的，起碼得牙齒重重地磕在硬物上才會缺成這樣。」

壯漢一愣，桌上坐著的另三位皆是面面相覷。

「你瞎說，我這門牙分明就是剛剛才缺的，缺的那塊還被我給吞進肚子里了，也不知道會不會鬧肚子疼。」

壯漢猶在分辨。

藍瑩兒：「客官你在撒謊。」

壯漢橫眉瞪目：「我沒有。」

藍瑩兒嗤笑：「我說你在撒謊，可不是在瞎說，而是有根據的。第一，你才跟我說了兩句話，卻摸了三次自己的鼻子，還不停地眨眼睛，另外還撓了兩次耳朵。第二，我剛在分析你的門牙是重重地磕在硬物上才會缺的，你停頓了片刻。就這兩點，足以說明你在心虛撒謊。」

她看向眾食客，「我自小便學習觀察人的行為動作和表情，這也使得我一眼便能從人的表情和行為動作中分辨出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就我剛剛說的兩點，我想若是鬧到衙門去，我這個理也是能說得過去的。」

食客們皆議論紛紛，不少人都說藍姑娘說得是真的，細細想來，說謊之人，的確是會有這樣的表現。

另一位壯漢呵呵笑了一聲：「你說你從人的表情和行為動作中就能分辨出心裡在想什麼，那你倒是說說，我心裡想的是什麼。」

藍瑩兒冷笑一聲：「剛剛我說他的門牙是磕在硬物上時，你臉上有驚訝之表，這正說明你認同了我的說法，而你的目光不下於三次看到那邊桌上的公子……」她指向隔著一張桌子的一位身著錦衣的男子，「你的目光盯在他腰上的錢袋上，怕是心裡在想著，我這裡這單『買賣』做成了，就得去做他的吧！」

此話一出，那位錦衣公子嚇得臉色大變，忙伸手摸住自己腰上鼓鼓沉沉的錢袋。

壯漢見自己所想被藍姑娘識破，知道兩樁「買賣」皆不能成，於是兇相比露，抬手將大刀亮了出來。另位三位見他亮刀，也各將大刀揮起，直嚇得食客們紛紛跑到門口四散而逃。

壯漢們見只有一位食客未走，也沒放在眼裡，便將大刀指向藍瑩兒，逼著她拿錢。

藍瑩兒卻是個不怕人的性子，她先是讓藍容和小奇進后廚，她則摸著早先就藏在腰后的菜刀，與領頭的壯漢打了起來。

溫宸穩如泰山的看著藍瑩兒三腳貓的功夫，還試圖抵擋四位壯漢，只嚇得那小奇貓在後廚里哇哇大哭，裡頭藍容拿著一把砍肉刀跑了出來，卻被小奇死死抱著腰，不肯讓藍容去送命。后見藍瑩兒吃不下招了，四把大刀朝著她頭上齊齊砍下，似乎要將她跺成肉醬。

藍瑩兒蹲身捧住了頭，溫宸猛地拍擊桌案，內力之下，桌案上的數根竹箸咻咻咻地沒入四位壯漢的手背及手臂，四把大刀隨著慘嚎聲紛紛哐當落地，緊接著溫宸起身，飛步竄在四位壯漢中間，幾個如影般的旋身，一道道如絲一樣的軟鋼絲將四位壯漢的雙手給束縛住，且勒出細細的血痕來，疼得他們除了大聲慘叫，皆不敢動彈半分，生怕一動彈，他們的雙手便會從手臂上脫離出去，落得個終生殘疾。

藍瑩兒沒等到自己如同案板下的獸肉一樣骨碎肉爛，卻發現傾刻之間四把大刀落地，身旁一陣清冽的氣息伴著血腥氣竄入鼻間，她一抬頭，便見美若天仙的俊公子將四位壯漢被制服，且俊公子那比頭髮絲兒還要細的軟鋼絲，當真是使得出神入化。

不過，這俊臉實在是有些面熟。

後來，溫宸便與藍姑娘熟絡了起來。可奇怪的是，藍姑娘一心想要去應天府當差，她參與的三起案子，都是她絞盡腦汁，想方設法纏著他參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