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房間靜得無比,俞禮肉眼可見地石化成雕像,然後咔嚓一聲自中間裂開了。

正在商熾伸手去拿那本盲文書時,俞禮一個激靈,撲過去將書壓在身下,臉紅得滴血,支支吾吾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無聊看看......」

「不是,是無意間發現這原來是本......」俞禮羞恥地說不出後面的話,他急得眼眶都紅了,往日的機靈勁在這一刻蕩然無存,甚至連說話都不利索。

越是辯解反而越像不打自招,商熾靜靜聽俞禮我我我了半天,突地俯下身,俞禮頓時啞了口,茫然地看著突然靠近的商熾,那張俊美非凡的臉就算近看,也沒有絲毫瑕疵,商熾的眼睫很長,且十分濃密,其下眼瞳深邃地彷彿要將人囚溺而亡。

在這樣一雙眼的注視下,俞禮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恍神間,沒察覺身下壓著的盲文書被商熾抽走,等反應過來,商熾已經沒收了他的書,一臉邪妄道:「一字一字摸讀太費時了,要我給你念嗎?」

「不了吧......」俞禮突然覺得現在任何解釋都顯得太過蒼白無力了。

商熾說罷,還真的給他念了起來:「威猛大將軍沒理會白面小生的求饒,繼續用......」

那聲音沒有絲起伏,冷淡地彷彿只是在念一篇尋常的治國策論,俞禮臉越來越紅,越來越紅,羞恥得顧不上商熾的身份,抬手去堵他的嘴,抬高聲音打斷道:「別念了。」

他剛一眼掃過,後面的文字無比粗俗,寫這本文的作者似乎放開了自我,用最粗鄙的話繪聲繪色地描述這場荒穢亂象。

唇猝然吻到手心,商熾念書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愣了愣,抬眸陰鬱地看向俞禮,俞禮彷彿被灼傷般心驚膽戰地收回手。

正此時,一身勁裝的影舞悄無聲息出現在陽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稟報道:「殿下,家宴就快開始了。」

窗外的天空不知什麼時候暗了下來,昏黃的晚霞漂浮在落日下。商熾站起身,說道:「你腿上有傷,待在東宮哪都不要去,等本宮一起回太子府。」

俞禮在他走前急忙說道:「那你記得帶棗泥糕回來。」

東宮許久沒生過火了,讓他餓一晚俞禮自覺自己的身體是扛不住的。

商熾頓了下腳,也沒個回應,便帶著他的盲文書走了。

東宮常年沒人居住,顯得格外冷清,不知不覺月上中空,俞禮躺得無聊,拄著盲杖出去轉了轉,才發現這裡不是一般的大,金雕玉砌,路都是用會反光的大理石打造的,園子里的花開得極為燦爛,貫穿整個東宮的河流也清澈見底,河底不知鋪了什麼石頭,被水光折射出點點星光,整個東宮美得像仙境一樣。

原文中說,商熾出生便為太子,從小就是在這裡長大的,皇后住在不遠處的坤寧宮,而東宮內,只有一位嬤嬤教養商熾。

如今,東宮和坤寧宮,都已空置許多年,當年這座皇宮中,究竟發生了多少不為人知的事。

「少師大人。」

俞禮聽到諂媚的呼喚,轉過身,看到昭興帝身邊大太監躬身道:「聖上有請,少師大人請隨奴才來吧。」

-

家宴進行到一半,人就已經散得差不多了,要說歷史中哪個王朝的皇室之間最淡漠,商王朝當之無二,不僅子嗣單薄,且親王也少,各地藩王和品級稍低的妃嬪又沒資格參加家宴,是以帝王的壽辰家宴,竟連一桌都坐不滿。

昭興帝此刻坐在內殿里,看著面前清冷的一幕,喉中泛起一股腥甜,但他這次沒像往常一樣命人喚御醫,而是混著茶水咽了下去。

外面家宴的最後一個人也離開了,沒人知道昭興帝一直在內殿里,等人都走完才穿著尊貴無比的皇袍從簾幕後走出。

桌上豐盛的菜肴甚至都還是熱的。

這時天空外綻放起一簇又一簇絢爛的煙花,慶祝皇帝的壽辰,大街小巷老幼婦孺都簇擁在街上觀看,昭興帝亦孤身一人站在空蕩的金殿前抬頭望著天空中的煙花,一朵朵熄滅又一朵朵綻放開,皇宮外歌舞昇平盛世天下。

錢億在他身後低聲道:「聖上,俞少師來了。」

昭興帝收回目光,那眼中的落寞如潮水般收了回去,又成了生殺予奪的帝王:「請他進來吧。」

這是俞禮第一次單獨面見聖顏,但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緊張,他看著天空絢麗美好的煙花,靜靜等待著傳喚。

乍明乍暗的光影下他身姿玉樹臨風,被煙花照亮的側顏安靜恬淡,立於繁花中,引得收拾殘席的宮女們紛紛拿眼偷瞧他,臉色桃紅心猿意馬。

錢億出了殿門見此一幕,邁著碎步來傳喚道:「少師大人請進吧。」

俞禮頷首,錢億隨行在他身旁攙著,壓低聲音說道:「待會兒聖上問什麼,便照實答就是,殿下還未走遠,已得知少師被聖上傳喚的事,正在趕回來。」

俞禮眸光一動,他捕捉到錢億話里透露的信息。

按理說錢億是昭興帝身邊的貼身太監,他雖經常拿錢收買他,但兩人關係也只限於金錢交易,沒必要錢億為了他去通知商熾。

又想起錢億養的黑貓當時奄奄一息地出現在商熾手裡,俞禮驀地醒悟過來,錢億竟是商熾安插在昭興帝身邊的人。

那自己此前那麼多次找錢億打聽商熾喜好之類的,豈不是都被商熾所知曉?!

俞禮痛恨得閉上眼,想投河自盡、一了百了,但願天堂沒有欺騙。

錢億道:「大人,到了。」

俞禮呼出口氣,自黑紗后抬眸看向面前的珠簾,一國之尊的身影在珠簾后影影綽綽,錢億替他拂起帘子,俞禮杵著盲杖走了進去。

內殿,昭興帝負手而立,正溫情注視著面前懸挂的畫像,畫像上是一名姿容絕艷的白衣女子,頭戴金簪,唇畔帶笑,眉目艷麗得傾盡萬里江山,眸中嬌嗔,留存少女的天真爛漫。

只一眼,俞禮震驚得呆住了,因那女子長得同商熾極為神似,同樣顛倒眾生的美,區別是女子是嬌柔的美,商熾是邪魅的俊美,若將女子嘴角的笑壓下,眸中的嬌嗔換為冷冽,眉目的艷麗改為陰鬱,就是女版的商熾!

商熾的生母難道真不是孝仁皇后?

昭興帝聽到動靜回頭時,俞禮已掩下震驚,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參見聖上,聖上安康。」

他刻意朝著偏離昭興帝的方位行禮,把自己當做個真瞎子假裝沒有睹見這個秘辛。

宮廷的貴重熏煙中,昭興帝微微露出點笑,不怒自威,抬手道:「俞愛卿不必多禮,今日叫你過來,只是想閑談一二。」

俞禮狀似才從說話聲反應過來昭興帝的位置,窘迫地直了身。

他自認為同昭興帝沒什麼話好說,但作為臣子,也只能候著,等昭興帝開口。

昭興帝坐回塌后,慢悠悠地倒了兩杯茶,問道:「能過來嗎?」

「可以。」俞禮點著盲杖,閉上眼不去看路,幾次都險些以為快撞到什麼東西,他辨認著昭興帝的動靜,艱難地走到塌邊,摸索著坐了下來。

這一路所用的時間或許在旁人看來並不長,但俞禮卻步步驚心,因為他知道,昭興帝一定在冷眼觀察著他,一旦被發現自己是裝瞎,就是滅全族的欺君之罪。

茶盞響動的聲音下,昭興帝果然道:「當時你一頭撞在金鑾殿的柱子上,可把朕給嚇了一跳,同樣也嘆為觀止,不知你是怎麼做到精準辨認出柱子的方位。」

俞禮垂著眸子,掩在袖下的手指緊了緊,低聲道:「臣自知身為諫臣,必有以死為諫之時,所以......一早就記好了柱子的位置。」

昭興帝喝著茶,房中一陣漫長的沉寂。

君主不言,俞禮便也忐忑地等著,不知過了多久,昭興帝嘆了口氣,道:「明寂你曾說朕教子無方,商熾若成帝,黎明百姓必將迎來最黑暗的時代,可朕......又能如何,商熔那孩子雖看著文弱,但知子莫若父,他那股冷血的天性,若成為下一任商帝,必以暴治國,才是百姓之禍。」

俞禮很想說,你兩個兒子都半斤八兩。

面上恭敬道:「二位皇子都是人中龍鳳,商王朝只會越發鼎盛。」

想起俞禮曾正義凜然在朝廷上公然指責他的樣子,對比如今,昭興帝覺得有些好笑,便搖頭失笑起來,誤以為道:「以粲那小子,沒少折磨你吧?自你升任太子少師住去太子府,比起以往沉穩了不少。」

俞禮謙遜道:「太子待人雖冷淡,但也並未苛待我。」

昭興帝瞧著俞禮這一身病苛的模樣,之前亦聽聞他病過好幾場,此時看著也虛弱,臉色蒼白得很。再細數俞禮自去了太子府,就一直告病沒來上朝,便更覺得俞禮受到了苛待。

沉吟片刻后,昭興帝道:「你若受不住了,就同朕說,俞家......這些年幫扶了朝廷不少。」

俞禮起身朝昭興帝跪了一禮,低頭應了聲是。

又是一陣沉默后,昭興帝意味不明道:「賀壽詩作得不錯,倒是一改你以往作詩的風格,朕沒想到,明寂竟真有探花甚至狀元之才。」

這話頗有點昭興帝在諷刺他自己的意味,俞禮不敢接話,將頭磕在手背上謝恩,昭興帝審視地看著他,突說道:「喝口茶再回去吧。」

聽言俞禮跪直身,伸手去接茶,卻見昭興帝拿藥瓶在茶盞里灑了些白色的粉沫,才將那杯茶遞給他。

俞禮捧著御賜的茶,面色白了幾分,裝作什麼也不知道,恭恭敬敬道了句:「謝聖上。」

兩眼一閉,將茶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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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禮:一茶下肚,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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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病美人帝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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