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人……人沒了?」

何大牛身子控制不住的往下滑,一家人愣在原地,半晌回不了神。

實在是日子過不下去了,想着往南邊走,興許還有條活路,姑老太太無兒無女,大半生孤苦無依,前些年還在信里說要回滄州看看,實在不敢想人竟沒了。

何家因為那檔子爛事,跟叔伯姑母早就沒了來往,有事都不會抻頭看一眼,因此姑老太太也算是何家僅剩的一門親戚。

原先想着過來還能叫老太太晚年享享清福,替她老人家養老送終,現在……

屋裏響起悶悶的哭聲。

何霜降被她爹嚇到了,哪怕再懂事再聰明,看到向來沉悶的爹爹現如今崩潰的樣子,也有些手足無措。

張氏沒見過這位姑老太太,不大懂何大牛的心情,心裏也有些難受,更多的是擔心一家人接下來的處境。

雖說姑老太太不在了,但既然已經來了,就得好好活下去,手頭裏還有些錢,賃點田地,總不會餓死。況且這南邊,一年能有兩季收成。

張氏幹勁十足,扶穩了自家男人,低聲說了句什麼,何大牛眼神逐漸清明,捏了捏拳,吐出一口濁氣,看着是緩過來了。

何霜降稍稍鬆了心思。

「不過,老太太的房子還留着,你們且先住着,我家大兒是戶長,同里正相熟,回頭讓你們落在何老太太戶下,買田賃地也便宜。」

張氏感激的連連鞠躬,扯著何大牛一起,忙不迭地道謝。

「只不過,我那老大哥同老嫂子皆是苦命的人,福氣薄,沒個子孫後代,不求你們如何,既落在桃花村了,逢清明冬至也去上柱香,磕個頭,表表心意」

「這是自然,此次往揚州來,一是逃難,二個就是打算替姑老太太養老送終的。」何大牛說的認真。

「天也晚了,我讓我孫兒送你幾個先去那屋子,幾年沒住人,怕是破敗的很。至於其他的,明日再說。」朝西屋喊了一聲,沒一會一個文質彬彬約莫十五六歲的小郎君就匆匆跑出來。

「何老太太的侄孫輩,如今來投親。你帶着去認個門」

「曉得了。」

同何家人問過好,便走在前面帶路。

藉著微微月色,一行人走的飛快,已近深秋的節氣,喘口氣嘴邊都冒白煙,最小的石頭少不知事,一邊哈氣玩兒一邊被何霜降拉着跑,家裏人走太快,兩隻小短腿得用跑的才能跟上。

沒過河,一直沿着河往北邊走,河這邊只稀稀拉拉住着幾戶人家,不過家家看起來都殷實的很,皆是白牆青瓦,好看的緊。

待停在一個院子前,何霜降吸了口氣。

先說破敗的不成樣子她還心存懷疑,現在看到這院子,只覺得講的輕了。雜草長的有人高,院牆倒還好,沒見有缺損的地方,只是那屋頂上的瓦片,竟一片都不見,地上儘是碎的不成樣子的瓦礫,進堂屋抬頭朝上望,除了幾根要掉不掉的房梁,壓根沒個遮擋物。

院拐角的廚房屋頂是茅草蓋得,沒受什麼影響,還好好的。何霜降心下奇怪,按說這青瓦不比茅草結實些?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那讀書人看出了她的疑惑,嘆了口氣

「何老太太過世以後,河對岸就有人悄摸過來翻東西,見沒人管,愈發變本加厲,來摸東西的人也越來越多,後來東西都被拿完了,連屋頂上的瓦片都開始搶,若不是這牆建的牢,恐怕……」

恐怕牆都要叫扒走了。

沒被扒走也好不到哪兒去,本是白石灰混著泥刷成的灰黃色牆面,現在剝落的不成樣子,一塊一塊,沒一面牆是好的。

看着震驚,心下也沒抱怨,如今有個落腳的地兒就已謝天謝地了。只替姑老太太心酸,臨了臨了,房屋還叫那些人敗壞成這樣。

姑老太太論起輩兒,應該是何大牛的姑奶奶,輩分大,實際上是老來女,比何霜降爺爺還要小上幾歲,從前未出嫁時對何大牛極好,因此兩家才能來往那麼多年,何大牛原先在家便時常感嘆自家姑老太太一個人,孤苦無依,想接來滄州養老,老太太不願意,只想守着老太爺的衣冠冢。

一家人里裏外外看了一遍,怕是還有一番收拾。

「即已經到地方,我便先走了」

「你將這位小公子送回去」張氏推了推何大牛。

那小夥子被這聲公子叫的臉發紅,囁嚅半天,才冒出一句完整話「我在家中行三,嬸子喚我賀三郎便好……」

張氏不懂年輕人的想法,也沒注意到他通紅的臉,只滿心再那堆行李裏面翻棗糕,待翻到了,遞給何大牛

「先前太急慌,給忘了,人家幫了我們,也沒個什麼能做謝禮的東西,你把這點心拿過去,好生道句謝。」

「不用不用」賀三郎見狀連連擺手。

張氏不由分說,將棗糕塞到何大牛手上,推著二人出了門。

娘幾個先大致打掃一遍,晚上先在廚房裏睡,好歹有個頂棚,天黑了實在看不清,等明日再打掃吧。

等何大牛把人送回來,一家人早就餓的心慌了,趕緊吃了幾塊乾的發硬的黑麵餅子。許是一路奔波,太過勞累,誰也沒有心情說話,一家五口頭挨着頭睡了。

被褥什麼的太重太佔地方,再捨不得路上遇到亂子,也丟的丟扔的扔,現在只剩幾個用來作包袱的床單,外加幾件厚衣裳蓋着。早上天還沒亮,何霜降就被凍醒了,把衣服蓋到石頭身上,輕手輕腳地打開門。

難怪冷呢,昨天夜裏又下了雨。

院裏雜草太深,二話不說,挽著袖子拔草,今天還有的忙呢。下過雨,到處都是潮唧唧一片,沒一會衣服就被打濕了。

屋裏除了年紀小的石頭睡得正香,其他人也都醒了,四個人一齊上手,沒一會這片地就整完了,草都堆在一遍,趁日頭好曬乾了還能引火。

姑老太太嫁的那行商,頗有幾分家底,院子蓋得大,兩邊還有偏房,住一家人綽綽有餘,只不過如今房頂都沒瓦,昨晚沒注意,剛剛才看到廚房邊上還有個小柴房,只不過裏面也是空空蕩蕩,啥也沒有。

「還要上山撿點乾柴,這沒柴火也少不了水,下晌你帶着大郎去山上拾掇柴火,我跟大丫到河邊挑水。」

張氏安排好各人的活計,見院裏收拾的差不多了,去屋裏把石頭喊醒,包里還剩幾塊餅,勉強能填飽肚子。

待日頭出來,何大牛就去了一趟賀家,昨兒說好了,今天去認認老太太的墳,順道問問戶籍的事兒。

大啟戶籍管理嚴苛,平頭百姓,若戶籍不在落此處,就甭想在這買田置地,昨日賀家那老爺子說他家大兒是戶長,專管納稅之事,里正則是管理戶籍的。

依舊是賀家三郎帶着何大牛去認了姑老太太的墳,等過幾日收拾好了,還得去趟揚州城,買點黃紙香燭,燒給老人家。

院子是差不多收拾出來了,屋子裏還髒亂的很,灶台上厚厚的一層灰,堂屋裏更不必提,頂都沒了,又經了兩年風雨,屋裏又臟又亂。

張氏蹙著眉,天亮以後,看着院兒,愈發覺得慘不忍睹,也沒個桶,想洗洗都沒法子。

「娘!這有個桶!」何霜降提着不知道從哪翻出來的木桶,指了指缺了口的地方「就是這豁了一塊,不過不影響,少打點水就可以了」

何大郎接過桶,提着去了溪邊,也幸好離水流不遠,

門口有人喊了一聲,何霜降放下手裏的活計,去開院門。開了門才看到,原來是昨天的那年輕媳婦,還有坐在樹底下繡花的小姑娘。

兩人手上都拿着不少東西,何霜降趕忙把人讓進來,又朝屋裏喊了聲。

張氏頭上包着布,就著桶里的水洗了個手。

「嬸子,公爹叫我拿些東西過來,您看放哪?」

「啊?這可使不得!我一家已經受了不少恩惠,快些拿回去!」張氏不叫她放下手裏的東西。

「嬸子,你就收下吧,我跟我嫂子先回去了!」小姑娘長的溫溫柔柔,講話倒是快聲快氣,乾脆利落。

動作同樣乾脆利落,把手上東西放下來,拉着她嫂子就走了,臨走還衝何霜降扮了個鬼臉。何霜降也不甘示弱,呲牙了嘴做了個怪相。

張氏看着地上一堆東西,都是現下緊缺的,心內天人交戰,最後還是嘆了口氣,將東西搬到廚房。

半袋番薯,一袋黃燦燦的棒子麵,還有三顆紅艷艷的大柿子,只不過現在還沒熟,硬邦邦的。

張氏收了起來,等捂化了再給幾個孩子吃。

賀家倆人前腳剛走,何大牛後腳就回來了。

落戶的事兒還得等賀家大郎幫忙,他是戶長,同里正關係不錯,想來應該沒什麼麻煩。又跟張氏說過幾天去趟揚州城,買些東西拜拜姑老太太。

「這是應該的,上午賀家還拿了些東西過來,唉……這回欠的人情,太大了……」

何大牛寬慰她「等日子過好了,再好生感謝便是。」

晚上冷,白天依舊很熱,一上午這些屋子還沒收拾乾淨,不過廚房拾掇乾淨了,今晚可以吃上一頓熱乎飯。

院子裏的一口大缸,不知道是因為太重還是什麼原因,沒叫村裏那些人搬走,洗半天才洗乾淨,下午打水就直接倒缸里了,省的一趟趟往河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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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勺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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