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
池漾其實就是膝蓋和小腿磨破了皮,再加上她本身就不是傷痕體質,第二天醒來傷口處都已經結痂,走起路來根本不影響,也沒什麼痛感。
所以她自然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按照原計劃,她今天是要帶著孩子們去逛博物館的。結果她話音剛落,就被齊媛嚴聲拒絕:「我昨晚已經做了相當詳細的攻略,你今天就別去了。」
池漾不放心:「那怎麼能行?」
齊媛:「我也是在大城市上過大學的人,你還真以為我在山裡待久了,連基本能力都喪失了?」
池漾:「我不是這個意思,這麼多人,那地兒又遠......」
兩個人爭執不下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
席硯卿一身休閑裝,站在門外。
晨光在他周邊鍍上一層金邊,襯得他眉目和聲色都溫柔:「我想請你們幫個忙。」
齊媛側身讓他進來。
席硯卿:「我有個朋友,在外國語大學讀旅遊管理,暑假有項社會實踐,是帶小孩子們逛一些名勝。但現在孩子不好找,所以我就想起你們來了。」
聽到席硯卿的這個請求,齊媛內心隨即飄過一句彈幕:我信你個鬼!
席硯卿繼續解釋:「她對這座城市非常了解,你們有什麼需求,她都會安排的很合理。」
齊媛反應過來席硯卿的醉翁之意,相當上道的說:「那真的是太謝謝席先生了,有這樣一個專業人士在,就不用讓池漾去了,要是去了,說不定還得我們照顧她,多耽誤事兒啊。」
池漾:突然之間被嫌棄......
等齊媛帶著孩子們走了,席硯卿才慢慢走到池漾身邊,笑著問她:「今天準備做什麼?」
池漾無奈攤攤手:「本來是準備帶著他們出去玩的,現在沒事幹了。」
席硯卿滿意地點點頭。
心想很好,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結果沒想到,這姑娘緊接著就是一句:「所以準備回公司上班。」
席硯卿:「......」
本來想讓她好好在家休息,現在這是弄巧成拙了?
「你這腿?能開車?」席硯卿問她。
「當然能啊,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傷口的癒合能力特彆強,」池漾得意地揚著下巴,似乎還挺驕傲,「現在一點都不疼了。」
沉默幾秒,席硯卿妥協般地說:「我送你吧?」
池漾疑惑:「嗯?」
面對他人的疑問,一般有兩種回答方法。
一種方法是解釋原因把她說服,另一種是把自己的疑問句變成肯定句,讓提問者無處可問。
很顯然,席硯卿是後者。
他沒再解釋,再開口時將原來的疑問句變成了肯定句:「我送你。」
不給她疑問的機會,也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於是,池漾時隔幾個小時后,再次坐上了席硯卿的車。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垂著目光看窗外。
沉默、卻又不那麼尷尬的氣氛。
竟然莫名地,讓人覺得還挺舒服。
車內氣氛太安靜,席硯卿怕她覺得無聊,默默把車載音響打開,語氣溫柔:「想聽什麼自己選。」
池漾調回目光,看著屏幕上的選擇菜單,微微搖了搖頭。
她也是在這時才發覺,她打從心底里不想破壞這樣的平靜。這樣的氣氛,給了她久違的能夠抓住時光的踏實感。
「不用,就這樣安安靜靜挺好的。」
柏油路盡頭是早已躍過地平線的朝陽。
席硯卿聽著她這句話,感覺新的一輪太陽,從他心底又破曉而出了一回。
一縷暖陽,生出千鈞之勢。
「池漾,」席硯卿抓住心底竄起的火苗,任它燒得更旺,「你這句話的意思是,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跟我待在一起,挺好的?」
席硯卿本是想撩人,結果沒想到這話到了池漾耳中,瞬間變成了另一種含義——
冤枉啊!我說那句話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啊!
這個席硯卿見過的女人到底有多少,見過的套路到底有多少,才讓他對著一句沒任何多餘含義的話,都能延伸出萬千意味。
可想而知,他單身這麼多年是有原因的!
因為任何一個女人帶著一點苗頭的示好,都能被他瞬間識破,然後掐死在搖籃中。
如果我回答了是,等待我的一定是一句:「那你想的還挺美的。」
等等!
他不會以為,我是想撩他吧!
蒼天了個大地啊!
我哪有那能耐啊!
因此,僅僅幾秒的時間,車內的氣氛從舒服到曖昧,再成功地被池漾自編自導的小劇場,帶偏成了尷尬。
池漾搜尋著該如何去破解這樣的窘迫局面,畢竟鄰居住著,太尷尬終究是不妥。
席硯卿感覺到她的無措,沒執著於要個答案。
而是相當體貼地在內心進行了一下自我反省:難道是我說的話太含蓄了,她沒理解透徹?要不換個更簡單直接的問法?
於是,第二輪撩人戰術伴著他的提問,再次揚帆起航。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送你上班嗎?」
這樣問夠言簡意賅了吧!
夠直抒胸臆了吧!
夠簡單直接了吧!
「嗯,因為你怕我出事。」
這次池漾答得挺快。
聽到這兒,席硯卿內心終於泛起一絲竊喜,看來轉變戰略是很重要的一個思想,絕對不能在一種方式方法上弔死。
勝利的曙光就在前方,席硯卿循循善誘:「那你知道......」
結果,他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被池漾打斷了。
只聽她一本正經地說:「這在法律上有種解釋,叫做連帶責任。」
要不說聰明人和聰明人對話,就是省事,根本不用多費口舌。
席硯卿一瞬間就明白了她這句話的意思:她這意思是說,他之所以送她,完全是因為她昨天救了白念笙。
「池漾。」
「嗯?」
「我總有一天要被你氣死。」
「......」
-
十幾分鐘后,車子停在藍仲律所樓下。
池漾帶著滿心的疑惑和不解下車。
結果,她剛一下車,雙腳還沒站穩,就聽到一聲朝氣蓬勃的少年音在她身後響起:「池律!」
池漾回頭一看,是蔣嘉末,與他同行的還有顧錦澤。
蔣嘉末連著快一個星期沒見到池漾了,心中萬分想念,一溜小跑著跑到她身邊,笑呵呵地問道:「你不是休年假了嗎?怎麼來公司了?」
池漾對自己的腿傷閉口不談,笑著跟蔣嘉末開玩笑:「想你了唄。」
蔣嘉末雙眼放光:「真的嗎?」
要不說,我們蔣同學身上總有一種天真又爛漫的可愛,正常人聽到這話,誰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啊?
池漾無奈聳聳肩,面上裝得嚴肅,冷冷開口:「假的。」
蔣嘉末:「......我就知道。」
正巧這時,顧錦澤緩步走到他們身後:「連真話假話都聽不出來,這律師你還是趁早別當了。」
蔣嘉末:「......」
心靈受到重創之際,蔣嘉末強勢轉移著自己的注意力,目光一瞥,就瞥到了駕駛座上的那個男人。
雖然僅有一面之緣,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是風盛投行的席硯卿。
席硯卿剛才沒有馬上驅車離開,本意是準備降下車窗跟池漾再叮囑幾句,沒想到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這風風火火的小夥子搶了先。
感受到車外人的目光,席硯卿解下安全帶下了車。
顧錦澤看清來人,金絲眼鏡背後的眸色,瞬間複雜了幾許。
蔣嘉末:「席總監好!」
「你好!」打過招呼后,席硯卿目光后移,對上顧錦澤的眼神,兩個人默契地點頭示意了一下,算是問好。
池漾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還沒走。
直到他忽然湊近她,將剛才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叮囑落在她耳畔:「注意傷口,不要碰水。」
他的聲音仿若疏淺車轍,清晰無痕地傾軋出塵埃的軌跡。
池漾耳邊一陣溫癢,眼前的一切在突然之間,變得具體而微。
她抬眸,喃喃道:「......好。」
恰逢此刻微風起。
-
池漾和顧錦澤、蔣嘉末一起進了公司。
蔣嘉末心思活躍地理了一下時間線:先是池律師和席硯卿一起出差,然後孟仲季一回來就說池律師好像有喜歡的人了,再然後就是池漾做席硯卿的車來上班。
所以,席硯卿肯定就是池律師喜歡的那個人。
想到這兒,蔣嘉末吃驚地張大了嘴巴,順帶著一聲小小的驚呼。
池漾注意到他的動靜:「怎麼了?」
蔣嘉末儘力讓神色恢復正常,猶豫了幾秒,試探著開口:「池律師,你是不是在追席總監?」
池漾:「......」
這特么都什麼鬼話!
不過,可能是剛才在路上說的那句「就這樣安安靜靜挺好的」的後遺症吧,池漾竟然莫名地有點心虛。
但是,氣勢上絕對不能輸!
只見池漾神色如初,輕咳一聲,笑著開口:「你說這話......」
她一邊拖長尾音一邊看向蔣嘉末。
蔣嘉末看著她笑,還以為是自己猜對了,內心還有點小激動。
結果下一秒池漾就跟變臉似的瞬間換了表情,一副對簿公堂的冰冷神色,冷冷道:「證據呢?」
蔣嘉末:「......」
池律師怎麼突然之間黑化了!好可怕!
「我瞎猜的......我瞎猜的......呵呵......」蔣嘉末儘力挽回著尷尬的局面,「池律師你可是我心中的女神,怎麼輪得到你來追別人,要追也得別人來追你。」
電梯門叮的一聲,到了。
蔣嘉末暗暗鬆了一口氣,一邊喊著「我上午還要去法院」一邊飛快地逃離了現場。
池漾額頭上的三道黑線,無形中又粗了一圈。
「你喜歡他?」
顧錦澤一路都沒說話,似乎就是在等這一刻的直截了當。
「啊?」池漾還以為他問的是蔣嘉末,眉眼含笑,「挺可愛的啊,他還以為他惹我生氣了,其實我逗他玩呢。」
說完,便抬腳往辦公室走。
結果下一秒,顧錦澤卻忽然拽住她的手腕,目光深邃,一字一句道:「我問的是席硯卿。」
池漾腳步一頓。
兩個人就這麼相對而立,池漾今天沒穿高跟鞋,需要微微仰著頭,才能迎上他的目光。
他的眸色很溫柔,淡淡的淺棕色,經陽光一折射,像是碎了玻璃的湖面。
「沒。」她上揚的目光終究還是垂了下來,「我不打算談戀愛,也不會喜歡任何人。」
那層窗戶紙,還未被顧錦澤捅破,就被池漾封上了一層膠。
層層疊疊,密不透風。
連破題都不知道從哪裡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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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錦澤:作者沒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