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從內殿出來時,外面已經月明星稀,夜裡的風冷得很,吹得俞禮一直抖,他從長長的台階往下走,閉著眼,把自己裝作真的瞎子。

無論是眼前的路,還是未來的路,他都看不清了。

直到此時,俞禮才醒悟過來,昭興帝、恭親王、商熾、商熔為什麼生就這般陰冷的性格,這座皇宮就像一頂大染缸,從裡面出來的人,又有幾個是乾淨的。

出淤泥而不染的是蓮。

俞禮不敢睜開眼,悶頭走了許久,最後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去了。這時候宮人們都已經就寢,整個皇宮看不著人,俞禮走得累了,喘著氣重重咳嗽了起來,咳著咳著,他咳出了一口血,紅艷艷地染在手心上。

昭興帝為什麼要在茶里下藥?

俞禮想不明白,原著關於這個身份的介紹寥寥幾筆,可以說,還沒發揮存在的作用,就因病死了,俞禮覺得死也沒什麼可怕的,可他現在一點也不想死,他答應了商熾,會輔佐他登上帝位的。

俞禮靠著花樹坐了下去,撩起衣袖,里側濕了一小塊,這是他剛剛在喝葯時借眼盲之故偷偷灑進去的,俞禮小心捏著那塊濕掉的布料,將還沒幹透的茶水擰到小瓷瓶里裝好。

悶頭咳嗽時,察覺到有人站定在他身前,俞禮以為是商熾來尋他了,忙將手上的血偷偷擦在衣服上,抬眸一看,卻是恭親王。

俞禮一顆心頓時涼到了冰點。

恭親王不知為何宴散后還沒回府,此時依舊穿著華貴繁瑣的朝服,冷眼注視著俞禮,等他咳嗽緩下來時,道:「你為何要躲我?」

「我沒......」剛說兩個字,俞禮又覺胸口悶痛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他咳得胃也痙攣,疼痛使得他面無血色,剛將養好的身體,再次殘破般,生機肉眼可見地暗淡了下去,俞禮覺得喘氣都艱難。

恭親王皺了皺眉,沉肅道:「本王給你的請帖都被回了,還說沒在躲我?俞明寂,本王看你如今當了太子少師,膽子也跟著越來越大了。」

俞禮之前下定決心要跟商熔一邊劃清關係,但經過今天,他改變了主意。這些個主子都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他若是不使些手段,恐怕也會落得跟原主一樣的下場,不知哪天就會莫名其妙生場大病,兩腳一蹬就歸天去了。

他暫時得先利用恭親王這邊布條暗線,為商熾登位之後鋪路。

思索間,俞禮啞聲道:「那時商熾派了人盯著我,才沒能來會面,是我的不對,下次不會了。」

孟常諸俯下身捏起俞禮尖削小巧的下巴,一手扯掉礙眼的黑紗,盯進俞禮澄澈的眸子中,狠聲道:「別忘了,俞家跟七殿下作的交易,你就算是想投奔商熾,只怕你也玩不過商熾的手段。」

俞禮抿了抿唇,被迫揚起頭,一頭青絲滑落肩頭露出單薄的肩和纖細的頸,他將目光落在虛空處,明明是一雙勾魂攝魄的眸子,裡面卻清澈地猶如一汪清潭:「你是我姐夫,我自然是向著你的。」

聽到姐夫這個稱呼,不知為何孟常諸臉色更沉了些,驀地鬆開手,俞禮脫力地靠坐在花樹上,撞得頭暈眼花,肺腑彷彿刀刮過般疼。

正此時,俞禮聽到一聲細柔的呼喚:「阿禮?」

俞禮臉上揚起歡喜的笑,朝那聲音望了過去,回應道:「阿姐!」

俞浮禾站在柳樹下,見確實是他,喜紅了臉小跑了過來,無聲看了恭親王一眼,道:「王爺您先回去吧,我同弟弟說會兒話。」

恭親王嗯了聲,等他走後,俞浮禾扶著俞禮起身,發現他身體冰冷得很,一細看,她臉上的笑容如潮水般褪了下去,慌張關切道:「阿禮,你哪不舒服,今天沒喝葯嗎,劉伯呢?」

這便是至親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你的逞強。

經歷宮廷晦暗后的俞禮再次感受到親情,不由眼眶溫熱,一一答道:「只是吹了點風,今早喝過葯了,劉伯有事回了府里,我剛面見了聖上回來時迷了路,這才遇到王爺。」

聽到面見聖上這句,俞浮禾攙著俞禮的手不由收緊,面色十分蒼白:「聖上......叫你去做什麼?」

「就聊了聊商熾。」俞禮提及這個名字,忍不住又咳了起來,俞浮禾滿眼都是心疼,脫了自己禦寒的外衣搭在俞禮肩上,輕聲道:「阿禮,聖上就沒派個人送你回去?」

「沒......」

俞禮愣了下,之前他還沒察覺,這會想起來只覺毛骨悚然,昭興帝怎麼會想不到要派個人送自己回去,他沒派,不是忘了,恐怕還是在試探他。

試探他這個瞎子,能不能再次讓他嘆為觀止地順順噹噹回到東宮。

俞浮禾輕輕握住俞禮的手,柔聲道:「現在別怕了,阿姐在。」

她將外衣脫給了俞禮,自己便穿得十分單薄了,晚間的風一股股吹來,俞禮看到她冷得微顫,想將外衣還給她,俞浮禾見此笑了起來,說道:「阿姐穿不著,我裡面可還穿了好幾件呢。」

但分明只有一件單衣......

俞浮禾剛說完,反應過來她一時竟真以為阿禮瞧不見,不由窘迫地解釋道:「你身子弱,一病倒是會丟掉命的,阿姐凍一會兒沒事,你穿著吧。」

俞禮握著那件女子輕盈的紗衣,上面還帶著阿姐的體溫跟香氣。如今他總算知道,為何原主那般倔得要站商熔一派跟商熾互視仇敵了。

有這麼好的阿姐,自然是以姐姐的立場為先。

俞浮禾牽著俞禮帶他回東宮,路上比了比兩人的身高,感慨道:「小時候我也是這樣牽著你,在外玩得野了,半夜才摸著小路回家,那會兒你比我矮許多,經常哭著鬧著要我背,現下,阿禮都比我高了。」

俞禮道:「該我背阿姐了。」

「你可背不動我。」俞浮禾嘴角醞釀著醉人的笑意,眼中彷彿星辰閃爍般溫柔,一襲縹緲的水藍裙裾隨風吹起,雖沒有絕艷的美貌,但當你看著她那雙溫柔至極的眼,任何浮雜都會隨之沉澱,歲月靜好亦隨之而至。

俞禮回握著阿姐,說道:「等我身體好了就背你,你那麼輕,肯定背得動。」

月光似水,星空萬里,這座黑沉沉的皇宮都因俞浮禾的到來,而變得明亮。

「好啊,那阿姐可就等著了。」俞浮禾露出期盼的神色,道:「我一直在等你好的那一天,等有一天你可以不再假裝活在黑暗裡,等我們脫離桎梏,能自由自在地安排自己的人生。」

俞禮沉默了,難道阿姐知道他身體弱另有原因,那她口中的桎梏,是指昭興帝嗎?

如果猜得不錯,原主考上探花並不是皇帝賣官,而是他故意給原主安排的牢籠,要將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著。

可到底是為什麼?

原主身上,或者說俞家,到底藏了什麼秘密?

「阿姐。」俞禮慢慢停下腳步,俞浮禾回頭溫柔地看著他,俞禮思索了許久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俞浮禾也不催促,那雙眼彷彿能包容萬物。

俞禮咬了咬牙,問道:「恭親王......對你好嗎?」

俞浮禾恍惚了瞬,最開始奉旨嫁入京城時,她很害怕,恭親王對她也並不好,成婚這麼多年從未碰過她,她知道自己的婚姻只是政治手段,也安守本分從未做過出格的事。

不過這些事,她永遠不會跟弟弟說,她會把外面世界的骯髒都藏起來。

俞浮禾揚起淺笑,伸手揉了揉俞禮的頭頂,柔聲道:「挺好的。」

但她不知道,現在的俞禮已經不是她以前的傻弟弟了,輕易就看出她的偽裝。俞禮想起原文中關於俞浮禾的結局,被暴君商熾誅滅九族,越發堅定想讓俞家脫離皇位鬥爭,他道:「阿姐,你有沒有想過......離開恭親王,不再插手這淌渾水?」

風過無聲,俞浮禾靜靜看著他,臉上依舊帶著溫柔至極的淺笑:「阿禮,阿姐什麼事都能答應你,唯獨這件不行。」

「為什麼......」迷茫、不解、憂慮充斥在俞禮心間,他忍不住再次咳了起來。

急促咳嗽聲如老舊的破風箱,俞禮掩著嘴,察覺一股腥甜直竄喉頭,忙將之咽了下去,口腔里充斥著鐵鏽氣:「皇帝如此偏愛商熾,商熔成功的幾率很低,一朝敗,俞家也會成為爭權中的犧牲品。」

俞浮禾問道:「阿禮說起這,是為了太子爺吧?」

「我......不單單是因為商熾。」俞禮自己都沒察覺,他的臉一點點紅了起來:「但我確實決定輔佐太子登位,恭親王說俞家和七殿下作了交易,我不太明白交易是什麼,但說不定,商熾也能承諾。」

「你讓我想想。」俞浮禾替俞禮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依依不捨道:「有人來尋你了,快回去吧,記得讓劉伯給你煮碗參湯。」

不遠處亮起一盞盞宮燈,內侍們呼喊的聲音傳了過來,俞禮往那邊走了兩步,回頭看向俞浮禾,俞浮禾站在宮牆下的黑暗裡,微笑著揮了揮手。

「大人!那邊,少師大人在那邊!」

內侍們焦急地提著燈跑了過來,領頭的李向喘著大氣道:「大人,您趕緊回去吧,太子爺找你都快找瘋了。」

※※※※※※※※※※※※※※※※※※※※

【小劇場】

剛穿來那會,有一天俞禮將商熾惹怒了,商熾一怒下砸碎了御賜的花瓶,回去后劉伯卻滿臉喜色。

俞禮問道:「你似乎很高興?」

劉常道:「主子也應該高興。」

俞禮:「我為何要高興?」

劉常喜氣洋洋道:「您已經快一個月沒摻太子爺了,這次總算找到理由可以摻他一本了!」

俞禮:對不起,我向生活妥協了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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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病美人帝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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