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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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爹今早收到陳氏遞來的消息,聽說楊家來定聘,喜不自禁捎了假,興沖沖往家裡趕。正當他趕到家中,湊巧在門口遇到準備離去的兩名官差,緊接著就見陳氏從堂屋哭哭啼啼地追了出來:「兩位差爺,求您再通容一二——」

溫爹呆在門口,一時找不準狀況:「這是怎麼了?」

陳氏抬頭一見,簡直如遇救星,更加聲嘶力竭:「老爺!快幫忙攔住他們!!」

那可是公差,貿貿然溫爹哪敢瞎攔人,反倒對方主動停下腳步:「你是這個家裡能做主的?」

溫爹顧不上安撫妻子,忙拱手:「不知兩位是……」

「我等奉行今上旨意,由禮部執令對上繳文牒的各戶女子進行查籍繪相。」雖說隸屬不同,好歹也是半個同僚,兩名官差對身著吏服的溫爹相對客氣一些。

聽說是沖這事來,思及陳氏方才又鬧又哭,溫爹頓生不祥預感:「內子出言不遜,多有得失。可不知這是出了什麼事?」

那兩人互視一眼:「今期宮中採選嚴格,廣召民間良家子。你家勾了一個名額,可是長女溫濃?」

溫爹一顆心七上八下:「有何不妥?」

對方的臉立馬拉下來:「當然不妥!」

溫爹趕緊閉嘴,不敢搭腔。

「內監採選,選出身良家、四體健全,須無惡症、無隱疾。此女心智有異,你們欺瞞不報,是打算就這樣送她入宮?你們就不怕欺君犯上!」

這要不是陳氏掐他一把,溫爹差點要被這『欺君犯上』四個大字給嚇跪:「慢、且慢,我們濃兒心智正常,怎會有異?」

「是呀!」陳氏氣急敗壞:「她那是裝的,她根本就沒事!」

「有沒有事你們自個心裡清楚。」各家逃避入宮的手段多得是,他們各家各戶跑過,早已看化:「我勸你們背地裡少作怪,老老實實把該送進宮的送進宮,該送治的趕緊送治。真傻假傻不重要,待到採選之時,後宮內監親自審查,屆時栽在那些人手裡,倒霉的還不都是你們自個,誰都沒有好果子吃,你們好自為之。」

對方把話撂下,走得乾脆。

等人一走,陳氏的柔弱褪得一乾二淨,風風火火殺回堂屋,恨不得立馬撕了溫濃。可人走茶涼,溫濃早已不在屋中,陳氏殺氣騰騰找了一圈,很快在後院聽見爭執的聲音。

溫濃心知裝傻之事不能善了,趁著陳氏去纏禮部的人,打算回去把雞湯幹了,萬一陳氏怒極攻心非要關她餓上幾天,起碼還能墊肚子。

誰知她才剛溜出門,就被溫宜堵住了路。

溫家宅子不大,楊家送來的聘禮被臨時搬到後院堆置。陳氏還沒來得及細數,就被後腳上門的禮部官差給絆住了。反倒是溫宜早早聽說定聘的人來了,為了避嫌沒有露面,直到李媒婆等人都走了,這才悄悄溜到後院數箱子。

楊家祖上曾經可是出過大將領,官威餘存。如今雖已不如從前,但家底還在,出手也算大方。溫宜心中滿意,喜不自禁,卻被堂屋發生的事給生生敗壞了好心情。

「你果然是在裝傻,你根本就沒有失憶!」

溫宜尖銳的指控躥入匆匆趕來的溫爹耳里,陳氏齜牙咧嘴,好一副人贓俱獲的架勢:「老爺,你可瞧好了!這丫頭又是裝失憶又是裝傻,鬼主意可多著呢,壓根不是什麼善茬子!」

「濃兒!」溫爹也沒好臉色:「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這前有狼後有虎的,溫濃夾在中間,心嘆雞湯終究是喝不成了:「她都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清楚了,你還問我作甚?」

溫爹虎目圓瞪,面色逐漸黑了下來。溫濃懶得與他再裝,插起腰說:「我就是不想入宮,我更不想替溫宜入宮。我若這麼跟你說,你會答應嗎?」

「你!」溫宜氣得直跺腳:「你作夢!」

溫濃沒有理會溫宜,雙目直勾勾地盯著溫爹,面露哂色:「是。我自知比作夢還難,也就沒必要說。」

事到如今她爹還能想不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還能想不明白她打的什麼主意么?只怕她爹比陳氏門兒更清著呢,倘若裝傻能夠過得更加心安理得,誰人何樂而不為呢?

「你怎麼就不懂?」陳氏生怕溫爹臨陣退縮,搶著開口:「留下宜兒,將來嫁去楊家,咱溫家再苦再難還有她的夫家扶持。日子過得好了,你爹才有辦法替你張羅關係,才能令你在宮裡不那麼吃苦!」

反正姐妹倆誰人入宮都是遭罪,非得去一個的話,難道不該是溫濃?陳氏咬緊牙關:「可若是留下你,你能替你爹爭取什麼?你又能替你妹妹爭取什麼?你能為這個家做得了什麼?!」

溫濃像是被逗笑了,雙唇一揚,勾起一抹涼薄之意:「就算留下溫宜,憑她那副腦子,她又能為這個家做什麼?」

「你別瞧不起人!」溫宜暴跳如雷,險些又要動手抓人。

陳氏上次吃了暗虧,深諳誰先動手誰理虧,死活攔著她。溫濃退開一步,踢了踢腳邊的漆木箱子:「還有那個姓楊的,區區北垣城門郎,還是他爹頂的軍職,在這遍地皇親貴戚的京城首府,爾等小卒又算得了什麼!」

溫爹終是聽不下去了:「你給我住口!」

溫濃頓聲,目光轉向她爹,陳氏母女齊刷刷也看了過去。

「再小的軍職,他也是你爹的上級。」溫爹面色陰沉,神情頹敗:「而我,才是真正的無名小卒。」

「是我碌碌無為,只會看人臉色,毫無作為、毫無出息。」溫爹眼裡帶著濕意,嘴巴苦澀:「宜兒與你之間,我只能選擇她而不是你。不是因為你不好,是阿爹什麼也爭取不了,是阿爹什麼也給不了你!」

「濃兒,是阿爹對不起你。」

溫濃雙目一閃,時而憫動,時而譏諷,最後沉澱下來,化為沉靜:「你要賣女兒,不必惺惺作態,盡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溫爹痛苦的表情一僵。

「你怎麼說話的你!」陳氏指著她跳腳:「你爹都是為了這個家,你爹也是為你好!」

「他為的是你的家!」溫濃高聲蓋過她的尖叫,狠狠瞪她:「你們才是一家人,我不是!」

溫爹再無可忍,揚手在她臉上重重甩下一巴掌。

這一巴掌下去,彷彿打落了整個世間的聲音。

他平時很少動怒,再生氣也不曾打過誰,陳氏和溫宜看得目瞪口呆,就連恥笑都忘了。溫爹打完這巴掌,似乎才覺得偏激過頭,嘴巴微張,欲言又止,不敢面對。

但溫濃低頭捂臉,她深深呼吸,復而抬首,長長吐氣——

「你是我爹,我甘願受這一巴掌,不會像回溫宜那樣還給你。」

感受到臉上的疼,溫濃心覺挺好,一巴掌拍散了掩藏在心底的最後那點曙光,乾脆果斷:「可是爹,女兒不會永遠站在這兒任你打的。」

因為愧疚而有所消減的怒火蹭聲復燃,溫爹惱道:「夠了!溫楊兩家已過納徵,這門親事不可言悔!宜兒必須嫁去楊家,你就算再不情願,這趟採選也只能是你去!」

看,可算說出真心話了?

溫濃沒覺自己臉疼,反倒替他臉疼,打臉了吧?「從一開始你就是這麼打算的,又何必怨我不擇手段躲避採選呢?」

溫爹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溫濃儼然死豬不怕開水燙,索性把話說開:「反正我是抵死不會入宮的,你們更別指望我會心甘情願替溫宜入宮。」

「逃選的法子我有得是,今日不成明日再來。」溫濃咧嘴,森森一笑:「你們非要逼我,那咱們就走著瞧,看誰比誰狠!」

這日原是溫家過定納徵的大喜之日,卻被溫濃一通攪和,攪得全家雞犬不寧上躥下跳。

當天溫濃就被盛怒的她爹鎖進閨房,這一夜的晚飯果不其然被省了。溫濃喝著空氣曬月光,回想被她氣得七竅生煙的一大家子,薄瘠的空腹好像也不那麼難受了。

餓著餓著,溫濃對月自照,虔誠反省,今日還是太衝動了。不該過早曝露本性、不該過早曝露內心。可歸根結底,還不都是被氣的?隱忍至今究竟圖啥,溫濃仔細想想,與其憋壞自己,她早該把話說開了。

事到如今,她根本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唯唯喏喏聽話認命。偏偏重活一遭,改變的只有她自己,如果她不能去改變家裡的其他人,遲早還會步上前生的那條路。

禍根是誰,可不正是那所謂的未來妹婿?

一想起這人,溫濃就好氣。過去她在宮中品階再低,好歹也是見過大世面大人物的。憑個區區城門郎,唬唬毫無見識的小老百姓可還行,爾等不入流的小螻蟻卻連某人半根手指頭都不能比!

溫濃緘默,消沉地甩掉腦海中的那抹身影,愁眉捧腮。

其實她也不過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區區楊家,是足以收拾她的了。

同一屋檐下,陳氏氣得肺葉疼,被溫宜扶回房裡歇息。進了屋裡溫宜不再端著,興沖沖同母親說:「溫濃這下完蛋了,她把爹爹氣成這樣,爹爹以後肯定不會再向著她的!」

陳氏瞥向豬一樣的女兒:「你爹耳根軟,今日被溫濃這麼嗆話,指不定事後怎麼想的,我心怕他這會兒已經改變主意了。」

溫宜瞪大眼睛:「改變什麼主意?」

「溫濃可真是好手段。」陳氏冷笑:「先玩一手賣慘,逼得你爹不敢對她重責。緊接著又把你批得一無是處,還不忘倒把打一耙楊家。你以為你爹不會多想?你爹就是太有想法,老是瞻前顧後,才會混到今時今日高不成低不就。我就怕他真把溫濃的話當真,真覺得嫁楊家還不如把你送進宮呢!」

「為什麼呀?」溫宜氣極。她覺得楊家很好,今日送來那麼多聘禮,可見真心求娶。她的未來夫婿出身好,長得也好,與她登對般配,嫁過去怎會不如進宮當個奴婢!

跟她說話費勁,陳氏都不想再看女兒多一眼。她擔心的是溫濃今日這般硬氣,竟連楊家都瞧不上眼,難道背後的男人當真來頭不小?

陳氏越想越怕,無論如何必須想辦法把娶親的日子提前,必須儘早把溫宜嫁出去才行!

滿心顧慮徹夜難眠,轉天陳氏披著涼裳早早出門,找到李子巷的李媒婆家,想去找她求個說法。哪知李媒婆把門一拉,露出來的臉色比一宿沒睡好的陳氏還難看。

陳氏被她嚇了一跳,還沒問候兩句,就被激動的李媒婆給拉進門:「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楊家看上的其實是你們溫家長女?」

陳氏的心咯噔一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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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葬重生后我被攝政王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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