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百一十章

信紙被哆哆嗦嗦地遞到雲寂眼前,他一把抓了過來,急急看去。

墨跡未乾,說明信剛寫不久。

信是寫給連月的,雲寂翻開信紙看去,「我走了」幾個大字便驟然跳入視線,他的身形忍不住晃了晃,臉色立時白了兩分,姜未若擔憂地望着他,雲寂定了定神,繼續往下看去:「不要找我,我兒身世隨我而去,埋於煙塵,前塵孽緣至此終了。」

信寫得很短,也寫得很決絕,眾人見了,心下驟然一跳。

「不好,師太要做傻事!」姜未若驚呼出聲。

雲寂只覺眼前一黑,手指脫力,薄薄的信紙便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飄落在地,他猛地後退了幾步,在未若的攙扶下才堪堪站穩。

「雲寂?!」

雲寂猛吸了了一口氣,穩住身形,擺了擺手,輕顫著嗓音看向眾人:「快去找母親!」

一眾人分成幾路出發,漫山遍野地尋找慧真師太的蹤跡。

「連月姑姑,您再好好想想,師太可能會去哪兒?」漫無目的地找了許久,一絲消息也無,眾人都急得團團轉,姜未若不禁再次問連月,希望她能夠急中生智想到一星半點線索,也好過這般無頭蒼蠅似的亂找。

連月急得幾乎要哭了:「師太平時很少出門的,該找的地方都找了,我實在想不出她會去哪兒……」

眾人臉色都是一沉。

未若抿著唇,腦子裏不住地回想着那封信,她總覺得,師太信上的語氣似乎不妙,彷彿是一個將死之人在冷靜地交代著最後的遺言。

突然,她抬眸定定地看向連月:「這附近可有河流或……懸崖什麼的?」

「河流……?」連月先是不解,之後忽然睜大了雙眼,臉色灰白地哆嗦著嘴唇,「你是說……?」

姜未若目光一沉,點了點頭。

雲寂和連月霎時明白了她的意思,一顆心瞬間變得冰涼,面白如紙。

「有沒有?」見連月一副震驚恐懼的樣子,姜未若忍不住追問,如果真是她想的這樣,多耽擱一分,事情就槽糕一分。

「有、有……」連月趕緊應道,指著一個方向顫聲道,「寂照庵的西邊有個落雁峰,是一處峭壁懸崖,深有萬丈,下面便是湍急的泯江……」

「快!」

眾人腳步一轉,急急地往落雁峰趕去。

到達時,太陽已經西斜,快要沉如山底,落雁峰上寒風勁吹,遠處晚霞燒紅了天。

崖上一片空無,不見師太。連月的目光卻倏地落在了崖邊的沙礫堆中,她顫抖地搖著頭,「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倒在地,心神俱裂地喊了一聲:「主子!」

驚得所有人朝她看來。

雲寂怔了怔,邁著虛浮地腳步急急地奔過來,一雙嘴唇抖動着發不出一個字,也跟連月一樣,撲通跪倒在在地。

他視線死死地盯着連月手上捧著的沾上了泥土的檀木珠子,喉嚨一陣發緊,嗓音又干又啞地問:「這是什麼?」

連月癱坐在地,哭得幾乎快要背過氣去:「這是主子禮佛的手串……」

「轟——」的一聲。

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腦海里炸開,雲寂只覺的胸口一陣氣血翻湧,一口鮮紅的血毫無徵兆地噴出口來,而後眼前猛地一黑,就這麼身體直直地朝後面倒去,纏着白紗布的額頭血跡還隱約可見,就這麼磕在了風化脆裂的山石之上……

此起彼伏的喊聲、哭聲漸漸遠去,再也聽不到了。

慧真師太落崖了。

這個猝不及防的消息傳到帝都時,封旭堯一口氣險些沒緩過來,就這麼駕鶴去了。一禪好一番搶救,才險險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只是殺伐果斷的一代帝王就這麼突然病倒了,纏綿病榻,時而清醒,時而昏迷。

帝都大興,一時流言紛紛,人心浮動,明裏暗裏都道:要變天了。

睿王封珏看準時機,蠢蠢欲動,只是礙於有顧秉風這位鐵血將軍和突然回朝態度不明的前戰神棠王一番果斷操作,暫時壓下變動的局勢,這才不敢輕舉妄動。

這頭,雲寂的狀況比之他父皇沒有好到哪去。

自從慧真師太跳崖自殺之後,雲寂便整個人精神恍惚,一下子瘦脫了相,整日裏也不同大家說話,飯也不吃,水也不喝,連姜未若喊他,他也沒有反應,可把大家嚇得半死。

未若端著米粥給他喂飯,他彷彿失了靈魂的草人一般,絲毫沒有反應,喂進去的粥也全部流淌了出來,流進了他的脖子,將衣服洇濕透了,他還是無所覺。

姜未若放下勺子,崩潰大哭。

宮中的太醫也來了,沒有用,說殿下這是受了刺激,氣迷心竅,故而心智失常,把未若和連月又嚇得大哭了一場。

何守今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寂照庵,就見姜未若躲在花圃后擦着眼淚,心下嘆息地走過去,輕聲喚了句:「姑娘。」

聽見聲音,姜未若飛快地擦乾眼淚,抬起頭來,看向他,眼中佈滿的血絲,啞聲問:「怎麼樣?師太的……找到了嗎?」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師太跳了崖,也得把屍體尋回來。

何守今已經帶着衛士們尋了好些天,一點線索也沒有,他喪氣地搖了搖頭:「我們把方圓幾十里都搜遍了,沒有一點消息,我估計……」

「什麼?」姜未若趕緊抬頭。

何守今猶豫了一下,緩緩道:「師太的屍體或許已經被衝到了下游,泯江下游是一片巨大的湖澤,恐怕我們很難再找到……」

「不,不管多難,都要繼續找下去!」姜未若立刻打斷了他的話,斬釘截鐵地說。師太的死已經對雲寂造成了這麼大的打擊,如果連屍體都找不到,那他恐怕更加不會原諒自己。

她知道,雲寂根本不是太醫所說的受了打擊,氣迷了心竅,他是在自殘,他是故意折磨自己的。在他的心裏,將慧真師太的死全都歸咎到了自己的身上,認為是他的存在讓母親蒙羞,令母親無法面對世人,因此才會有輕生之念,也是因為他堅持要與母親相認,才會刺激她憶起往事,不敢回首,因而自裁。

可是,這怎麼能怪他啊?姜未若不知道該如何開解,她只是心疼,每次見到他被發徒跣,神情獃滯的模樣,她心就像錐刺般的疼,疼過之後,卻又是一陣無能為力。

姜未若紅着眼想:要是師太還活着就好了……

等等——

活着?

姜未若猛然睜大了眼睛,狠狠地錘了錘自己的頭:「對呀!我怎麼沒想到呢?」

何守今被她突然自己錘自己的動作嚇了一跳,忙問:「怎麼了,姑娘?」

姜未若猛地將頭轉向他,眼裏迸發出精光,語氣激動地說:「守今,你說你同手下的衛士們搜了這麼久,連一點消息也沒有,會不會,其實師太沒有死呢?」

「什、什麼?」何守今有些錯愕,「這……這怎麼可能呢?」

落雁峰那麼高,人摔下去,又不是銅皮鐵骨,怎麼會不死?何況就算僥倖不死,江水寒涼,沒摔死也得凍死了……

只是這話何守今沒好說,畢竟他是清楚那位慧真師太的真實身份的。

那可是主子的親娘。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姜未若吸了一口氣,彷彿被突然點醒一般,「沒有消息或許就是好消息,我們一天沒有見到師太的屍首,就不能斷言師太死了,找,繼續順着泯河往下找!」

何守今頓了頓,還是重重地點了點頭:「是!」

「我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雲寂!」姜未若眼神晶亮,興奮地說。她突然有種強烈的預感,慧真師太沒有死,就像小說里寫得那樣,落崖總會有奇遇,師太那樣好的人,不該就這樣死了,雲寂這樣好的人,也不該背負着逼死母親這樣的愧疚自責悔恨一生。

她要告訴他,她們要懷抱希望,一起將師太找回來!

何守今看着她這般興奮的模樣,眼中浮上擔憂,他很像告訴姜姑娘,這種概率實在小的可憐,或許連萬分之一都沒有,可是看到她這般生動的模樣,又想起失魂落魄的主子,咬了咬牙,還是忍住了。

算了,人活着,總得有一點念想,若是連念想都沒了,就真的心如死灰了。

他還是不要去潑這一瓢冷水了。

姜未若想通了這一點,腳步如風地往雲寂的房間跑去,她想要跑得再快一點,將希望的火光快一點送到他的身邊,她表現得異常興奮,下意識地不去想萬一真相和自己想的不一樣的情況,因為此時此刻,他們都太需要這樣一個支柱了,哪怕是自欺欺人。

「雲寂——雲寂!」女子歡快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屋裏沒有一絲回應。

未若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黯了黯,但是很快又恢復了光亮,她早就有心理準備,是不會得到回應的,只以為今天也跟之前一樣,雲寂還是在屋子裏沉默地發着呆。

不奢望有人來迎自己,姜未若快步上前,自己推開了房門——

一片觸目驚心的紅突兀地跳入眼底,姜未若霎時慘白了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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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大的和尚他當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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