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奏

獨奏

池漾懶得跟他計較,兩個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只不過,這飯吃著吃著,池漾覺得越來越不對勁,忍不住問:「你吃那麼快乾嗎?」

「你剛不是說等會兒有演出嗎,」雲錦書喝著粥,模糊不清地問,「應該快開始了吧?」

池漾低頭看了眼手錶:「八點開始,還有一個小時呢。」

說完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她輕嘖一聲:「不是,你不是不想看嗎?」

雲錦書喝粥的手一頓,囫圇道:「反正也沒事,都走到這兒了,就去看看唄。」

池漾點點頭,說了聲好。

兩個人不到十分鐘就吃完了一餐飯,然後來到大禮堂排隊。

這演出規模還真不小,離開始還有半個多小時呢,隊伍已經排的老長,從禮堂門口彎彎曲曲,轉了好幾個彎。

因為禮堂比較大,為讓觀眾有序入場,入口處在一層、二層、耳座的基礎上,還分有單數排和雙數排。

池漾拿出票看了一眼,他們的座位還挺靠前,一層六排。

然後,根據指示牌的提示,他們排在了一層雙數排的隊伍後面。

排好隊之後,池漾開始安安靜靜地看手機,而雲錦書的眼神卻一直四處逡巡著,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

等了好一會兒,他終於捕捉到一群一看就是演出人員的人。他們穿著演出服,正腳步極快地穿過人群,往最左邊的那個過道里跑去。

「姐,我去上個衛生間啊。」他匆匆忙忙撂下一句話,就跑了。

池漾看著他跑遠的身影,說了聲好。

本來一切正正常常,直到她收回目光的時候,眼神無意間一瞥,看到一個指示牌,上面寫著明晃晃的四個大字:女衛生間。

池漾:「......」

然後,她相當無奈地給雲錦書發了條微信:那邊是女衛生間,你有沒有搞錯?

當然,這個悲催的現實雲錦書也發現了。

他以為那群演出人員,跑這麼快一定是趕時間去綵排或者演出,結果沒想到只是過來上衛生間。

雲錦書:「......」

-

因為還沒到入場時間,所以隊伍幾乎沒怎麼動。

池漾百無聊賴地張望著前面的人群,看到一個女生正朝她這個方向走來,手裡還拿著一摞宣傳冊一樣的東西,一邊走一邊給大家發。

快要走到她面前的時候,池漾聽到隊伍里有個人問了這個女生一句:「這都快到點兒了,怎麼還不讓入場啊?」

發宣傳冊的女生無奈地聳聳肩:「還能為什麼,等重要人物先入場唄。」

池漾不知道這個重要人物指的是什麼人物。

校領導?優秀教師?還是明星大咖?

但她也沒多想,等這個女生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她接過宣傳冊說了句謝謝。

反正閑著也沒事,她正準備打開看看裡面是什麼內容,手機就響了。

是席硯卿的視頻電話。

因為在公共場合,池漾怕影響到別人,沒立刻按下接通鍵,而是伸手去包里拿耳機,順便把剛才那個準備看的宣傳冊隨手扔進了包里。

席硯卿看了眼她身後的背景,問:「在外面?」

「嗯,有朋友送了我兩張朝大文藝晚會的票,就和阿錦過來看了。你那邊是中午吧,吃過午飯了嗎?」

「嗯,吃過了。」

「那你......」池漾頓了頓,聲音很輕,「什麼時候回來?」

席硯卿笑起來:「想我了?」

池漾眨了一下眼,沒說話。

席硯卿一眼看透她的心思,溫柔地哄她:「等你想我想得無法自拔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聞言,池漾小聲嘟囔了一句:「那你怎麼還不回來?」

席硯卿稍回味了下,才聽懂她這句話的弦外之音。他嘴角倏地彎起,深眸含笑:「情話說的這麼隱晦,你也不怕你男朋友聽不懂?」

池漾垂眸,避開屏幕里他看過來的眼神,低聲語:「我知道你聽得懂。」

席硯卿抑制不住笑。

但是,池漾怎麼都沒想到,她不經意的一舉一動,竟然會引起一個陌生人的關注。

「秦總?」一個打著領帶的中年人因為秦楚河的駐足,也隨之停住了腳步,「是有什麼事情嗎?」

秦楚河的目光盯著那個打電話的女孩,問:「張院長,那個女孩你認識嗎?」

中年人隨著他的指示望去,搖搖頭:「不認識。怎麼,秦總認識?」

「好像在哪兒見過,」秦楚河說,「不過,她應該不是你們學校的吧?」

「這樣啊,」中年人微微頷首,「不過,這也正常。朝大迎新晚會近幾年風頭在外,每年都有不少校外人,慕名而來。」

秦楚河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隨著引導進了禮堂。

池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不知道周遭發生的一切。

過了一會兒,終於到了入場時間,工作人員檢票很有效率,隊伍極快地向前縮進著。池漾掛了席硯卿的視頻,趕忙給雲錦書去了個電話。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雲錦書終於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池漾看他這個樣子,實在是覺得想不通:「衛生間離這兒就這幾步路,你怎麼喘成這樣?」

雲錦書撫了撫胸口,儘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緩了一會兒,他才忍不住吐槽:「這朝大禮堂怎麼建的跟個迷宮似的。」

池漾想起剛才他跑向女衛生間的事情,不厚道地嘁了他一聲:「你自己眼神不好,你怪人家禮堂?」

雲錦書:「......」

-

負一層的地下後台。

因為臨時調整的節目單,不少人都正忙得不可開交。蘇兮已經化好妝,換好禮服,和齊思明坐在化妝間等導播通知。

「我真是服了,這算怎麼回事啊?拿咱倆當炮灰啊!說節目提前,飯都顧不上吃就來了,現在準備好了又告訴我們按照原計劃進行?」齊思明對這件事頗有微詞,「早知道還不如安安生生坐在那兒吃頓飯。」

蘇兮安安靜靜地聽著他的抱怨,沒說話。

旁邊的導播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我說齊思明,人家蘇兮一個小姑娘都沒說什麼,你在這兒矯情個什麼勁兒。」

齊思明:「......」

「蘇兮!」忽然之間,一位女生叫著蘇兮的名字從門外跑了進來,在她面前站定后又將手上的兩份餐遞給她,「剛在門外有個男生要我拿給你。」

蘇兮看著李毓手裡的東西,問道:「男生?誰啊?」

「他說是你同學,在餐廳的時候見到你沒吃晚飯就過來排節目了,就給你買了晚飯,」說話間,李毓輕輕觸了下蘇兮的肩膀,眼神里寫滿了八卦兩個字,「誒!那男生真的長得好帥啊!絕對的校草級別啊!我說你們班顏值夠抗打的啊!我把餐送到了啊,我先去忙了。」

蘇兮一臉懵地看著她跑開的身影,以及她跑了兩步又折返回來的動作。

「小師妹,我這也算是幫了你一個小忙,等你們開學的時候我能不能去你們專業蹭蹭課?」

蘇兮獃獃地點了點頭。

這晚餐還熱乎著,打包的粥還外帶了一個吸管,這對已經上好妝換好禮服的蘇兮來說簡直是世間最值得讚美的食物。

又能補充能量又能補充水分,還不會有弄髒妝容或者禮服的風險。

晚餐有兩份,她自然而然地遞給了齊思明一份。

蘇兮一邊喝粥一邊想,會是誰呢?

今天才報道第一天,她連她們班有幾個人都不知道,究竟是誰不僅認識她還悄悄給她買了晚餐?

-

七點半的時候,觀眾已經差不多就座完畢。

離演出還有半個小時,池漾覺得有點口渴,想去買杯水。但是,她左右看了眼,自己的座位在正中間,不管從哪邊出去都挺麻煩。

想到這兒,她戳了戳雲錦書的胳膊,壓低聲量說:「你剛不是打包了粥,拿出來讓我喝一口。」

「......」雲錦書頓了一下,不自然地說,「我喝完了。」

池漾:???

「你什麼時候喝的?我怎麼沒看見?」

「......剛才。」

「剛才?你在廁所喝的?」

「......」

最終,池漾也沒再堅持問下去,畢竟也沒渴到那種受不了的地步。

八點整,晚會在倒計時中準時開始。

池漾用餘光看了眼雲錦書,發現他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覺得還挺蹊蹺。心想到底是朝大,魅力就是大,竟然能激起對藝術一竅不通的雲錦書這麼大的熱情。

思緒紛飛間,一陣抓耳的樂曲聲漫過耳畔,在座的觀眾默契十足,紛紛朝台上看去。

悠揚琴音,似裊裊炊煙,於高山流水中縹緲著升起。

你不用刻意去尋找,不用刻意去銘記,它就已經封存進了,你今晚所有綺麗的遐想里。

這大抵就是音樂最大的魅力:絲絲入扣,不絕於縷。

隨前奏聲一同拉開的是舞台中央的那塊帷幕——

被投射成浩瀚宇宙的幕布,在音樂的遞進中,由中間緩緩向兩側伸展。

兩塊兒幕布分離的瞬間,原本混沌的宇宙也在瞬間炸開,瀰漫成四散星河。

剎那間,星月交輝,浩渺無垠。

前奏聲結束的瞬間,帷幕也正好完全拉開。

接著,映入觀眾眼帘的是一群白衣飄飄的年輕面孔,他們長身而立在錯落有致的高低梯上,正可謂,佳人南風,才子西洲。

與此同時,合唱聲漸起。

池漾一耳就聽出,他們唱的是朝大的校歌。這個旋律和她白天在音樂學院的那面紅牆上看到的那個曲譜,是同一個。

今晚,細細聽來,她才發覺這首歌不僅旋律婉轉,歌詞也透著綿綿的情意。

作詞人落筆於朝霞、夕陽、星光、樹葉、春光,用文字構築起浪漫宇宙。

高潮一到,觀眾們不由自主地跟唱。

似是代表浪漫宇宙邀請你,披荊斬棘,與它同往。

溫柔合唱后,緊接著,一陣密集的鼓點響起,急促又高昂,一身黑色著裝的高挑身影,湧上舞台。

耳熟能詳的澎湃舞曲,配上表演者躍動的腳步,珠聯璧合,浩蕩又激越。

追光是觀眾抓不住的刀光劍影,將一方舞台落拓成快意江湖。

一白一黑,一柔一剛。

觀眾的熱情,瞬間燃至高潮。

池漾也心生雀躍,將雙手拍打,匯入經久不息的掌聲。

左手邊坐著的人比她鼓得還帶勁,恨不得站起來大聲歡呼。

至於右邊......

好像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思及此,池漾扭頭去看,雲錦書已經背靠著座椅睡著了。

池漾:「......」

果然,不能對對牛彈琴的牛,抱有太多不切實際的幻想。

-

晚會進行了大約一個小時,主持人走上台,嫻熟地播報著下一個節目:「感謝他們的精彩表演。接下來要上場的是今年的新生代表,就讀於經管學院的蘇兮,今天她為我們帶來的節目是自己創作的鋼琴獨奏曲,《別卿先生》,我們掌聲有請。」

報完幕,主持人退場。

接著,一陣悠揚的鋼琴聲如淅瀝的小雨,滴滴答答,輕扣在聽眾心扉。

舞台正中央的巨大電子屏上,也恰如其分地下著雨。

紅磚黛瓦下,積蓄許久的雨,慢慢撐大,於瞬間簌簌墜下。

至於彈奏者,則是——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浩大的舞台上,空無一人,旋律卻經久不息。

這個反差,更誘人探索。

漸漸,屏幕上,屋檐積蓄的雨水越來越多,紛紛砸向地面,激起萬千浪花。落地后,這些浪花又一層一層漾開,形成交疊繁複的漩渦。

終於——

一個發著光的小皇冠,於積水的地面,緩緩升起。

反射出璀璨亮光。

只見彈奏者一襲粉色紗裙,隨漸大的雨勢,浮上青青水面。

她沉醉在自己織就的音樂世界里,眉眼微垂,五指於黑白琴鍵上翩翩起舞。

追光傾灑在她肩頭,剩餘舞台皆是黑暗。

她像眾星捧月的公主,美麗又優雅,一顰一笑間皆是美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望向舞台中央的她。

至此,聽歌成為一種潛意識,一種本能。

你不需要刻意去聆聽它的存在,所有旋律就已經入耳了。

鋼琴聲漸入高潮,再漸次減弱,最終消弭於爾爾。

屏幕上的雨勢,隨旋律的轉變時大時小。

一如,起起伏伏的聽眾的心。

最後一個音符,落在「7」這個音。

她白皙手指,如蜻蜓點水般,在琴鍵上一觸即離,完成演奏。

此時,她身後的屏幕,雨勢驟停,彩虹乍現。

七彩的光,於她肩頭繞。

她起身,於無聲中深深鞠躬,隨鋼琴一起,漸漸消失於舞台中央。

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

無聲的氣氛持續了一瞬,待到舞台清空,人影難覓,觀眾們才後知後覺地鼓起掌來。

可這落後的掌聲,非但不是怠慢,反倒是極大的褒獎。

演奏者一句話沒說,卻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讓所有人都入了戲。

池漾拍打著手掌,折服於蘇兮帶來的這一趟音樂奇遇。

左手邊的觀眾,一如既往地捧場;至於右邊......

池漾側頭望去,雲錦書不知道何時醒了過來,坐直身子,目不轉睛地望著舞台。

漆黑世界里,他的眸中,似有灼灼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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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接一個好傢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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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一掠十年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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