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炭火噼里啪啦地燒着,透過吞吐的火舌看到門外那道單薄的白色身影,幾乎與外面雪白的世界融為一體。
所有的聲音一下子都消失了,慧真抱着頭望着那一下一下磕在雪地上的人,連自己的嘶喊聲也漸漸遠離了。
雲寂重重地磕下一個頭,卻遲遲沒有抬起來,長廊下被何守今架著不能動彈的未若瞳孔皺縮,睜大了眼睛,嘴裏大喊了一聲:「雲寂——」
何守今也呆住了,主子的話他不能不聽,可主子的性命他同樣不能不聞不問,他沒有再攔著未若,和她一起奔了過去。
姜未若哭着撲到他的身上,用力將雲寂抱起來,雪一般蒼白的臉映入眼帘,額頭上汩汩流着血的傷口令人觸目驚心。
雲寂緊緊地閉着眼睛,對周圍的哭喊無動於衷。
「雲寂!」連月也驚住了,瘋狂地奔了出來。
兩個女人都已經沒了分寸,何守今沉痛地看向自家主子,伸手按了按他頸邊的脈搏:「主子失血過多,又受了寒,快將他抬進屋去!」
未若和連月才驚醒過來,手忙腳亂地擦乾眼淚,一起將雲寂扶起來,何守今在身前蹲下,沉聲道:「我來。」
沒和他爭,兩人動作小心地將雲寂放到背上,在連月的指引下快步朝東花廳而去。
躲在門邊偷看的小尼姑妙圓驚呆了,一雙圓圓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抬起目光看向正房中一臉慘白,彷彿僵住的師太,咬了咬下唇,從門後面走出來,飛快地跑了過去。
「師太,師太?」她撲通一下跪在慧真師太身前,面容擔憂地扶住她。
慧真眼睫輕輕地顫動了兩下,頭一歪,整個人軟綿綿地向後倒去……
妙圓的驚叫聲響徹院中,驚落了雪松上的一捧白雪。
寂照庵亂成了一鍋粥。
連月立在慧真的床邊,眼淚一個勁兒地往下落,這都叫什麼事兒啊?命運為何要這般磋磨主子和小主子他們母子?
折騰了一夜,慧真和雲寂的情況總算穩定了下來。
連月揉了揉發脹的額角,叫上了小妙圓去后廚熬粥,大家心神俱疲,得吃點東西,不然身體受不住。
眾人心情沉重地吃了頓簡餐,連月安排好屋子,道:「都累了,早些歇著吧,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未若啞聲點頭。
各自回屋,將冬日的風雪都鎖在門外。
走到雲寂榻前坐下,未若輕輕抬手將他的手握在掌心:「一定要快些醒來……」
「姑娘,我守着主子,您去睡會兒吧。」何守今走上前來,輕聲道。
姜未若搖頭:「不,我在這裏陪着他。」
她抬起頭來,對何守今笑笑:「你去休息,到時候我倆換。」
何守今看了她一會兒,輕嘆:「好吧。」
去旁邊的客房小憩了。
雲寂醒來時,外面的雪已經停了了,太陽從窗欞照進屋子,落在身上,暖洋洋的。他昏睡了許久,睜開眼睛的剎那還有些不習慣,下意識地迷了眯眼。
等了一會,眼睛適應了屋裏的光線,才再次緩緩睜開,床邊,一張乾淨的睡顏映入眼帘。
是未若。
只是眉頭緊緊地皺着,似乎有解不開的心事。
雲寂知道,是自己讓她擔憂了。
心裏湧上一股歉疚和心疼,他輕輕抬起手,撫上那睡顏,想要替她將心上的煩惱一併拂去。
額頭傳來細微的癢意,姜未若睫毛輕輕顫動了兩下,有些迷濛地睜開眼睛。
晨光在眼角晃出兩道光暈,她直起身,愣了一會兒,才發現床上昏睡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正對着她溫柔的笑着,好像雪霽后的冬陽,讓人渾身都熱了起來,再感受不到暴風驟雪的寒涼。
姜未若睜大眼睛,驚喜地撲將過去,大喊道:「雲寂,你醒了!」
雲寂被她一個熊撲,身體被突如其來的力道很是震顫了一下,忙伸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身,低低地笑了起來。
姜未若趴在他的胸膛,聽見他胸腔里傳來的聲聲震動,扭著腦袋看他:「你知不知道,嚇死我了?」還敢笑?
她生氣地瞪圓眼睛,像熊一樣抱着他,費力地扭著腦袋拿他練眼力,雲寂只覺得可愛,抬起一隻手摸了摸她有些憔悴的臉蛋兒,語氣愛憐:「我這不是沒事嗎?」
未若撅著嘴,「哼」了一聲,從他身上爬起來,指着他額頭上的紗佈道:「什麼沒事?你額頭都磕出血窟窿了!」
提起額頭,立刻有絲絲疼痛傳來,雲寂輕微的「嘶」了一聲,微皺起眉頭。
姜未若立刻緊張地湊過去:「怎麼了?可是傷口疼得厲害?」
的確是有些疼,不過她這麼緊張地關心自己,雲寂只覺得心裏像是喝了蜜一樣,什麼疼啊痛啊的都感覺不到了。
他眉頭舒展地笑了笑,支着手肘想要坐起來,姜未若趕緊伸手去扶,在她的幫助下,雲寂順利地坐起了身,舒服地靠在了床頭。
「不疼,別擔心。」
不疼才怪?不疼你剛剛為什麼皺眉?姜未若沒好氣地瞪他,明知道他在瞎說,可對上他那雙溫和含笑的眼睛,什麼責怪也說不出口。
「餓不餓?灶上熬著粥,我給你端過來?」
她現在只想他趕快養好身體。
雲寂唇角微彎,點了點頭。
見他想吃東西,姜未若立刻就高興起來,留下一句:「等著啊~」噠噠噠地就跑出去了。
再回來的時候,手上就端著一個小瓦罐和一隻小碗。
「來,張嘴~」未若端起碗勺,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邊。
雲寂笑得有些無奈:「我自己來吧……」
他又不是小孩子。
未若移開勺子,避開他伸過來的手,很堅持:「我就要喂你!」
說完,板着臉發號施令:「張嘴!」
雲寂被吼了,臉上的笑容更加無奈,卻還是乖乖地張開了嘴,將她送到嘴邊的勺子含進嘴裏。
粥熬了很久,米粒都炸開,成了一朵一朵軟糯糯的白花,入口即化,帶着一股米的清香,一進胃裏就流淌開來,像細膩的春雨落在大地,好一陣滋養。
雲寂舒服地眉眼都舒展開來,嘴角一直彎著笑意。
未若見狀,滿意地勾起唇角。
何守今進來的時候,正好撞見着你儂我儂喂粥的一幕,險些閃瞎了狗眼,趕緊退了出去。站在廊下看着頭上明晃晃的日光,烏雲密佈的心終於放晴了:還能談情說愛,死不了了。
就在氣氛一片溫馨美好之時,院門突然被一陣大力推開,木門擦地的尖銳刺耳之聲傳來,驚得眾人抬起頭來。
連月手裏攥著一張紙跌跌撞撞地跑進來,面色慘白,聲音顫抖:「不好了!」
「是連月姑姑的聲音。」未若放下勺子,看向雲寂。
「快,扶我起來!」雲寂臉色一正,掙扎著從床上起來。
房門被推開,只見連月滿臉淚痕地看着他們,聲音顫抖地跟她手裏拿着的信紙一樣:「主子、她她不見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