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玉珍樓是京城最為氣派的一家酒樓，美食大賽三年舉辦一次。

藍瑩兒早在少時便聽師父說過京城玉珍樓的美食大賽，是以今年碰到開賽，立馬便參加了。

只不過她過三關斬六將，卻在決賽前一輪被淘汰。

她雖然很失落，但深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個道理。當時她便立誓，要好好專研廚藝，爭取以後再有機會參選，卻沒想到第一次參賽，就碰到評審們都被毒殺了，也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再辦。

這會兒錦衣衛幾人正在與溫宸說著玉珍樓的勘察情況。

玉珍樓作為京城第一名樓，所接待的皆是貴客中的貴客，所以掌柜對樓內的衛生十分重視。樓內的桌椅和餐具，以及地板，都會在夕食過後清洗得乾乾淨淨，連一丁點印子都看不到，整個玉珍樓，可以說連一丁點的油腥味也沒有。

不僅大廳和各個包間雅座十分乾淨，就連后廚亦是，除了一些新鮮的瓜果蔬菜外，其它的一切都清洗得十分潔凈。

也正因為此，等到五位評審毒發之時，現場已經被破壞了，極有可能的證據都被銷毀了。

正站在溫宸面前稟報的錦衣衛沉聲道：「五位死者所吃食物及所用餐具都已經沒有了線索，接下來要查明方向……」怕是不容易。後面的話他斟酌了一下，沒敢說出來。

溫宸朝樓外看了一眼：「去問清楚昨夜清理出去的穢污都掃去了哪裡，安排人去好好查驗，看有無線索。」

錦衣衛：「卑職領命。」

溫宸又看向另一位錦衣衛：「既然在現場找不到證據，那便在昨日所有在玉珍樓的人查起。你將昨日所有在玉珍樓的人列個名單出來，一一詳審。」

「是。」

不一會，蘇起領著數名錦衣衛將昨日參賽的三位廚子帶到了玉珍樓正廳。

美食大賽的決賽時間分為兩日，前一日是進入決賽的六名選手進行比賽，最終入選三名進入總決賽，好比分出第一名神廚、第二名金廚和第三名玉廚的名次。

昨日便是總決賽。

先前府衙的人便將玉珍樓但凡與五位死者有接觸的人一個個地審問了，當時大賽完后，五位評審一起去了後院的客房，這期間一直沒有侍者送食物給他們吃，還是後院客房的小二送茶水時發現他們一起毒發身亡的。

這樣說起來，五位死者臨死前只吃了三位廚子的做的食物，這三位廚子的嫌疑最大。

玉珍樓的一間包間，被臨時徵用成審訊室，溫宸坐在主位，蘇起坐在旁位，另還有一位典吏坐在另一張案几上持筆待做筆錄。

藍瑩兒為避免被玉珍樓的人認出，影響對方情緒，她自進門便帶著面紗，這會兒坐在後方一旁旁聽。

第一個被請進審訊室的人是榮居第三名玉廚大獎的李澤成。

國安候府公子李澤成，現年十九歲，庶出。他自小便不喜讀書，愛好烹飪美食，那會兒老候爺怪他整日染指鼎俎，做此等下事，不少責罵他，但時日久了，見他是真心喜歡，便也不加阻攔了。他少時每日都得浪費不少的好食材，直至長到十五歲，才算是悟出門道，府中各大菜皆由他掌勺。

不過弱冠之齡的李澤成在溫宸對面坐下后，肅著一張臉開口道：「我一心只管廚事，與五位評審無冤無仇，故不會下毒害他們。」

負責審訊的蘇起道：「此番審訊並非定罪，而是要了解你們參賽的過程，及在這過程中所碰到的所有人和事。」語氣一頓，「你且將你自進入玉珍樓后之事一一說來，不得遺漏。」

李澤成眯起眼睛開始回憶起來。

「我昨日所做的菜名叫蜜酒蒸鵝，食材是由我和我的隨從一大早在廖家巷的集市上精心挑選的，後來也是我倆一道拿進玉珍樓大廳。食材所接觸之人，只有我們倆人。當時我將整隻鵝洗凈后，用三錢鹽在鵝肚子里擦了一遍，又塞了一把蔥在鵝肚子里。再將蜜糖拌入酒中，將鵝通身塗一遍。又在鍋中倒入一大碗酒和一大碗水蒸煮，再將鵝架在鍋上蒸……直待鵝蒸好出鍋，待其稍稍冷卻，才將其剁成塊，分裝在五個青瓷盤中，由我和隨從送到五位評審桌案上。之後我看著五位評審吃，他們皆沒有並分異狀。再之後，拿到玉廚大獎后，因擔憂宵禁，便匆匆回家了。」

蘇起看向溫宸，低聲問道：「大人，要不要將他收押？」私底下，蘇起都叫溫宸大哥，但在當差之時，皆是按規矩叫喚。

溫宸直接對李澤成道：「案破之前，還請李公子留在府中，不得外出。」

李澤成起身，略點了點頭，便轉身出門。

蘇起好奇：「大哥，何不將他收押？」

溫宸：「若真是兇手，收押了便難以找出破綻了。」說罷，頭微微向藍瑩兒那方一側。

藍瑩兒見溫宸讓自己說話，連忙正襟危坐，深呼吸一口氣，正色道：「他剛一進門時，說起自己與五位評審無冤無仇，不會下毒之時，神情舉動表現得十分大方，據我推斷，他不是兇手的可能性較大。但是……」

溫宸蹙眉：「但是什麼？」

藍瑩兒：「但是後來你們要他將昨日參賽的過程說出來時，我見他眼神不敢與你們對視，且手時不時地摸一下下巴，肩膀還時不時地動了一下，這說明他心裡裝著事，且這事與美食大賽有關。」

溫宸吩咐站在身旁的屬下：「去盯緊李澤成。」

屬下抱手應道：「是。」

接著便是得了第二名金廚大獎的秦世海。

古大將軍的內侄秦世海，是玉珍樓的老闆，也是玉珍樓的主廚。他的師父是玉珍樓已故的老主廚。

說起這個，不得不再仔細說說玉珍樓。

太.祖皇帝在應天府登基為皇之後，便在皇城建了十座大酒樓，並招來鉅賈接手營業，玉珍樓便是其中一座。

這接手玉珍樓的鉅賈，是秦世海的爺爺，也是古大將軍的岳父大人。

1.玉珍樓不僅有酒樓，還有後院的客房，客房東面還有一座樓，是專供客人觀舞娛樂之處。

秦世海在玉珍樓長大，對廚事十分感興趣，他爺爺便讓他跟著玉珍樓的主廚學習廚藝。待到老主廚故世，秦世海便成了主廚。只不過聽玉珍樓的人所述，秦世海一般不掌鍋，多是手下一幫子鮑廚負責后廚之事，他只在有皇親國戚過來和比賽時才露上一手。

待到秦世海坐下后，蘇起照例讓他將昨日自進入玉珍樓后的所有事情一一述來。

秦世海昨日所做的那道菜是關東鹿肉，他將做菜的過程簡要地說了一遍，又道：「大人，我跟那五位評審不熟的，平日里與他們並無交集。」

溫宸突然開口：「你是怎麼入選決賽的？」

秦世海看了溫宸一眼，旋即挪開視線：「這個……自然是評審們選的。」

溫宸：「你是玉珍樓的老闆，為何還要自降身份在玉珍樓當主廚？「

秦世海眉頭微微一挑：「好玩唄！找不到合適的主廚，只能由我挂名了。」

溫宸：「三年前的大賽，你可有參加？」

秦世海微愣：「……沒有。那會兒是我師父，也就是當年玉珍樓的主廚參加的，他在那年得了頭名神廚大獎。」

溫宸蹙眉，目光驟冷，「據我所知，五位評審是玉珍樓的常客，你作為玉珍樓的老闆兼主廚，又如何與他們不熟？」

秦世海忙擰起眉頭吱吱唔唔道：「不是，大人，我只是認得他們而已，與他們並不是很熟絡。」

溫宸蹙緊眉頭默默地看了秦世海好一會兒，才道：「你下去吧！暫在外面候著。」

秦世海起身後，快步轉身走了出去。

溫宸側眸又看向藍瑩兒。

藍瑩兒道：「他不等問話便說他與五位評審不熟，看起來是極想撇清關係，且很明顯是在說謊。因為他在說這些話時，雙腳挪來挪去，表情十分不自在，與李澤成一樣，不敢與你們對視。我想，他與五位評審不僅有交集，或者還有什麼不可言說之事。不然，也不至於要隱瞞。」語氣一頓，「至於與下毒一事有沒有關聯，卻還得再看。」

溫宸讓屬下將月氏請了進來。

宮中告歸的司膳月氏，在京城新開了家食學坊，專門教習烹飪美食，為避嫌，只招貴門女兒家。京中不少高門大戶都將女兒送去她那裡學習廚藝。

昨日美食大賽最後一輪決賽，月氏勝出，榮居第一名神廚大獎。

月氏年過五旬，看起來卻才不過四十的模樣，面目端莊，淡定大方。

她一進門，目光在溫宸的臉上掃過後，轉而定在蒙著白紗的藍瑩兒臉上。

藍瑩兒與月氏目光相迎，便是心頭一震。她心道月氏在宮中伺候皇帝及各宮主子多年，早已是鍛鍊出一副「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台」的心性，怕是想要揣測她心中所想，得將眼睛再睜大一些。

月氏坐定，不言，只定定地看著蘇起和溫宸，等著他們的問話。

溫宸知道這月氏雖是出宮老婦，但她因著為人處事穩重，在宮中人緣極好，且侄女做的膳食甚得聖心，她在京城的各世家中輾轉，教習貴家女子做膳食，可以說在京城是位頗有威望之人。

蘇起正要開口，溫宸抬手制止，他目光柔和地看向月氏，唇角還帶著淡淡的笑意：「月姑姑，聽說你昨日做的一道八仙過海贏得滿堂彩，令你成為京城第一神廚。」

月氏溫笑：「不過是隨意做的一道菜而已。」說罷，卻又是看了藍瑩兒一眼。

溫宸：「月姑姑認識我身後女子？」

月氏：「如若猜得不錯，應該是堂子巷的藍姑娘。」

藍瑩兒摘了面紗：「月姑姑好眼力。」

月氏道：「前些日你在這裡輸下的那道羊肉鬆黃湯，老婦在後廚嘗過，可堪稱一絕，當時便覺你應該是可以進入決賽的，卻不曾想到，你這道菜品竟沒能進。……本還打算等賽事完，我便去堂子巷尋你，想請教你那道菜的做法。」

藍瑩兒淡淡一笑：「那待這裡的事情完后，歡迎月姑姑去鄙店找我。」

月氏微微頷首，又正色看向溫宸。

溫宸：「還請月姑姑將昨日在玉珍樓之事詳細說一下。」

月氏點頭，開始細細說起來，所說之言，並無可疑不妥之處。

待到她說完，溫宸道：「月姑姑請回吧！還請案子未破之前，勿要離開京城。」

月氏雙手交握，起身朝溫宸鞠了一身，而後轉身退去。

溫宸從椅上起身，看向藍瑩兒。

藍瑩兒搖搖頭：「月氏在此表現十分坦然，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按先前應天府的衙差所說，月氏在宮中經營幾十年，要不就是善於隱藏自己，要不，她就是真的沒有做錯什麼。」

溫宸微微頷首，不言。

藍瑩兒透過窗子看向天上的太陽：「快到午時了，我得回飯館了。」

溫宸負手朝門口走：「我送你去。」

藍瑩兒看著他的項背，低聲暗自道：「是想去我那蹭頓吃的吧！」

溫宸猛地頓住腳步，一回頭，正往前快步走的藍瑩兒一頭撞上溫宸寬厚的項背，她一抬頭，便聽溫宸一本正經地看著她：「嗯，我餓了。」

藍瑩兒被他撞得一臉懵，一抬臉對視著這麼一雙攝人心魂的眼睛，頓時腦子一片空白，只到溫宸轉臉向前，走得快沒了影，她才恍過神來，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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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一職在明初開國還有，之後都是總兵之類的了，當然也有戰時特封的。這裡的古大將軍為私設，請勿計較。

百度：明清兩代於戰爭時由皇帝特派大將軍統兵，或於大將軍上再加稱號，如清代，肅親王豪格為靖遠大將軍，惠親王綿愉為奉命大將軍，皆統兵作戰，戰後即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