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冤家路窄

沈華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又昏過去。羅漢又是喂水又是拍背,好容易幫他順過這口氣,猶猶豫豫不敢再說,生怕刺激到他;直氣得沈華暴跳如雷,這才苦著臉說了下去。

沈飛鳶和章耀並受託孤的當晚,沈家慘遭滅門。沈飛鳶眼見危在旦夕,當機立斷將沈華送入密道,自己苦苦與那些蒙面黑衣人纏鬥,這才為他們主僕逃命爭取了時間。據羅漢說,他們逃出京都長安以後,喬裝打扮隱姓埋名一路北上,不知吃了多少苦,輾轉月余才終於到達北府,就是為了去尋找群龍無首的飛鳶軍。

可就在抵達北府之後,他們得知了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有司逮住了做下兇案的黑衣人之一,黑衣人供認幕後主使是章耀!然而章耀堅稱自己無罪,新君慈和,以「證據不足,不可枉疑受命重臣」為由,不願加罪。只是這樣一來,原本應當出任丞相統領百官的章耀,此種情境下再難服眾,皇帝只得改任他為北府府督了。

羅漢滿是忿忿不平之色:「論理這話不該我們當奴才的說,可當今朝廷,也忒不公了些!沈家十幾條人命,那姓章的不過發配個邊疆就抵了?說是貶謫,北府雖偏遠,可到底是全國十三府之一,府督南面升堂,正經是一方諸侯,天高皇帝遠的,指不定比國相還風光呢!這叫人如何服氣?」

沈華對此倒不意外。原書里章耀也有貶謫北府這一段,但那不過是他野心勃勃收服飛鳶軍的手段罷了。沈華冷笑道:「怕是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想,原本他和父親並受託孤,他卻下這樣的狠手殺了父親,不是為了獨攬大權又是為了什麼?他豈能甘心只做個北府府督?」

「公子是說……」

「自然是為了飛鳶軍!」

羅漢恍然大悟,忽然眼中又露出心疼的神色:「公子遭逢大變,到底是長大了。從前你是從不會想到這些的。」

沈華此刻心心念念的是另一個問題:「那我又是怎麼……怎麼到了這樂坊的?」

「咱們前腳剛到北府,後腳章耀就來赴任了。誰知他來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拿著公子的畫像滿城找您。當時我們東躲西藏,眼瞅著無論如何是躲不過了,公子一狠心,將自己賣身於樂坊做個帷后樂師,以圖蔭蔽。原本也只是權宜之計,想著風頭一過就贖身出來。當初說好了只是做那不露頭臉的樂師,誰知那老鴇扈媽媽見公子生的標緻,起了歪心,竟然將、將公子當作小倌兒公然掛牌,引逗得無數客人哄搶您的開身夜,公子急怒之下就……就……」

沈華心裡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這沈公子的原身固然可憐,但這都是什麼腦迴路啊!哪有人把自己賣到妓院的!

他旋即想到了另一個問題:「章耀是怎麼知道我在北府的?」

羅漢想了想,答道:「這個我也不知。不過八成他是揣度著,公子若果然逃得性命,便定會來北府尋找飛鳶軍吧。」

「有理。」沈華點了點頭:「事已至此,咱們就更得隱藏好身份,說什麼也不能讓章耀抓住。他既然想要飛鳶軍,就必然斬草除根。落在他手裡是非死不可。」

「是,是。」羅漢目含不忍地看了看沈華,欲言又止。

沈華察覺出來,「你想說什麼?」

「公子……以後作何打算呢?」羅漢憂心忡忡:「雖說昨夜一時躲過去了,但壞了扈媽媽的財道,昨天公子昏迷之際,她就咬牙切齒地發誓不與您干休呢!這勾欄之地,多的是不要臉的手段,我是親眼見過那想逃跑的小倌兒被抓回來后,是怎樣遭龜公毒打的……就算咱們逃得出去,可如今身契在人手裡,一旦樂坊報官,全城搜捕,那豈不是正落入章耀的羅網么?」

沈華心塞至極。萬沒想到一來就遇上這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絕境,這都是什麼地獄模式!沉吟片刻,沈華壓低聲音問道:「羅漢,咱們現在所處之地距飛鳶軍駐地還有多遠?」

「雖然都在北府,可飛鳶軍主營在最北邊的煌城。咱們現在是在北府府衙所在的寧城,相距還有好幾百里呢!」

「我的乖乖!」沈華怒搓了一把頭髮。他原本還打著拚死一搏趕往飛鳶軍駐地的算盤,現在看來這條路是萬萬行不通了。正急得沒抓沒撓,忽然聽到「啪啪」的拍門聲。

羅漢嚇得趕緊一把按住沈華叫他躺下,湊在他耳邊小聲道:「公子快裝睡。若讓他們發現公子醒了,立時就有麻煩。我去應承。」

外頭的人早已不耐煩了,又罵罵咧咧重重拍了幾下,羅漢快步跑過去開了門,皺著眉虛張聲勢:「我哥哥還昏睡未醒,你們還有沒有人性了?又想幹什麼強盜買賣!我可告訴你,把我們逼急了,鬧出人命來,咱們見官去!」

「喲!」那僕役上下一打量羅漢,歪著嘴獰笑道:「做勾欄生意的主兒,還沒聽說過怕官的!小哥,你也不掃聽掃聽,咱這裡一年到頭為著爭風吃醋賭酒鬥狠鬧的人命可還少了?就憑你們兩個生瓜蛋子,濟得甚事?我好心奉勸你一句,既然都來了這裡,越早順和著些,越是給自己積福——得啦,甭裝了,我知道那小子醒了。讓開!」

羅漢攔他不住,又急又惱,只得跟著他到了沈華的床前,唯恐他要用強。僕役見沈華闔目睡著,笑道:「我的哥兒,快醒醒,扈媽媽有請。你別怕,今日卻是好事呢,你一去便知。」

沈華知道瞞不過,只得睜開眼任那僕役搓弄起身,滿臉霜寒地冷笑一聲:「好事?只怕是我死透了才算好事!」

「別別別,千萬別!」僕役今天也不知怎的,對沈華的態度客氣得不行,被頂撞了也不惱,仍是滿臉堆笑地扶著沈華站起來:「哥兒莫說氣話,隨我去見了扈媽媽就知道了,說不得日後有大造化。」

沈華和羅漢對視一眼,都是滿腹疑惑,不明白他們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好我的哥兒,別磨蹭了,快請罷!放心,吃不了你!」

沈華用力掙開他的手:「慢著!」

僕役的表情不耐煩起來,沈華也不理會,徑自走到妝台前拿起一把木梳,想把這一頭讓他感到萬分彆扭的長發攏起來。誰知抬頭一眼瞟見鏡中人的相貌,自己都不禁心頭一震——

一雙攝魂奪魄的桃花眼,精緻到脆弱的五官,就連皮膚都白得近乎透明……如果忽略掉額頭上那塊包著傷的白布,這張臉實在是毫無瑕疵,美得雌雄莫辨。

沈華不禁再次在心裡吐槽原身——自己長成啥樣沒點AC數嘛?頂著這麼張臉愣往青樓鑽,這不是肉包子打狗么!

「公子,還是我來吧。」羅漢看他捏著梳子發愣,趕忙上前接過,三下五除二利落地幫他簡單挽起兩綹小辮,攏住鬢髮。

收拾妥當,僕役引著他們來到扈媽媽的房間。那老女人一看見沈華就跟得了活寶貝似的,「騰」地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撲將過來,牢牢攥住了沈華的手,那濃膩的脂粉香風熏得沈華差點忍不住打噴嚏。「哎喲我的好人兒,這傷可不礙事吧?嘖嘖,虧你狠得下這心,有什麼事不好商量,要壞了這張顛倒眾生的好麵皮可怎麼處哇!我瞧瞧……」

沈華用力往後躲著,從她手裡掙脫出來:「有什麼話就說,你要是還想讓我……讓我內什麼,趁早死心!」

扈媽媽笑眯眯地望著他:「哪兒的話。我也不同你打啞謎了,實跟你說了罷——有貴人重金替你贖了身!他們的人就在外頭候著,你這就去罷。日後要是有造化,可別忘了念媽媽的好兒啊。」

羅漢和沈華俱是一驚。沈華忙問道:「是什麼貴人贖的我?」

「瞧你問的,既是貴人,哪肯輕易露面?不過是打發下人來辦事罷了。」扈媽媽撇撇嘴:「正為著昨日媽媽給你掛了牌,媽媽把你的畫像往外這麼一招攬,一眾公子富戶立時打得不可開交。可恨你個小冤家牛心犟勁,好好的偏尋什麼短見?那些沒良心的東西聽說破了相,統統掃興而去,老娘正氣得倒仰,誰知今天就來了人,說不管你破沒破相、是死是活,都定要贖你而去。你說說,這還不是對你極上心?要不是媽媽我這番安排,你焉得落得這麼好的去處?」

沈華簡直要被這厚顏無恥的老鴇氣笑了。不過事情峰迴路轉,總比留在這兒當真做鴨子好,當即也不再同老鴇裹纏,拉著羅漢便走。

「公子,這事兒來得蹊蹺。若說是看上您的恩客,斷然不至於一面未見便說『是死是活都要贖你』的話。」

「正是。」沈華微笑道:「我覺得,能夠有這份心意,八成是飛鳶軍的人。你想想看,咱們在找他們,他們難道就不想著找我?你看那扈媽媽說這貴人不肯露面,自然是因為軍人不可出入煙花之地。」

「公子說的極是!」羅漢大喜,心也放下一半。主僕倆有說有笑地走到樂坊外,果然有一架馬車等著。馬車上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見了他們,忙跳下來拱了拱手:「公子,快上車吧。我家主人可找的你苦!」

沈華回了禮,忍不住問道:「敢問尊駕如何稱呼。你家主人到底是誰?」

「小可姓陳,賤名不足掛齒。公子放一萬個心,家主是您父親沈將軍的故人。此地不是說話處,回府見了主人自有分說。」

沈華與羅漢更加確信是飛鳶軍的人了,歡喜地相互扶持著上了車。

搖搖晃晃個把時辰,可算是到了。這還是沈華頭一回坐馬車,這一路給他差點沒晃吐,落了地都還感覺天旋地轉的。

沈華扶著羅漢深深喘了幾口氣,臉色蒼白得跟紙似的。羅漢雖有些疑惑,明明公子自幼習武,騎馬縱橫都不在話下,怎麼坐個馬車能坐成這樣?但一想到公子剛剛傷了腦袋,立時便釋然了。

沈華緩過勁兒,這才抬起頭打量起這座府邸——雙獅駐門,高牆飛檐,竟不是一般的氣派!只不知為何,並沒有掛什麼牌匾。

陳管家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我們來此地不久,這宅院是賃現成的,不曾著意裝點。快進去吧公子。主人今兒推了一應大小事務,專等著您呢!」

陳管家引著他們進了門,穿過庭院天井,便見廊下立著一位丰神俊朗、器宇軒昂的年輕公子,看著最多不過二十五六歲,卻自有一派巍峨如山的氣度。

陳管家上趨步前行了禮,從懷裡掏出兩份文書雙手奉上:「主子,沈公子帶到了。這是公子和他同伴的身契。」

那貴公子微微頷首,接過文書,目光卻一刻不歇地停在沈華身上。陳管家轉過身見沈華還呆愣愣地杵在那兒,趕忙一扯他衣袖示意他行禮,悄聲道:「公子,這位就是您的救命恩人,府督章公大人呀。」

沈華的腦子「嗡」一下,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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