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

秋陽

這晚,池漾做了個柔軟至極的夢。

具體夢的什麼,她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夢似有溫度,吹皺金秋的湖,泛著漣漪,一個圈一個圈地凌步到她心坎兒。

這夢安護著她,一覺睡到自然醒。睜開眼睛時,目之所及,是一片暗沉。

她側眸一瞥,窗帘緊緊拉著,不知道日上幾竿。

枕邊沒有人,卻有體溫。

昨晚的所有回憶,在窗帘圍成的陰沉天里,闃然復甦。

他的溫柔,他的愛欲,他的防禦,他的侵略,盡數烙在她的每一寸肌膚。

縱然翻越過好幾座月光山嶺,縱然入侵過她的禁地,但他的耐心至極,給她余留的都是,都是溫存與美好。

池漾想著,攥著被角,偷偷笑出了聲。

她或許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愛他。

所有她視若珍寶的東西,她都想給他。

正想著,時鐘聲響了一下,緊接著,再一下......

池漾跟著時鐘的節拍數著數,鐘聲落定之時,她才發現她這一覺,竟然一下子睡到了十點。

她終於不再貪覺,掀開被角下了床。

穿上拖鞋之後,池漾習慣性地整理了一下床鋪。

就是在這一刻,她臉上的笑容盡收。

壓出的褶皺、歡愉的痕迹、無盡的撕扯,被深藍色的緞面,照單全收。

那裡,凌亂一片。

與此同時,她那些遺漏的記憶,也觸景生情地紛紛湧入腦海。

昨晚,他抱著她走到床邊,溫聲對她說要換個床單,讓她在旁邊等一下。

她做了什麼來著?

她好像緊緊抱著他的腰,就是不鬆手。

她說了什麼來著?

她好像對他說:「不要,我不要跟你分開,我不要你換床單,我就要睡這個。」

「可這個......」席硯卿頓了頓,「濕了......」

他說的夠隱晦。

大膽的是她自己。

她記得,她雙手攀上他的背,一臉賣乖的笑:「我不要換,我要睡這個,我喜歡你的味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麼露骨的話真的是我說的嗎!

想到這兒,池漾的臉頰,開始後知後覺地發燙。

她是真的沒想到,自己還有這一面。

......

風馳電掣間,她長臂一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扯下了床單,抱在懷裡朝浴室走去。

剛走到門邊,正準備觸上把手,同一瞬間,似有心靈感應般,門從外面被推開。

怕她還沒睡醒,所以他開門的動作輕緩至極。

池漾看著漸開的門,又看了眼自己懷裡抱著的東西,鬼使神差地躲在了門后。

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席硯卿一下子就察覺到動靜,轉過身來。

池漾一臉無措,目光閃躲著,不知該往哪裡放。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地對視了幾秒。

直到席硯卿注意到她的動作,問:「你抱著床單做什麼?」

池漾斂著眸,聲音低到幾不可聞:「我想去洗一下。」

她這副羞赧的小模樣,惹得席硯卿一聲壞笑。

池漾溺在這笑聲里,心裡又添幾許窘迫。

席硯卿抬手,去拿她手裡的床單:「給我,我來洗。」

池漾手掌施力,攥得更緊,推拒道:「不用,還是我來吧。」

席硯卿輕嗤一聲:「那上面是我的東西,你洗什麼?」

池漾仍然緊緊攥著,也不知道在執拗個什麼勁兒,聲音細若蚊吶:「那應該還有我的......」

席硯卿:「......」

這傻姑娘,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

他真是閑的,大早上的,跟她在這兒談論物品歸屬權問題。

還是,這樣的物品......

看她不鬆手,席硯卿索性也不多說,手臂一攫,把她往外拉了些,然後二話不說地抱起她,與此同時也抱起她懷裡的床單,往浴室走。

池漾把頭埋在他胸膛,不敢看他。

席硯卿低頭對她笑,嗓音似晨間微風,撓的她心癢:「可你也是我的。」

-

洗漱完之後,池漾來到餐桌前就座,她身上還穿著昨晚的睡裙,席硯卿怕她涼著,給她拿了件襯衫搭上。

看她下意識地往他對面去坐,席硯卿叫住她:「漾漾。」

「嗯?」

「坐到我身邊來。」

「哦。」池漾應聲,折回來,在他身邊坐下。

席硯卿把煲好的湯盛在骨瓷碗里,遞到她面前。

池漾見狀,說了聲謝謝。

席硯卿眉梢微挑,雲淡風輕道:「睡過我的人,用不著跟我這麼客氣。」

「......」這話怎麼說的跟她是主導者一樣。

池漾一時語塞,雙手撫上碗沿,竟然有些稀奇地,摸到了凹凸不平的紋路。於是,她低下頭,興緻十足地打量起來。

黛青為主色的深口碗,在日光下泛著飽和度極高的光澤,精緻又簡約。

精緻在工藝,簡約在設計。

「這個碗好好看啊。」她發自內心地感慨道。

席硯卿聞聲朝她看去,只見她肩線微垂,拳頭擱在碗沿兩側,像只好奇的小貓咪,眼神極為專註地端詳著上面的花紋。

她周身浸在秋日暖陽里,連耳朵上的絨毛都清晰可見,泛著清透的、瑩白的光,乖巧至極。

此情此景下,席硯卿的好奇心比她還要甚。

他不禁想問——

這世間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不論什麼樣子都能深得他心。

「先吃飯,」席硯卿食指曲起,敲敲她眼前的桌面,「這碗你要是喜歡,等會兒帶到那邊去。」

池漾搖搖頭說不用,低頭專心喝湯。

不得不說,味道真的很好。

她一點都沒辜負他的心意,安安靜靜地把湯全部喝完。

抬眸時,南側的陽光穿過廚房洋洋洒洒地飄落進來,燦爛一地。此情此景,她再次想起昨天在廚房看到的那一幕。

於是,她手肘撐在桌子上,側眸看向席硯卿:「你昨天有個問題沒有回應我。」

席硯卿放下勺子,認真聽她說話:「什麼?」

池漾在這件事情上莫名執拗:「我昨天跟你說廚房的貼紙,我都看到了,結果你沒有理我。」

聽到這兒,席硯卿無奈一笑:「你想讓我怎麼理你?承認自己廚藝不行,怕被女朋友嫌棄,只能偷偷摸摸地學藝?」

「......」她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理由。

「席硯卿,你不用替我打點好一切的,也不用為了我強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她唇角浮起漣漪般的笑意,音色婉轉幾個秋,「以後我做給你吃,好不好?」

這世間情.事,既讓人求而不得,又讓人無師自通。

席硯卿斂眉,看著她唇角笑意,緩緩浮上眉眼盈盈處,內心驀然有些滿足。

這個小榆木腦袋終於學會見風使舵、融會貫通了。

還是他教出來的。

「嗯,以後,你做~」他尾音挑起,一個停頓,繾綣出無限深意,「我吃。」

他意欲太昭彰,池漾瞬間領會到他的弦外之音,羞惱地抬手推他:「席硯卿!」

「欸,在呢。」他這麼應,順勢握住她推來的手。

池漾:「......」

特么的,氣又消了。

好沒骨氣哦......

席硯卿覺得自己真的是魔怔了,這姑娘怎麼就能這麼招人喜愛。

這樣想著,他手上力道加大,一把拉過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舀起一羹湯,「再喝點兒。」

池漾搖搖頭。

席硯卿眼神一凜,「我喂的,你確定不喝?」

「......喝。」

她低頭,又被他餵了好幾口湯,喝得全身都暖洋洋的。

席硯卿把她圈在懷裡,感覺到她的手掌越來越暖,終於放下心地笑了。

笑者無意,看者有心。

池漾因他這個笑,心中驟然泛起,綿綿的舒泰暖意。

下一秒,她抬手撩開自己垂在臉側的幾縷頭髮,明目張胆地,在他臉頰上落了一個吻。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

昨晚的不算。

席硯卿被這個像棉花糖一樣的甜吻,撩得滿心欲動。他將她抱更緊,語氣譏誚道:「你是不是想造反?」

大白天的,又過來撩我,你昨晚不夠累是不是?

池漾讀出他眼裡的警告意味,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剛才喝完湯沒擦嘴。

於是她悻悻地,從桌邊抽出一張餐巾紙,抬手想給他擦擦。

席硯卿制止住她的動作,「你幹什麼?」

池漾抿抿唇,實話實話:「撥亂反正。」

席硯卿:「......」

得!

還是那個榆木腦袋。

「不是,」他語氣帶笑,「我剛說的造反,你理解的是什麼意思?」

「......沒擦嘴就親你了。」她模樣認真的,像是課堂上回答問題的小學生。

席硯卿再次被這姑娘氣笑。

他長吁了一口氣:「我沒跟你說過嗎?潔癖是有,但是對你不適用。」

他說這話時,眼中笑意靡靡,風流盡顯。

池漾動容於他這雙會傳情的眼睛,心思微動,裝作不經意地問:「席硯卿,我真的是你第一個女朋友嗎?」

席硯卿輕嘖一聲:「我騙你這個幹嗎?」

池漾如實說出自己的想法:「因為你一點都不像第一次談戀愛的人。」

你太熟練、太遊刃有餘、太張弛有度。

而我,太笨拙、太生澀、太左支右絀。

席硯卿正準備開口打消她的疑慮,卻看到池漾搖了搖頭,自行推翻了自己剛才的質疑:「我應該是第一個。因為,你這樣的人,應該不會有前任。」

這話,席硯卿沒聽懂。

什麼叫我這樣的人,應該也不會有前任?

「這話是怎麼個意思?」

或許是料到他會這樣問,池漾嘴角泛起一抹狡黠的笑,像是奸計得逞。

她媚眼含春,輕訴道:「因為做過你女朋友的人,是絕對不捨得,再把你拱手讓人的。」

席硯卿動作頓住,千絲萬縷的眸光凝聚在她薄緋色的臉頰。

敢情是在這兒等我呢。

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清沉音色隨指尖溫度,漫溢進她的耳朵:「這話,我當成情話來聽,行不行?」

池漾羞赧,選擇不答。

這次換席硯卿執拗。

他雙腿高低躍動著,晃得她身體一上一下,執著地問:「行不行?嗯?」

池漾被他逗得咯咯笑,喃喃道:「本來就是。」

本來就是用來告白你的,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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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衣機:床單是我洗的!我洗的!我洗的!關你倆什麼事,輪得到你倆在這兒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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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一掠十年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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