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午夜夢回
身體彷彿無數螞蟻在啃咬，手指痛的發脹。
楚煙然神色痛苦地蜷縮在地上，夢裡，一片狼藉。
頭痛的厲害，讓她無法思考，夢境里的青石小院轉眼變成了無邊無際的荒野。
屍體堆疊成山，漫漫的原野啊，只剩她一個人。
她想呼喊，排解心中的怨恨，嗓子卻干啞的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抬頭看著天空，把想要溢出眼角的淚花逼回眼內。
淚滴，順著眼角，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在楚煙然的臉上滑過，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淚，一滴，兩滴。
腦子從混沌當中逐漸清醒。
看了看四周，原來自己被關進了柴房。
楚煙然苦笑，看著自己被夾得青紫的手，眸底是波濤暗涌的深淵。
她的這雙手啊。
她從小在軍營長大，舞刀弄槍的，手從來就沒有個世家小姐的模樣。
直到十三歲，她在軍營里遇到了孫長青。
孫長青是個大夫，也是父親軍營里的軍醫。
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穿一身青色長衫，腰間掛了一枚紫紅相間的圓佩。
他的眉眼清秀，不似軍人面上慣有的英氣，卻宛如一陣清風，輕輕撫上她的心田。
他是她見過的最為溫柔的男子，幾乎是一瞬間，她……想把他佔為己有。
那種強烈的感覺，就好像小時候垂涎供桌上的糕點一樣。
她追了他好久好久，摸奸耍滑，三十六計齊上，還是沒能把他追到手。
有一次，她練劍划傷了手，是長青來給她上的葯。
他一邊給她包紮，又嫌棄的皺皺眉頭：「你這手哪裡像個小姑娘的樣子？」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與他慣有的溫柔不一樣的神情。
「我是在軍營里長大的，怎可與那些深閨小姐相比？」
她當時很不服氣，覺得孫長青說這話擺明了就是嫌棄她。
她還暗自慪了好幾天的氣。
他卻沒再說話，第二天讓人送來了一瓶梅花露。
雪白的瓷瓶，偏偏在上面繪上了一支紅梅。
似，眉心一點紅。
楚煙然輕笑，明明就是口是心非嘛，真是彆扭。
往後的每一日，楚煙然總不忘在手上塗一點梅花露。
她的手，也逐漸長成了如今細膩修長的模樣。
而贈梅花露的人，卻不在了。
……
呵，賢妃。
千不該萬不該，你偏偏要動我的手。
本不想這麼快的，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不客氣了。
……
華麗的銅鏡，映出一副精緻妖艷的面孔。
賢妃端坐在鏡前，身旁的侍女在她的頭上忙碌，簪子插了一支又一支。
「那賤人還在柴房？」
「是，娘娘。」
「走，去看看吧。」
賢妃起身，帶著笑意，邁著自認為優雅的步子，向柴房走去。
「吱呀——」
柴房的木門被推開，發出令人不悅的聲音。
突如其來的光線令楚煙然睜不開眼。
楚煙然惡夢初醒，被汗浸濕了的頭髮一縷一縷的貼在臉上。
「小玉，你可知錯？」
楚煙然張了張乾裂的嘴唇，沒有發出聲音。
「本宮看你這狼狽的樣子，想來也罰的差不多了。念及昔日之情，本宮可以不再罰你，你繼續跟在本宮身邊，將功贖罪！」
楚煙然有些詫異，賢妃並沒有將自己罰入掖庭。
倒是……省了她的好些事。
賢妃一旁的侍女見楚煙然許久不做聲，喝到：「還不謝恩？！」
楚煙然看著眼前打扮的光鮮亮麗的賢妃，掩去眸底的恨意，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奴婢謝娘娘隆恩。」
賢妃低頭看了一眼蓬頭垢面的楚煙然，無所謂的擺擺手，離開了柴房。
……
楚煙然回到卧房，洗去身上的血漬，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裙。
又從柜子的下層拿出一個紅色瓷瓶，將裡面的藥膏一絲不苟的塗在手上。
以前，他說過，這雙手，養成這般，算是他的了。
不允許自己再糟蹋這雙手。
可不能讓賢妃給毀了。
賢妃，你的隆恩，我自會好好報答，保你滿意。
楚煙然轉身，從床下的暗格中拿出兩錠銀子，放入袖中。
「小玉，娘娘讓你過去伺候！」門外的一等侍女銀翠喊到。
「知道了。」
稍微收拾了一下，楚煙然便趕去了正殿。
走到正殿門口，楚煙然卻被銀翠喊住：「娘娘讓你在外面站著。」
楚煙然收斂腳步，和銀翠一人一邊守在門外，屋內傳出陣陣嬉笑聲。
「皇上，你吃這個。」
「這是臣妾讓小廚房新做的豌豆黃，夏天吃這個最消暑了。」
「皇上，好不好吃？」
「豌豆黃好吃，美人更好吃。」
「皇上你真討厭……」
……
楚煙然站在門外，心裡直犯噁心，但是面上還是堆著笑意。
過了一會兒，銀翠被御衣房叫了去，拿賢妃的新夏衣。
楚煙然趁機走上前，將藏在袖中的兩錠銀子偷偷塞給皇上身邊的貼身太監趙福海，對他莞爾一笑。
那暗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在這宮裡，人人都想攀高枝，稍微有點姿色的宮女大都自命不凡。
這太監見得多了，自然樂得其成。
若真成了好事，他就是貴人的恩人，日後少不了他的好處；若不成呢，自己還落得不少銀子。
只賺不賠的買賣，哪有不做的道理。
趙福海彎著腰，笑眯眯的：「姑娘有何吩咐？只要咱家能辦到，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公公言重了，哪裡能讓您赴湯蹈火，不過是些對您來說易如反掌的小事。」
「哦？姑娘說來聽聽。」
「我聽說御花園裡賢妃娘娘命人種的曇花快開了，應該讓皇上和娘娘前去欣賞。」
「得嘞，老奴明白了！」
楚煙然回到剛才的位置，心裡冷笑。
賢妃還肯留自己在身邊，不過是想刺激刺激自己，讓自己看看她和皇上有多恩愛。
讓自己斷了攀龍附鳳的念頭。
另一方面，也因為自己在她眼皮子底下，最好控制。
只是……
本來不想這麼早行動，打算先收集一些扳倒賢妃的證據的。
如今卻不得不有點兒動作了。
其實，提早也好，早些結束這一切，就能早點見到長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