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糖
「糖不在這裡。」方瑞雪裹緊了身上的毯子，坐在暖洋洋的太陽底下，下午四點多的陽光，在她的身上灑下了一束金光，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即溫和又柔軟，「姐姐的屋子你知道是哪一個嗎？屋裡有個小柜子，你打開柜子的第一抽屜，裡面就有一袋糖。」
「我知道！」方春磊面色激動地喊了一聲，然後也不害怕了，像個小炮彈一樣地衝進屋裡。
方瑞雪房間的門沒關，方春磊進門就看到了那個小柜子，就在床頭。
他拉開柜子的第一個抽屜，裡面除了一疊擺放的整整齊齊的書本外，還有一包放在書上的，非常顯眼的糖。
方春磊拿起糖，抽屜都忘了關，就興沖沖地跑到外面，然後當著方瑞雪的面，撕開了包裝袋，剝掉糖紙，丟了一顆糖到自己的嘴裡。嘴裡的甜味讓他即使是面對著自己不喜歡的方瑞雪，也忍不住想要笑。
「好吃嗎？」方瑞雪問他。
方春磊點點頭，然後把剩下的糖袋子緊緊的捂在自己胸口，似乎是怕方瑞雪將它們要回去。
「姐姐不吃，都是你的。」方瑞雪說。
方春磊唆著嘴裡甜滋滋的糖，看了方瑞雪好一會兒，然後什麼都沒說，抱著糖跑進屋找他媽去了。
方瑞雪坐在門口，都能聽到院子里紀永珍的大呼小叫。
「哎喲，媽的寶兒！你舅怎麼讓你一個人回來了？
「你又去哪裡野了，看你一身的灰，衣服穿的這麼臟讓你娘怎麼給你洗！」
「哪裡來的糖啊？家婆給你買的嗎？嗯，媽媽不吃，寶兒自己吃吧！」
那糖是夾在方瑞雪的衣服里被他帶回來的，當時給她送衣服來的人是外公，而會往她衣服里塞糖的人，除了外公就只有李蘭芳了。
方瑞雪不愛吃糖，但是這不代表她會讓這些糖浪費。
她自己不愛吃，可是有人愛吃，拿出去做個人情收買收買人心也是可以的，畢竟她還要在這個家裡住上好幾年，在徹底地脫離這個家之前，她也該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畢竟她可是馬上就要捅馬蜂窩的人，在捅之前，她得為自己以後要走的路，找個可以用得上的幫手。
聽著紀永珍的大呼小叫做催眠曲，方瑞雪很快就又睡著了，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方德才已經從鎮上回來了，如願地給她帶回了蘋果。
「夭壽嘍！貴死個人了咧！么子精貴的舌頭哦！張口就要吃蘋果！」方德才一回來，紀永珍就嚷嚷開了，還生怕方瑞雪聽不到一樣，專門站在她的房門口嚷嚷了一遍。
方瑞雪就當沒聽到的，正拖著軟綿的身子鋪褥子，胡國慶在的時候紀永珍會幫她拿出去曬，胡國慶都了，她可不指望紀永珍還能幫她鋪好。
方德才走進來把蘋果往方瑞雪懷裡一放，然後板著個臉說：「蘋果也買了，以後就好好吃飯，早點把病養好。你姨也不容易，別老跟她嗆。褥子放著吧，爸來給你鋪。」
方德才未必就是對自己的女兒不好，他只是真的不太關心而已。
大概在他的心裡，沒少方瑞雪吃，沒少方瑞雪穿，好好的把她撫養長大了，就是對她很好，盡了一個當父親的責任了。
女兒嘛，終究是要嫁人的，不想兒子，將來是要給自己養老送終的。
方瑞雪抱著那袋蘋果，看著方德才彎腰給自己鋪褥子，鋪床單，然後鋪上被單被套。
縫被子方德才不太會，針線活兒一般是女人家的是，他粗手粗腳的做不來這種細緻活，但也還是笨手笨腳地將方瑞雪的被子縫好了，完事之後還捏著針擦了一把額頭的汗。
即便面對父女親情，方瑞雪已經心如死灰，但是看到這一幕，她還是忍不住鼻頭髮酸。
誰又能真正地做一個無情的人呢？
若她真的能成為一個無情的人，上輩子有何至於被家裡拖累到那種地步，若她真的能成為一個無情的人，又怎麼會死在家暴的屠刀下。
可是即便心酸又如何？
曾經的傷害和苦難，已經深深刻進了方瑞雪的骨髓。
上一世的不幸才換來了重活一次的機會，她有什麼理由白白浪費，重蹈覆轍。
做不到無情也沒關係，只要心夠硬，她就能抵禦那些傷害，活出不一樣的人生。
方德才鋪完床就出去了，方瑞雪坐在柔軟蓬鬆的褥子上，聞著懷裡清新怡人的蘋果香氣，病痛彷彿也減輕了幾分。
總是被紀永珍嚎著喊貴的蘋果，現在也不過是兩塊錢一斤，比起後來七八塊一斤的蘋果，可以說是非常之便宜了。
不過對於現在沒有任何經濟來源的方瑞雪來說，能吃上一回蘋果，可以說是非常奢侈了，這是只有生病才有的、趁火打劫來的福利。
蘋果個頭都不大，方瑞雪將它們一個個地擺在床上數了數，一共有十二個，看來這次方德才比較大方，竟然給她買了這麼多。
方瑞雪將每顆蘋果都聞了一遍，挑出最香最紅的那六顆，然後咬著牙又挑走一顆，將十二顆蘋果分成了兩份，一份七個，一份五個。
「多的那個就當安慰自己生病了。」方瑞雪自言自語地說，然後把七個的那一堆拿被子蓋在床上，將另外五個裝進袋子里，提在手裡出去了。
紀永珍正在外面餵雞，方德才牽著牛準備到池塘邊喝水，紀春磊已經換下了玩具水槍，正拿著一輛塑料小汽車在草垛旁「嘟嘟嘟」過一把司機癮。
方瑞雪拎著那五顆蘋果站在院子門口，沖著方春磊喊了一聲：「方春磊。」
她叫的是方春磊的大名，這一叫，不僅方春磊抬起了頭，就連紀永珍和方德才也往這邊看過來。
不過，方瑞雪要的就是這效果。
「蘋果要吃嗎？」方瑞雪把手裡的蘋果舉起來，笑著問方春磊。
方春磊立馬就丟了手裡的小汽車，站起身就要跑過來，但是看見旁邊的紀永珍，又收住了腳步，站在那兒搓著自己的褲子。
紀永珍的表情是詫異，看著方瑞雪的目光里儘是懷疑，但是方德才的表情卻是高興的，他見兒子踟躇著不肯過去，還開心地催促了兩句：「寶兒，趕快過去呀！姐姐給你蘋果呢，快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