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她尖叫了一聲朝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撲了過去,嗓音因為過度驚懼而破了音,劃破了一室寂靜。

落在後面兩步的何守今大驚抬頭,幾步奔上前來,頓時被這一幕驚呆了。

「主子!」他顫聲撲了過去,因為害怕,膝蓋一軟,重重地砸在地面。

「怎……怎麼會這樣?」他顫抖着手不敢觸摸渾身是血的雲寂,視線下移,落在他的手腕處,一道鮮明的划痕映入眼帘!

主子他……割腕了!

「快,快去叫太醫啊!」姜未若抱着雲寂,顫抖地捧着他還在往外滴血的手腕,哭着大喊。

何守今後知后覺地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奔出門去。

「為什麼……」姜未若抱着懷中漸漸冰冷的身子,將臉緊緊地貼在他的側臉,哭得幾乎要斷了氣,「為什麼要這樣?」

為什麼不再等等她?

等她告訴他,師太可能沒有死呢。

因為竹無心和林見的出現,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雲寂會走在自己前面。

她知道他們能夠相守的時間已經不多,可怎麼也沒想到會這麼短,短到她竟然親眼看見他倒在自己面前。

一瞬間,渾身的血液都冰涼了。

姜未若覺得天彷彿塌了下來。

失去所有的恐懼瞬間席捲了她的全身,她只覺的手腳寒涼,渾身鮮血都被凍住了一般。

還有,一股從未有過的恨意升騰起來。

對雲寂的恨意。

他怎麼可以就這樣輕易將她丟下呢?

怎麼可以……

何守今帶着太醫匆匆趕來,一番搶救總算止住了血,抱住了命。

人到中年,連續經歷這麼幾番大事,不可謂不驚心動魄,繞是太醫見慣了生死,也忍不住后怕:這可是陛下的獨苗苗啊,要是有個好歹閃失,自己小命焉在?

「太醫,怎麼樣?」何守今急急跟上去。

王太醫抬起袖子抹了抹腦門兒上的冷汗,嗓音有些虛脫,嘆氣:「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可是殿下存了死志,沒有絲毫求生的慾望,這樣下去,情況不妙啊。」

「那怎麼辦?!」何守今急道。

王太醫一臉為難。

床榻邊拿着毛巾給雲寂擦臉的姜未若動作一頓,眸光閃了閃,她看向王太醫,啞著嗓子感激道:「辛苦王太醫了。」

王太醫趕緊拱手,連道「不敢」。

姜未若吩咐何守今帶王太醫下去休息,兩人一起出了房間。人走後,姜未若起身,走到盆架旁,搓洗好毛巾,搭在盆沿,轉身走回床前,靜靜地看着雲寂的睡顏,臉上露出一絲哀笑。

「原是我看錯人了,你就是個懦夫。」姜未若眼裏閃著淚光,恨恨地罵道,「你是解脫了,可曾想過我?我在這裏舉目無親,豁出命去留下來是為什麼?還說什麼娶我,你便是這樣娶我的?」

她猛地吸了口氣,垂下眼裏,眼淚就這麼撲簌簌落了下來,沒有看到床上昏睡的人睫毛輕輕地顫動了一下……

「好啊——」抬頭起,姜未若冷笑着,「你只管去死,我便可無牽無掛回我的家去,從此生生世世都不要記得,都不再相見,全當是一片真心餵了狗了!」

說完,便轉身端著盆子奔了出去,奔出院門好遠,這才倚在光禿禿的大柳樹枝下捂著嘴嚎啕大哭起來。

說來也是奇了,王太醫再端著葯來喂的時候,竟然能喂進去了,他驚喜地看向姜未若跟何守今:「殿下肯喝葯了,說明他有了求生的意願,這下就有救了,有救了!」

何守今聽了,當即高興得都要跳起來,興奮地朝姜未若看去,卻見她臉色淡淡,似乎不像他想像中的歡喜,他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喚了一聲:「姑娘?」

姜未若吸了吸鼻子,語氣冷淡地說了一句:「這裏你照顧著吧,我累了,回房休息了……」說完,也不看兩人的反應,徑直走了出去。

何守今與王太醫互看了彼此一眼:「這……?」

都茫然地搖了搖頭。

雲寂再次蘇醒時,第一眼見到的是面容憔悴的連月,他虛弱地喚道:「姑姑?」

連月日夜守在他床頭,一直不曾合眼,實在是太累,所以才支著胳膊,不知不覺睡著了,聽見聲響,立刻驚醒地睜開眼。見他醒了,正睜著大眼睛靜靜地瞧著自己,先是迸發出巨大的欣喜,然後眼淚「嘩」的一下子就下來了。

「嗚嗚~孩子,你總算是醒了!」連月抓着帕子一邊哭一邊搖頭,「你說你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啊,讓我們這些人可怎麼活……?」

雲寂愧疚地垂下眼睫,啞著聲愧疚地說:「對不起……」

連月抹着眼淚看他,難過地說:「你不要把主子的死攬在自己的身上,主子並不是真的恨你,也不曾真的恨皇上,她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好,為了陛下好啊……」

雲寂愣住:「您……您說什麼?」

連月嘆息,搖頭道:「我從小就跟在主子身旁伺候,最是了解她的性子,最是善念心軟的,連花花草草都愛護得不行,你是她的親兒子,她又豈會真的恨你怨你呢?」

雲寂整個人都怔住了。

他一直以為母親恨極了他,恨極了父親,才會,才會……

可是現在,連月姑姑卻說母親從未恨過他,這怎麼能不令人震驚呢?

「不止是你,還有陛下……」連月吸了吸鼻子,「主子也許自己都沒有發現,她是愛陛下的,不,也許她知道,只是不願意麵對自己的內心而已……」

說道這兒,連月頓了頓,畢竟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她一個奴才,本也不應對主子的事妄加置評,她不知道該如何去評說皇帝和長公主的這份感情,在世人看來,這是不倫之戀,是要遭萬世唾罵的,被人戳脊梁骨的!

可是她不管。

她不管世人如何看待她的主子,她永遠都站在自己的主子這一邊。

當年在深宮囹圄中掙扎度日的歲月,她都清清楚楚,對兩位主子的相依相戀的感情也看得明明白白,他們不過是互相擁抱小心翼翼汲取一點點溫暖的兩個可憐人罷了,是蒼天捉弄,蒼天捉弄啊……

「主子之所以死也要離開皇宮、離開陛下,甚至……」連月顫抖了一下,看向雲寂,「甚至要掐死你……」

說到這兒,她聲音哽咽,泣不成聲。

雲寂怔怔地看着她,無聲地詢問。

連月哽咽:「都是因為她愛陛下。」

「……你說什麼?」

「公主知道,一旦他們的事情敗露,一定會讓那些本就對陛下虎視眈眈的人揪作把柄,口誅筆伐!到時候,不止是你,就連陛下,也會死無葬身之地啊!」

連月一邊哭一邊笑:「我的傻公主啊,她是寧願死,也想保全你們。」

猶如晴天霹靂,在頭頂炸響。

雲寂震驚地睜著大眼,久久不敢置信。

他從未想過,真相竟然是這樣。

母親之所以自盡全是因為不希望他的身世被有心人利用,從而威脅到父親和他的安全!

「母親!」雲寂捂著臉,失聲痛哭。

連月抹了一把淚,看着他,眼圈通紅:「孩子,你一定要答應我,千萬不可再做傻事,否則,主子在天之靈也不會安息的。」

雲寂抬起頭,淚眼婆娑,眼眶通紅。

連月知道,他聽進去了。含淚露出了一個笑。

不知道視線已經第幾次朝何守今身後張望了,滿含期望的眼神再次黯淡下去,雲寂終於忍不住出聲詢問:「守今,……阿若呢?」

她怎麼沒來看我?

他已經醒了好久了,阿若不可能不知道,怎麼不見她來,雲寂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何守今瞥了他一眼,吹好了葯,遞給他:「快喝吧!」

語氣前所未有的生硬。

他以前從不這樣的。

好在雲寂素來脾氣好,也不與他計較,乖乖地接過葯喝了,又拿眼睛盯着他,無聲地催問。

別說是姜姑娘,就是何守今自己,心裏也有氣。

氣雲寂一聲不響就自盡的舉動,

他這種行為說白了,就是不負責任!

怪不得姜姑娘知道他死不了之後就把自己關屋子裏了,

就是要讓長教訓!

看他以後還敢不敢胡來?

想到這兒,何守今把臉一拉,語氣陰沉地說:「姜姑娘走了。」

嚇嚇他!

「碰——」的一聲,瓷碗摔地的聲音傳來,他震驚地抬起頭來,一把抓住他:「你說什麼?!」

何守今見他反應這麼大,有些愣住,想說自己是不是不該這麼嚇他。

可轉念一想,當初他嚇他們的時候,怎麼沒想到他們是怎麼個心情呢?剛剛升起的那一點點愧疚之意立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冷「哼」一聲,「現在知道姜姑娘姜姑娘了,之前撒手就走的時候怎麼沒想想人家呢?姜姑娘說了,她真是傷透了心,反正你也不想活了,更不管她的死活了,她還留在這裏做什麼,徑直回家去——」了。

話還沒說完,人已經一陣風似的跑出去了……

「誒——」何守今端著碗,跟在後頭疾步奔了兩下,「我還沒說完呢……」

阿若,阿若真的走了?

雲寂穿着一身單薄的中衣,白著一張臉,衝進她的房間,裏面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本來就虛弱泛白的雙唇更加慘白了。

不。

他搖著頭,不願意相信。

之前夢中聽到阿若要離開的話都是假的,她不可能會拋下自己,她不可能的……

一邊努力說服著自己,一邊心卻忍不住越來越慌,越來越慌……

若不是真的。

那自己醒來這麼久,為什麼阿若都沒來見他?

為什麼守今會說她走了?

想到這兒,一顆心瞬間沉入冰涼的谷底,他瘋了似的奔出院門,朝外面奔去,嘴裏高聲呼喊著姜未若的名字,一路上撞到了好幾個站崗的衛士和王太醫手下煎藥的葯童。

王太醫剛寫好方子出來,一抬頭就剛好撞上這一幕,瞬間眼睛就瞪圓了,揮着手就高叫着跟了上去:「殿下——殿下!」

雲寂卻好似渾然沒聽見似的,發瘋般地朝外跑。

直到一聲吃痛的「哎唷——」聲響起,他在怔怔地站住了腳步,低頭朝撞在懷裏的人看去。

姜未若送完信鴿回來,剛拐過廊角,就跟一坨高大的身影撞在了一處,閃都閃不及,直直地撞了上去。

她捂著頭眼淚花花地抬起眼眸,還未看清眼前的人臉,便一道大力猛地拉入了一個滿是葯香的懷抱,她瞬間怔住。

「阿若……」恐懼的呢喃在頭頂響起,一滴淚隨着話音落在了她的臉頰。

滾燙的、清脆的,打在她的臉上。

姜未若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

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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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大的和尚他當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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