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神明有在千乘短暫現過身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齊國都城臨淄。

作為始作俑者的陳目夷正端坐在甘露殿煮茶,姜奢現下也過的滋潤,作為陳目夷與文武百官溝通的喉舌伴其左右,就在此時,還能得她煮的一盞茶喝。

除卻旁邊有個聒噪過分的傢伙。

「說說看,你都碰見了燕將軍伯之,怎麼就不把他殺了?」呂丘懷的臉色在陳目夷這邊就沒有過好的時候,現在姜奢也不知道他是本來就生氣,還是瞧著陳目夷不順眼才那麼生氣。

「我去千乘,本來就只是打算去看看風景……」陳目夷看姜奢已喝完了,又給她添了一盞。

「我不是問你這個。」呂丘懷的聲量更大了,這回姜奢已經能夠確信這位是真的在生氣,「我是說你是怎麼想的,怎麼不把他殺了?」

「什麼都沒想。」陳目夷的答案很簡單,「我沒想過要殺他。」

呂丘懷盯了陳目夷有一會兒:「你知不知道,就這兩日,燕軍就要渡過濟水了?」

「哦。」陳目夷的回答冷冷淡淡的,還是姜奢眼看著這位實際上的百官之首面子不好看,和了把稀泥:「公主殿下自有她的考慮。」

「考慮什麼?」呂丘懷把在陳目夷身上的目光轉到姜奢身上,語氣中有種不分青紅皂白皂白的壓力,「這麼說吧,一旦燕軍渡過濟水,齊國故都,薄姑城指日可下。」

「薄姑,不是公主殿下的封地嗎?」姜奢反應過來。

「是啊,這人作為我們齊國的公主,還打算把名義上的故都,實際上的封地獻給燕國呢。」呂丘懷順勢給陳目夷施加壓力。

「啊……」陳目夷像是被自己煮的茶燙了嘴,嘴唇沾了甌口就將茶甌放回了木案上,「呂丘懷。」

呂丘懷聽到陳目夷喊他,即是拱手盡了禮數:「公主殿下喚我有何事?」

「我不是很明白。」陳目夷手撐著下巴,看遠處的雲捲雲舒,「我將五都之兵交於你,臨淄藏富如此,你是怎麼被燕人打成這副樣子的?就是排成排等著燕人拍馬踩踏,也不該輸的如此之快。」

呂丘懷老臉難免有些尷尬之色,他為文臣,本就不善軍事,相國北牧更是如此,而廷尉張世明,掛的是武職,可率軍就從來沒出過臨淄。像他們這樣的人要是隨隨便便就能打贏什麼仗,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在你們打贏第一場仗之前,我不會插手。」陳目夷說。她與燕將軍伯之有約,而這樣的事情自然是不會告訴呂丘懷的。

呂丘懷不敢說自己連一場仗都贏不了,但是既有神明,戰爭什麼的,完全是沒有必要進行的,除非這位神明骨子裡並不將自己視作是齊國人……

「我覺得你在我面前還是收收那些不該有的想法,我跟你比起來,哪怕說不是那麼全心全意,所作所為也是比你實際得出來的結果要好上許多。」陳目夷這麼說,已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呂丘懷咬起牙:「春秋萬載,那獻國他人的賊人裡面定有你一筆……」

陳目夷已然知道呂丘懷要說什麼了,她打斷對方:「與其把時間浪費在我這,不如好好想想該怎麼籌措軍餉。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就不要再在這裡打擾我了。」

姜奢目光從茶甌里的茶水表面移開的一瞬間,眼前就不再有呂丘懷的影子了,她說出心中一點疑問:「要是臨淄被攻破,公主殿下會帶上我嗎?」

「臨淄不會被攻破的。」陳目夷看著茶甌中浮著的一片茶葉,目光有些陰沉不定。

「便是說公主殿下方才言語只是嚇嚇馬服君了。」姜奢卻沒有察覺到這一點。知曉自己不會有事後,她有點開心了。

「馬服君,馬服君,你覺得馬革裹屍還,可還行?」陳目夷卻是用這麼一句話來嚇姜奢。

姜奢快傻了,她才拿在手裡的茶點差點被捏碎:「這個,這個公主殿下您實在不該來問我……」

聽到姜奢這麼說,陳目夷點點頭,也覺得不該用這件事來問她,然後她換了另外一個問題:「那麼你覺得呂丘懷是會用何種辦法來取得連敗中的一勝呢?」

姜奢要結巴了:「我覺得這個也不是我能夠答得出來的問題。」

「就你處在呂丘懷的位置上,你認為如何?」

姜奢已經不敢開口說話了。

「不必多想,實在是我著相了。我尚且為人時,看呂丘懷,總認為他雖護佑田朝,不說是曠世奇才,但還能稱得上是個認真干實事的。田昌意對他亦是青眼有加。所以我才讓他總領朝政,可就看這些日子他確實幹的事情來,委實稱不上什麼國之棟樑。田昌意只是因為他冥頑不靈,不堪教化才那般看重他。」陳目夷手中忽然出現一冊由金線編纂的書來,她翻開,念那上面的氏名,「關龍虎,孫傳象戰死沙場,不出殯不撫恤,段百豐,閆繡戶,梁鴻飛,吳憲庭,蓋梁鈞,刀澤死時除了家丁在旁,負責收斂屍體的人都沒有。還有樹采春,前兩個月才因為貪贓枉法被貶斥出京,現在竟然被調了回來,做了高唐的督軍,和那隻會飲酒作樂的昌平君一道是準備做什麼?還有劉襄,在鹽山之戰兩次脫逃,才被押送回來進入昭獄,轉眼間就被提拔做了臨淄之兵的將軍。更離譜的是宋寬,他與燕軍接觸,是少有的沒有一觸即潰的將軍,沒有嘉獎也便算了,僅僅是因為沒有保護好一個跟王室血緣八竿子不知道從哪裡打起的一個沒有在太初之變死掉的宗室,就一個廢物,竟然被呂丘懷殺了。」

「我早便該想到,齊王田朝能成為那樣亡國之君,未免是沒有呂丘懷這樣的亡國之臣做輔。」陳目夷又一罷手,金線編纂的書冊便是消失,「也罷,馬革裹屍雖也難償他的罪過,但就如今來說,實是最好的選擇。」

這話說的不可謂不狠厲。

聽了好半晌的姜奢也不知道這時候說話合不合適,但她還是說:「但說到底,還是公主殿下您將他推到那個位置上的,他是文臣,您卻讓他去打仗,不會不是非常正常的嗎?」

「那時我並未想過他在治軍方面會無能至此,而我那時也沒想過我會旁觀齊國山河被燕人如此縱橫侵略。以往,他們所作所為產生的紕漏都會由我一手填補……不過也沒辦法。」陳目夷說到這裡,神情又恢復了往常那般冷冷清清的樣子,她成為神明,乃至成為天道本來都是在計劃之外的事情,並非她的初衷。

已不能作為齊國公主來全力施為,這齊國兵災解鈴還須繫鈴人,還是須得呂丘懷那一干人來找辦法了。

「呂丘懷死了也好,一切都可以回到正軌了。」陳目夷對還在悶頭吃茶點的姜奢說,「相國北牧主內政,廷尉張世明主軍事。」

這回姜奢手中的茶點摔到了地面上:「公主殿下,您不能……」

「對了,呂丘懷還有個兒子,本來是要他好好看他老爹挽國之將傾的英姿的,但想必是做不到這一點了,只能看他父親是如何一手葬送了齊國河山然後死在燕人的兵鋒之下了。」

姜奢多飲了口茶,拍了拍胸口才道:「公主殿下,我總覺得您此番是在公報私仇。」

「哦?」

「報一直以來馬服君對您不敬不愛的仇,也報方才他以無能之身來責備您的仇。」姜奢看陳目夷的表情沒什麼變化,膽子又大了許多,她竟然一口氣將這樣的話說完了。

聽到姜奢的話后,陳目夷笑起來:「是的,你沒說錯,我方才羅列出來的那些罪名多數於他而言,還是無辭之罪。手底下的人看他好欺負,陽奉陰違,他一開始就沒碰過軍權,被那般哄騙然後上當是非常正常的。只是我要止戰,呂丘懷就必須死。」

「就像當初楚國太子死在齊國,我們賠了一個通武侯出去一樣?!」姜奢像是想起了什麼,忽地說道。

「這是換子。本來賠一個通武侯還是不夠的,但是景差玉將楚國王室一鍋端了,這無本的買賣當然是不用再賠了。可現下不一樣,齊國王室被我一鍋端了,這些有些名氣的封君裡面也只有馬服君比較服眾了。」

聽到這裡,姜奢想了想:「但其實不用換子也可以吧?!燕將軍伯之取得的戰績已經足夠燕國自傲了,便是在此時大敗,簽上一份不賠款不割地的條約,他們也是樂意的。」

「是,所以,是我欲加之罪。我要呂丘懷死。」

姜奢倒是沒再問了,只是嘆了句:「馬服君他怕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往前來算,田朝是怎麼死的,他也不知曉。」陳目夷單手敲了敲木案,然後她繼續煮她的茶。

兩百里之外,薄姑城下,齊軍的主將軍旗被毀,無數大好頭顱散落在地,原本在燕將軍伯之手中垂死掙扎的齊軍主將臉龐換做了馬服君呂丘懷,他單手拎起這位如今齊國身為尊貴的封君,也不顧其變得急促的喘息和陷入茫然尚未回過神的表情,從馬上重重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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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這章的反差不要嚇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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豢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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