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傘
說這話時,席硯卿半倚著椅背,長腿慵懶地交疊在一起,右手拿起池漾剛喝粥的湯匙,漫不經心地攪了攪。
這副畫面在鍾離聲看來,那是相當的自由散漫。
似乎是為了證實可信度,鍾離聲進一步問道:「所以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聽到這個問題,席硯卿忽然止住了手中的動作,沒有說話。
鍾離聲繼續問:「難道是一見鍾情?」
席硯卿依然沉默著。
過了一會兒他才若有所思地開口:「不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不算是?」鍾離聲聽到這兒興緻來了,走到席硯卿身邊坐下,以一副終於輪到他看好戲的眼神看向席硯卿,語氣間滿是調侃的意味:「哦,你對人家一見鍾情,但是不確定人家對你是不是一見鍾情?是這樣吧?」
是個鬼!
席硯卿懶得理他,起身準備離開。
鍾離聲卻忽然拉住他的胳膊,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以一位長者的口氣,深沉感慨道:「看到你這樣,我也終於可以把心放進肚子里了。」
席硯卿睨他一眼:「跟你有什麼關係?」
鍾離聲對他這個若無其事的樣子相當憤慨,忍不住吐槽:「不是吧,老席,你難道真的不知道你不談戀愛這件事給我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陰影嗎?」
席硯卿:「關你什麼事?」
鍾離聲一個白眼翻上天,內心隨即響起了一首忍辱負重的交響曲!
就是因為你不談戀愛,你的母上大人已經快懷疑我跟你是一對了!
恐怖不恐怖!
我每次一接她的電話我都緊張得手抖!
恐怖不恐怖!
但這理由他又實在說不出口,只好悻悻地回答:「算了,你就當我啥都沒說。」
反倒是席硯卿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你平常跟我媽聯繫挺勤的啊?」
「啊?」聽到這兒,鍾離聲本來正撐著桌面看好戲的手肘突然一滑,心想這是怎麼個意思,難不成他已經知道這個傳聞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鍾離聲覺得自己應該離下崗不遠了。
「連我來參加裕泰併購案這種小事都要說?嗯?」
他說話的語氣沉穩又平靜,但字尾上揚的音調,頃刻間又帶來一種不容置喙的壓迫感。
鍾離聲倒是鬆了一口氣。
席硯卿繼續「威脅」道:「池漾的事情,不準說。」
鍾離聲:「嗯?」
席硯卿:「我媽那人太八卦,我怕把她嚇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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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前期工作準備得比較充分,所以併購環節也進行得很順利,雙方律師代表就合同細則進行了全面詳盡的溝通。
最後一天會議結束,大家漸次離開。
風盛投行新加坡分部的負責人張昭叫住席硯卿,說想跟他聊聊。
不多久,會議室里只剩下張昭和席硯卿兩個人。
張昭這才開口:「這次怎麼不是天澤律所的人過來了?」
席硯卿輕敲了下桌面,一副漫不經心的語氣:「怎麼了?這個律師不行?」
「那當然不是,」張昭連連擺手,眉眼間都是讚許,「我就是好奇你從哪兒挖出來一個這麼漂亮又這麼專業的律師,名副其實的律政佳人啊。其實併購前期,我們跟裕泰董事會還是有很大分歧的,關鍵就在於股權分配這一塊兒,他們寧可承擔損失也希望能夠在未來掌握更多的話語權。但這樣對我們的長遠發展來看是不利的,所以我們雙方僵持了好一段時間。結果你知道那位池律師怎麼把對方說服了嗎?」
這事席硯卿還真不知道,「怎麼說服的?」
「也不知道她從哪了解到,裕泰的最大股東信佛教,最後用了一個什麼佛家偈語把對方說服了。對涉外法律信手拈來的律師我倒是常見,談起經典文化也有一套的律師我還真是頭一次遇到。說真的,我都想讓她過來給我們當法律顧問了,你幫我問問唄,待遇肯定不比她現在待的律所差。」
席硯卿聽了,嘴角扯出一抹輕笑,異常冷漠地撂了四個字:「你想得美。」
張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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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開會的地方離席硯卿一行人入住的酒店很近,走路也就十來分鐘,再加上新加坡的天氣和環境都很愜意,所以這幾天的商務往來,他們大多都是步行。
席硯卿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張昭和他同行著,打算親自送他回酒店。
很快,電梯到達一樓,兩人一邊說話一邊並肩向外走。
還沒走兩步,席硯卿目光往外一掃,落入眼中一個熟悉至極的身影。
她站在門外,正微揚著脖頸,仰頭看著天空。
下一刻,似乎是覺得這樣還不足夠,於是她又伸長胳膊,向前傾了傾身子。
一襲娉婷身姿,天衣無縫地融入朦朧的雨幕,似一副構圖精巧的山水畫。
自帶古韻的背影與頗具現代感的樓廈結合在一起,平衡出了一種非常絕妙的雜糅感。
看著這一幕,席硯卿下意識地放緩了腳步。
她怎麼還沒走?
張昭注意到窗外的天色,感慨著:「竟然下雨了?按理說這幾個月是少雨季啊。」
席硯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誒?」張昭也注意到窗外站著的身影,「那不是池律師嗎?她怎麼還沒走?」
說完又看向席硯卿,「應該是被雨困住了吧。你等下,我去前台給你們拿把傘,然後把你們一起送回去。」
席硯卿卻忽然叫住他,「不用了,我認得路。」
張昭依然往前走著,堅持說:「那我也得給你們拿兩把傘,這個時節的雨,大都是驟雨,雨勢可能瞬間增大。」
席硯卿眼睛注視著窗外,叫了聲:「張昭。」
「怎麼了?」
席硯卿目光未動,說:「拿一把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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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硯卿接過張昭手裡的傘,正往外走時,池漾也正好往裡走,看到席硯卿時,很明顯地頓了下腳步。
席硯卿見狀,快步走到她面前,深眸含笑:「你怎麼還沒走?」
池漾如實道:「鍾特助有急事要趕回去處理,所以讓我在這裡等你。」
席硯卿:「嗯?」
池漾:「他說你不認識路。」
席硯卿:「......」
能想到這麼個蹩腳的理由,他也是真的佩服鍾離聲。
「也是,」席硯卿鼻尖溢出一絲笑,「我這個人方向感確實不太強。」
站在一旁的張昭:???
他算是知道剛才那句「你想得美」因何而起了。
想到這兒,張昭頗有眼色地走了上去,助力道:「我本來是打算送席總監回去的,既然池律師在,那我就放心了,正好我上面還有些工作要處理。」
池漾朝張昭點了點頭,「那張總您先忙,席總監我會送回去的。」
「麻煩池律師了。不過,這外面的雨怎麼越下越大?」張昭眼睛里露出一抹自然而然的驚訝和擔憂,「可是我剛才問前台,他們說這裡只有一把傘了。」
進來就為了去前台借傘的池漾:「......」
張昭故意說的客氣:「那就委屈池律師和席總監撐一把傘了。」
添完最後一把柴火,張昭就不留功與名地揮揮手,瀟洒地轉身離去了。
池漾站在原地,有點懵。
席硯卿頗具耐心地欣賞著她一臉茫然的表情,緩步走到她左側,低沉嗓音落在她耳畔:「跟我撐一把傘,很委屈?」
「啊?」耳邊突然傳來的溫熱氣息,讓池漾猛地一縮,「不委屈。」
席硯卿忍著笑意,問:「那怎麼不走?」
池漾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尖,輕聲應道:「哦。」
兩個人並肩走出大廈。
外面的雨勢果然如張昭所說,這才不過幾分鐘的時間,瞬間就猛了很多。
席硯卿撐著傘,池漾走在他右邊。
傘下的空間有限,難免會有肢體接觸,所以池漾很注意地,將雙手緊緊地攥著她單肩包的金屬鏈條。
一人風度翩翩,一人長身玉立,共撐一把淺藍色的晴雨傘,並肩行走於浪漫雨幕下,似是從地面破土而出的一朵花。
無意喧賓奪主,卻驚艷這方雨幕。
池漾看著眼前的景色,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個令她自己震驚不已的事實——她好像不再懼怕下雨天了。
她說不清這個改變具體來自於何方,但心裡有個聲音強大得無法忽視——這份改變,好像與她身邊的這個人有關。
想到這兒,她終於打破了心裡的那點不自在,鼓起勇氣抬起眉眼,往左側望了一眼。
就在她抬眼的瞬間,一滴碩大的雨滴,也同步著從傘檐,鏘鏘墜落。
——落在席硯卿的左肩。
池漾微微側眸,這才發現他左肩的衣服早已濕了一大片。
而她這邊,被雨傘遮得嚴嚴實實,未濕片縷。
這一剎那,她就感覺自己的心如同墜下的雨,一石激起千層浪。
下一秒,她抬高手,想要把傘往他那邊傾斜傾斜。
可就在她雙手握上傘柄的那一刻,或許是雨勢又大了的原因,席硯卿手腕一發力,同時把傘抬高著往她那邊又傾斜了一些。
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殺了池漾一個措手不及,她的手掌於慌亂中下落,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他抬高的手。
頃刻間,那雙黑色皮鞋和白色高跟鞋紛紛由運動狀態變成靜止,落雨濺起幾滴新的水窪,將他們圍住。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席硯卿垂下眸,凝視著她近在咫尺的有些窘迫的臉,忽地笑出聲來。
池漾正想開口解釋,卻被席硯卿搶先了一步。
她聽到他頗具深意地問:「占我便宜?」
「不是,」池漾挪開自己的目光,不去看他的眼睛,「你左肩都濕了。」
聽到這兒,席硯卿不以為然地哦了一聲,絲毫不在意。
池漾接著說:「你發燒剛好,最好不要淋雨。」
「行,聽你的,」席硯卿很好說話,「那我們走快點兒?」
池漾說好。
結果,等他們再次抬腳往前走的時候,池漾發現他根本沒有任何改變,那個傘依然狠狠地朝著她的方向傾斜著。
所以,她再次抬手想完成剛才「未竟的事業」。
席硯卿察覺到她的舉動,不懷好意地問她:「又占我便宜?」
池漾收回手,對他這種「不聽醫囑」的行為相當不滿。
「不是。」她否定得相當果斷,帶著賭氣般的語氣,「你穿的那件衣服,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設計的,我不想讓它淋濕。
席硯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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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硯卿:我還沒件衣服重要?
池漾:誰讓你不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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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離聲&張昭:請把神助攻的錢也結一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