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已經不記得那時候回答的是什麼了。從那一天的故事往後再過一年,不對,還沒滿一年,不過,不管是重新認識公主目夷也好,還是重新認識這個國家該田昌意認識的人也好,被時間推著向前進的少女,要十六歲了。

公主目夷也要十五了。

「沒救了,沒救了,這個國家已經沒救了!」

「不管是國君還是百姓,全都是一個樣子!」

「寧願勒著褲腰帶過日子,也要攢足錢去打仗……」

「土地要多寬廣才夠?死的人還不夠多嗎?不可能得到滿足的吧?還能再貪心一點嗎?!」

在少女距離目的地還有很遠的距離時,她便聽到了熟悉的喊叫聲,那喊叫聲的主人是為齊王最為寵愛的小女兒,坊間暗稱為齊國實際上的君主,公主目夷。

聲音不尖銳,要不是少女聽覺敏銳,那樣的聲音頂多算是公主目夷獨自個兒的牢騷話。

但如果是別人敢如此非議朝政,宮中多有耳目,應當會在開口的下一刻被負責監察的祭師稟告王上,下獄之後怕是難活著再出來。只是這人若是公主目夷,宮中旁人就該習以為常。

畢竟。

國家大事,在祀與戎。

不要說時至今日,公主目夷已經成為掌管祭祀邦禮的大宗伯。次於三公,位在六卿之首,已是尊崇至極。

再三兩步,便是看見了掩映在花叢中公主目夷的臉龐。

以少女所見,公主目夷總是一個人。

走近來,便發現公主目夷正半俯下身逗弄著一隻約是三四個月大的小貓。那是兩日前,吳地舊人送給齊王的禮物,沒想到這麼快就到公主目夷的手裡來了。

全身皮毛猶如烏雲蓋雪,雙瞳純粹的像是上好的崑崙玉,真是不知道這小東西是吃什麼長大的。

「在沒有打敗仗之前,沒人會討厭勝利的滋味……」少女在離公主目夷一步之遙的身側停下腳步,「……會想要重建天子的儀仗,也是每一個處在分裂之中的諸侯的願望吧?」

「可是……大家就心甘情願把自己的性命丟在戰場上?過著讓他人家破人亡,自己也從來很難吃到一頓熱飯的日子?」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非死之榮,乃生之恥。」

「這……」

「公主殿下,雖然取得勝利的果實會需要一定的代價,但如果這個代價的犧牲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而且這之後取得的將是長久的回報,一般很難會有人拒絕,更何況,只是當前的自己吃不到一頓熱飯,下一輩的人卻能夠成為最強國家的子民,正如同您帶給齊國的勝利那樣,在大家的潛意識裡,那都是可以忽視的,更何況,也沒人覺得就算是齊國,就可以不費一兵一卒拿到想要的任何東西。放著外面大塊的肥肉不吃轉而勸誡自己知足……」少女說到後面停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恐怕在國人眼裡,說著那樣話的公主殿下您和我,已經是什麼都不明白,只會躲在家裡,沒有絲毫進取之心的懦夫了!」

「嘖,你倒是很會為他們說好話嘛。算了,這個我就不和你計較了,但是……」公主目夷站起身,她攏了下長裙的下擺,站直了來,對少女不懷好意,「我應該已經對你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再叫我公主殿下了,這左一個公主,右一個殿下的,你就不覺得很有隔閡感嗎?」

公主目夷說道:「我們不是才認識一天的陌生人,我們不僅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還可能是日後要成婚的一對夫妻。請不要把你對別人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是,公主殿下。」少女滿含笑意地答道。

「你這是根本沒有聽進去我說的話吧?」公主目夷有些抓狂了。

「那個,打攪一下,請問兩位是今天受邀進宮的貴人嗎?」聽到不遠處的聲音,兩人轉臉過去,發現是一名衣著也算華貴,表情卻有些怯生生,年約九歲的孩童,他說完話后,迎視著兩人的目光,差點嚇得拔腿就跑。

「……沒錯,我是半個時辰以前才進宮來的,不過,不像是你迷了路走到這裡,我是直接往這裡走到這裡的,當然,你要是想要回到原處,告訴我,可能我能幫上一點忙。」少女搶在公主目夷之前回答道,「我是田氏昌意,這位是田氏目夷,請問您有什麼問題嗎?」

宋公子戴昌意在去年齊滅宋最後的攻城之戰中已然身故,少女,現在該說繼承了祖父田章爵位,如今為安平君的田氏昌意了。

「是這樣的,我方才在宴上吃茶,不小心弄濕了前襟,內侍引我家侍女帶我到一旁暫避,免得王上駕到,多有不快,不過我待的瞌睡了,不知不覺間屋子裡就剩我一個,侍女也不見了,便是出門,想按著記憶中的來路走回去,但兩位也看見了,我應當是迷路了。」

「原來如此。」田昌意點點頭,「言歸正傳,我問你,你這一路過來,不曾有見過我們之外的旁人嗎?」

「沒有,不如說,安靜的有些可怕。要不是得見兩位,我還以為我猶在夢中呢。」

「……那麼公主殿下,您今天該不會是將所有侍從都遣散了吧?」田昌意問向公主目夷。

公主目夷也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她表情嚴肅起來,「我只是讓他們不要出現在我的視野里。」

「看情況,您的那些侍從都被收買了呢。」

「該死。我平日對他們也不薄,需要他們做的事更是寥寥,後宮諸殿,有哪一地有我這裡日子過得舒坦的。」

「這也是當然,您的話換而言之便是您從來沒有依仗過他們,再怎麼說,這宮中不想往上爬的人早就被遣到太廟去幹活了,您不求上進便罷了,他們可不想老死在這,是沒法和不管遇到什麼事只要能睡一覺就能過去的公主殿下您相提並論的。」

「你這話說的,突然之間,我也不知道你是誇我還是貶我了。」

「暫且當我是誇獎吧。」

……「公主殿下,等一下,這個公主殿下,是我本來理解的那個意思嗎?」九歲孩童這廂已是被嚇了個目瞪口呆。

「反應過來了?不要緊張,這個公主殿下是很好相處的。」田昌意好心為九歲孩童解釋。

「可是……」

「並不是傳聞中那麼心狠手辣的人,您看,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我們的公主殿下可能不是什麼好人,但絕對也不是什麼壞人。」

九歲孩童有些茫然地點頭。

但所謂的公主殿下並沒有被少女的話寬慰到:「搞什麼,你不是說我在國人眼裡是個懦夫嗎?怎麼又變成心狠手辣的角色了。」

「沒辦法,公主殿下您平日里那些悲天憫人的話也就只有我聽到了。不能讓國人得知您的真實面目,還真是遺憾。」

「嘁。」公主目夷原地跺了一下腳。

「這樣的語氣詞可不要用多了。」田昌意短暫的點評后便是再度問向九歲孩童,「我直截了當地說吧,這位馬服君的公子,您願意幫助我這個左手多有不便的老士兵來守護我們美麗的公主殿下嗎?」

「你用美麗來修飾我,我感覺真不適應。」

「這時候就不要讓我有機會來潑公主殿下您冷水了。小公子,時間不多,您考慮好了嗎?」

馬服君的小公子右手握拳抵著下巴:「我能問問為什麼嗎?你怎麼知道我父是馬服君?」

「就像我說的,有些事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所以小公子,您考慮好了嗎?」田昌意並沒有正面回答。

「你是說……」

「我是說,等會兒,可能是五六個人,也有可能是十五六個人,情況不好的話,是數不清有多少人,而得憑你和我面對那些人,得讓公主殿下平安無恙——如果您以後也想和馬服君一樣建功立業,就該先從保護身邊的人開始做起。」

「絕對不可以讓這些亂臣賊子得逞。」田昌意加重了語氣。

——田昌意看了眼腰間,眼中流露出惋惜的神色,但轉瞬之後,那樣的神色便消失了。

「這時候真要感謝公主殿下您的先見之明,多虧讓我成為了您的侍衛,這劍還是能用一用的。」

公主目夷:「怎麼了,突然說這種話,我記得當時這麼建議的時候,你可是非常抗拒的。」

「今日不同往日,公主殿下您總不能讓我赤手空拳來和人近身搏鬥吧?不是您的侍衛,這時在我劍鞘之中的劍應該只能說是除了好看,就不會有其他用處。」田昌意將劍從劍鞘中□□,向午的陽光耀眼地讓人無法直視她手中的長劍,「公主殿下,吃了近一年的灰,您看,我的這柄劍還不錯吧?」

「這質地,不是青銅冶鍊的,我國雖然也有用鐵的鍛劍師,但沒有這麼好的工藝,是在韓國特意鍛造的嗎?」公主殿下湊近細看了眼,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公主殿下真是見多識廣,不過很遺憾,猜錯了,這柄劍的年代也許要比我們國家的歷史還要久,總之,不會有人能夠鍛造出來。唉,這樣的劍不會是只有一柄,要是可以,真想見見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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豢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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