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1）
那是我第二次看到蔓延到天際，熊熊燃燒的大火。暗紅的火光鋪滿天空，低壓壓的令人生畏，空氣中充滿撲鼻的火星味，濃煙混著漫天的塵埃，將視線阻隔。
站在被火團包圍的公寓樓前，我腦中空白一片……
我將車開到最大馬力，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到達時，消防人員已經就位，將公寓樓的出入口層層封鎖，不準任何人靠近。
消防車圍在四周，遙望半空中，幾道高壓水柱正朝上層的大火噴去。仔細看，大火主要燒在高樓層的西側，和警方分析的最可能的方位，一樣！
公寓樓的出入口已經鮮有人在往外跑了，過去了半小時，能跑出來的大都跑出來了。消防隊的包圍圈外，許多逃難成功的人聚集在平地上。我衝到人群中邊喊邊找，卻沒發現她半點身影
——一切彷彿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個晚上，那晚，潘宏季也是放了一把火，把舒心的父母葬送……
我渾身發麻，轉身離開人群，朝公寓樓入口奔去！
多數人已經撤離，消防隊的包圍圈稀鬆了些，我很快便衝到了樓下的大門處。
下層雖沒著火，但靠近樓道的地方煙味很濃，有強烈的嗆鼻感。不知是否因為發燒，我竟不覺得熾熱難耐。
大門處開著一扇門，裡面漆黑一片。門口站著幾個人，見我跑過來，不約而同看向我。我直徑想跑進樓，那幾人飛快衝過來，合力把我拉住。
我欲發力甩開他們，卻聽到其中一人在喊我：「冷先生別激動，這裡不能進去！」
我回頭一看，是吳警官分隊的一名警員，周圍的幾人，也有好幾個眼熟。
原來是守在這裡的便衣，我立刻問：「你們一直在這兒嗎？」
「對，剛起火就來了，跟消防大隊一起到的，吳隊要我們守在這兒攔截宋琪。」
「那你們看到他們了嗎？」我的聲音瑟瑟發抖——他們還守在這裡，怎麼可能是已經攔截到人了……
警員果然搖搖頭，但他馬上安慰我道：「起火的是最高几層，這樓很高，電梯停了，沒電也沒照明，下來肯定很慢。」
「那上面的人就沒人管了嗎？」
「有有有，消防員已經進去了。他們有專業的裝備，能上得了高層，咱們不行，就這兒都嗆得很了，去了只會添麻煩。」
「那他們進去多久了？還沒消息？」
幾個警員互相看了看：「上面幾層也有人救出來了，但還沒有宋琪和羅小姐的消息。不過你別著急，畢竟他們情況特殊，宋琪怕被發現，羅小姐行動範圍又小，肯定比一般人慢得多，咱們再等等。」
「等有什麼用！」我大喊一聲，「潘宏季燒的就是他們的房間，不死也傷，怎麼逃？」
「冷先生請冷靜。這公寓樓很新，是統一裝修的，室內用的都是隔火材料，而且每個房間都有自動防火裝置。消防隊的人說了，這火看起來大，但其實都燒在外面，房間里燒不大，人人都能逃出來。」
我啞了一下，好像誰往我腦袋裡灌了一絲清風，將信將疑地咕噥了一句：「真的嗎？」
「放心吧！」
我不敢多想，只能當這是真的。
只是，就算真的人人能逃，可這所謂的「人人」，也未必包括得了病入膏肓的雅林……
很快，吳警官來了。他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掃了我一眼，立刻向警員們詢問情況。問完后，他一臉鐵青地對我說：「那渾蛋太狡猾，我們追到了車，但只是空車，人不知道往哪兒跑了。那車是宋琪給他弄的，他防備得緊，沒開多遠就棄車了。」
我一句話沒說，此刻，我根本不關心潘宏季逃沒逃掉。
這時，一名消防員跑過來，湊到吳警官跟前小聲說：「起火的房間找到了，火也滅了，但裡面沒人，應該是早就逃出去了。」
「最上面幾層都搜尋了嗎？」
「都搜尋了，沒有找到你們說的人。」
吳警官一手托著下巴思索了幾秒，問：「火都滅了？」
「滅了，但還有點兒煙。」
「好，辛苦你們了。」
消防員走後，吳警官立刻點出幾名警員：「宋琪肯定躲在裡面的某處不敢出來，你們幾個，拿好濕毛巾，跟我上去。」
幾名警員馬不停蹄地跟著吳警官往裡走，我也順勢跟在他們後面。但我剛進去兩步，吳警官就猛地一回頭，嚴厲制止我道：「你在這裡等消息，別再自作主張！」
「我不會拖你們後腿。」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我兩眼：「這裡面樓道太多，警力有限，很可能遺漏。但目前可用的出口只有這一個，你守在這兒，保證宋琪不能外逃，聽明白了嗎？」
***
燒在高層的明火已經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衝天而上的濃濃黑煙。
我靠在門邊靜靜等待，身體卻止不住發抖。吳警官他們進樓已經有十分鐘了，但此刻整座樓都黑漆漆的，濃煙的籠罩阻斷了視線，向上望去根本望不到幾層，完全不知他們搜尋到了何處。
消防隊沒尋到人，是個好消息，說明雅林沒被困在房間里。而宋琪不可能棄她不顧，一定會帶她一起逃，他已經沒有藏身之地了，他需要人質。
突然，從高處傳來一聲尖厲的槍響，「嘭」地一聲劃破了四周因濃煙而嗡嗡作響的空氣。緊接著槍響的，是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破碎聲十分激烈，連續響了好幾下，從高處破空而來，猛然震動了樓下等待的幾人。
誰開槍了？他們遭遇了嗎？
我尋聲望去——烏煙瘴氣的半空，從灰色的霧團中，蹦出幾塊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它們急墜而下，兩三秒鐘便砸在了一旁的空地上，「乒乒乓乓」一陣響，碎了滿地！
警員們立刻八字排開躲向大門兩側，舉起槍，神色緊張地緊盯著大門處。其中一人還小聲對我說：「你快站到後面去。」
然而，警員的話傳到我耳中，卻被什麼東西吸收，還沒傳進大腦，就消失不見了。我在茫然地盯著那些碎片幾秒鐘后，身體一陣發熱，再無法保持克制，拔腿衝進了樓道。
門口警員的制止聲我只當充耳不聞，他們也沒有貿然來追我，繼續守著。
空蕩的公寓樓里漆黑一片，只能靠著穿透濃煙灑進來的一點點月光，才能勉強看見哪裡有路。嗆人的煙氣比外面更濃，空氣滑過干啞的喉嚨，像是沙紙在擦拭，磨得生疼。我找了一個水龍頭打濕袖口捂住口鼻，呼吸才順暢些。
我在一樓巡迴一圈，摸清了樓層的大致構造。我記著槍聲傳來的方向，和玻璃掉落的位置，那極有可能是宋琪被發現的一側，吳警官他們多半也在那邊。於是我找了相反的另一側樓梯往上爬，兵分兩路，以期來個包抄。
我不知道他們是在幾樓遭遇的，只得每爬一層，都停留片刻，仔細聽聽樓道間的聲音。記不清爬了多少層，一陣腳步聲終於傳進耳朵。
那時我剛爬上一層樓，面前是一條黑漆漆，向遠處伸去的走廊。往裡看不清，但我知道前面不遠處有個直角轉彎。腳步聲還不夠清晰，那人應是還沒從轉彎處過來，但腳步聲在逐漸增大，所以方向是在朝這邊靠近。那腳步聲聽著十分沉重，速度不快，還深淺不一。而且腳步聲只有一個，所以肯定不是吳警官他們。
我爬上來的這一側樓梯，正是月光照來的方向，比樓道深處明亮一些，從樓道里過來的人，一定會比我更先看清對方，所以要在這裡堵他，得找個地方藏起來。這樓里的許多人都是慌忙而逃，走時來不及鎖門，於是很多房間都能隨意進去。剛好，此處離樓梯口最近的一間房也虛掩著門，我便輕輕推開，藏了進去，半掩著門等待那人過來。
隨著腳步聲漸漸靠近，逐漸清晰的喘氣聲也傳了過來。是個男人的聲音，是宋琪嗎？他是被迫扔下雅林一個人在逃嗎？若雅林沒和他一起，那她在哪裡？
我壓抑著緊張，全神貫注地等待，只要那人是宋琪，我便先制出擊擒住他！
終於，腳步聲到了跟前，那人的身影也躍進了門縫展開的視框里，籠罩在薄薄的月光之中
——一個腳步聲，卻是兩個人：宋琪，背著雅林！
***
原來腳步和呼吸沉重，是因為負重。因為負重，月影下朝前移動步伐的輪廓，盡顯吃力。
我吃了一驚，反應慢了半拍，推門跨出去時，宋琪已離我一步遠。但這不要緊，我的速度遠快於他，既然如此走運，我便馬上把雅林救回來！
我一步上前，伸手抓到雅林的胳膊，把她拽了下來。宋琪已成驚弓之鳥，剛聽到一絲聲音就下意識朝前竄，前面正是上行樓梯，他被階梯絆了一腳，跌倒在樓梯上。此時雅林已從他背上滑落，身體朝我的方向倒過來，一前一後，頃刻之間，他們二人就隔出了一米遠。
然而，就在我準備好要將雅林扶住的一刻，她的上身卻猛地急轉了倒落的方向，我抓著她的手也頓感一股寸力將我往宋琪那邊拉去
——伴隨著一聲短促的呻|吟，一段橫在空中筆直的月光，佔據了我的視線——那是一條緊繃的繩子，一頭系在宋琪手腕上，另一頭，捆綁著雅林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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