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呼

稱呼

「司長,看來裴恆跟藍斯的關係確實很好啊。」秦野說道。

「或許吧。」

凌修繞過書桌,緩緩地走過那嵌在牆裡擺滿了書的書櫃。

秦野感慨著說:「不愧是領袖啊,看了那麼多的書,地位那麼高。」

「看樣子,藍斯大概就是撒旦派去蘭蒼的第一人了。也有可能不是被派去的,而是他自己本來也想去,但不知什麼原因,將這個計劃提前了。」凌修用手指輕輕地摸過那一排排的書脊。

「裴恆這個傢伙真神秘,什麼東西、什麼事情,最後發現都能跟他扯上關聯。」秦野說,「就連我這個跟他毫無關係的人最終都跟他搭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

這句話戳中了凌修。

在聖誕節那天,秦野肯定也很無奈吧。

莫名其妙就被卷進這場陰謀中,奈何沒有一個人站在他身邊。

從凌修現在這個位置站過去,秦野正背對著他看著什麼東西。

修長的脖頸上被沒能及時修剪的碎發稍稍遮擋住了,但依然難以掩蓋他身上的那種專屬於年輕人的意氣風發;後背仍舊無比寬厚,看似輕鬆,但左右肩上各自承載著兩樁足以轟動整個星際的案件;而透過那薄薄的襯衫,則是能隱約透出輪廓清晰分明的肩胛骨。背部線條蜿蜒輾轉,最後隨著襯衫的衣褶被收入窄腰之中。

其實秦野也還沒經歷過什麼事情,按部就班地上著學、進入亞特守衛司工作,家庭幸福美滿。

所有的東西都能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但人間的苦難卻總是突如其來。

凌修輕嘆,想著他每次越獄出來,一個人都是怎麼調查的呢?

「司長,你發什麼呆呢?」秦野回身問道。

「沒什麼。」

「沒什麼?司長,你也太不坦誠了。明明在想著什麼事情,卻永遠都不願意告訴我。」秦野說,「怪不得以前你在辦公室里忙得昏天黑地,我只能坐在外面除了替你泡泡茶,跟比特聊聊天。」

是嗎?

好像確實是這樣。

凌修回道:「沒辦法,這都是我的職責所在。」

「但你現在已經沒有任何職責了,凌修。」

秦野口吻裡帶著說不出的漠然,像是在告訴他「我一直陪著你玩,所以才叫你司長」。

「你現在跟我一樣,到處逃竄,惹了一身麻煩。」

「秦野……」

「你現在已經不是亞特守衛司司長了。」

凌修不知該如何面對秦野這一瞬的嚴肅。

但秦野在下一秒卻重新拾起輕鬆的語氣調侃問道:「那我現在該怎麼稱呼你呢?還要叫你司長嗎,你自己聽起來不覺得怪異么?」

這個……凌修還真不覺得怪異,畢竟他都已經聽習慣了。

「我們現在可沒在亞特,現在也不是什麼公眾場合,需要多麼正式的稱謂。」秦野繞過他,拿起藍斯的其它記錄翻看著,「而且照你的習慣,私人場合叫私人稱謂,正式場合叫正式稱謂。你說說,現在我該怎麼叫你?」

凌修被他這麼一問,反而有些被問住了。

這些都是個好問題,從他跟著秦野來到撒旦之後,他也思考過。

但全都被他們之間默契地選擇忽視掉了。

他們曾經是戀人,但現在什麼都不是。算朋友嗎?

可凌修不知道該怎麼以「朋友」的身份跟秦野共處。

「你也別太苦惱,這個問題可以慢慢想,」秦野回過頭來沖他短促地笑了一笑,「等你有了答案之後再告訴我,在等答案的過程中,我還是會叫你司長。」

凌修:「嗯……」

*

兩人都開始投入到對藍斯所有資料的搜查過程之中,但他們最後都發現其實藍斯的社交圈還是非常單純的。

藍斯跟所有撒旦居民一樣,也同樣是因基因優選不過關之後隨父母來到撒旦。

來到撒旦之後,在這裡成長了二十四年,最後一心想要回到蘭蒼。

在撒旦越來越激烈的派別鬥爭中,他跟著裴恆、安德魯和喬葉他們一起,秉持著讓所有人都能重返家園的理念,到處宣揚思想,鼓動群眾。

但。

「這是什麼?」凌修翻開藍斯的筆記本,剛一翻開時,裡面夾著的紙便飄落出來。

紙張上面赫然寫著幾個大字:

返回時間:新星曆3123年5月25日。

實際操作可行度:13%

秦野過來問:「這是什麼?新星曆3123年5月25日?」

「新星曆7月25日,第二屆撒旦星醫生協會召開。12月24日,平安夜盜取亞特星石能源分布圖。」凌修乾淨利落地說道,「裴恆以前對藍斯的態度前後反差比較大,可能在去年5月25日至7月25日之間發生了些什麼,造成了裴恆的轉變……或是觸動了藍斯。」

「藍斯他人在哪?」秦野從凌修手中抽過那一頁圖紙,對著燈照了照,並沒有發現紙上有其他痕迹,「還有奎因又去了哪……」

「這些都要慢慢挖掘了。」凌修說道。

凌修抬眼發現現在已經快零點了。

「很晚了。」他說道。

秦野眉型很好看,往上挑時銳利的眉鋒帶著幾分恣意跟洒脫,問道:「所以……我們該睡覺了?」

凌修只是隨口一提,但秦野卻自然地將話題轉移到了這個上來。

他只好回到:「嗯,看起來是的。」

秦野低聲笑了幾秒,轉身走上二樓,並且站在門口處的開關前,說:「司長,該睡覺了,你先走,我等下把燈關掉。」

凌修:「嗯。」

等他走到了樓梯處時,秦野稍稍讓道,讓他先走過去,自己再跟在他後面上樓。

「啪」的一聲,一樓的燈光全滅。

*

二樓就是藍斯的居住區了。

裝修風格簡潔明亮,空間寬敞舒適,所有的傢具全都按著極簡主義來裝飾。

所以當凌修摁亮二樓的燈,發現整個空間就是一張極寬的床,一個完全敞開式的浴室,一個木製衣櫃時,表情上出現了第二條裂縫。

「就他一個人睡,怎麼還要用這麼寬的床?」秦野說道,「不過也有可能,畢竟他這空間那麼大,不買這麼一張大床放著,否則空餘出來的地方就用來給他排練口號了。」

凌修的視線從床挪到了那非常非常刺眼的浴室,藍斯一個人住,裝修全都按照獨居風格來進行,所以設計師也在這裡做了大膽的嘗試。

「雖然藍斯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跟司長你一樣,但沒想到內心那麼火辣。」秦野又開始點評道,「當然,司長跟他還是有區別的,你什麼時候都不會那麼火辣。」

凌修心道:「請你閉嘴…………」

但最後他說:「我們真的要住在這裡?」

「我也不清楚。總感覺不太好,萬一藍斯本人突然回來了,打開家門一看,發現倆大男人躺在自己床上,其中一個跟自己長得一樣,另外一個是自己的死敵,估計會被活活氣死。」

秦野邊說著,邊在裡面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遍,最後拿起了擺在床頭柜上的全家福——左右兩邊是藍斯的父母,中間是小時候的藍斯。

這個三口之家看上去很幸福。

「他們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問題啊。」秦野喃喃道。

「蘭蒼人進行基因優選,說不定不僅僅只是想要過濾掉一些有先天殘疾的人。」凌修提示道,「撒旦的居民並不少,有一些人先天身體不好,但有一些人卻很健康。」

「總不會是發量未達標準值,所以被剔除出去了吧?」秦野開玩笑道。

凌修:「有可能。」

「走吧,司長,別到了明早被人『捉姦在床』。」

凌修:「……行。」

為了避開路上碰見熟識兩人的人,凌修和秦野轉而走了一條非常偏僻的小道。

可能也是這幾天突然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一直沒能得到很好的休息,所以雖然秦野的姿態依舊挺拔,但眼角處還是暴露了幾分疲態。

凌修問:「很累了嗎?」

「還好吧,司長。」

「那我們快點走吧。」說著邊加快了步伐。

「你怎麼搞得我好像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累倒在地上一樣呢?」秦野隨之一樣提高了速度,「我要是暈倒了怎麼辦?」

凌修想著還能怎麼辦,除了半扛著你走以外,好像也不能怎麼辦了吧?

秦野問:「要是被亞特知道,新聞的標題可能就是人質將逃犯擊暈。」

凌修有些疲倦地笑了幾聲,沒說什麼。

這條路很長,兩邊房屋的建築間距非常小,堪稱羊腸小徑。

疲累的狀態下思緒總是很容易飄到九霄雲外,就比如現在。

凌修想起在亞特軍校時,秦野作為頭號叛逆分子,每晚的訓練都不參加,這就導致他這個雖然身為班導但實則依舊是學生的「學長」,不得不騰出大量的時間跟精力來將秦野「繩之以法」。

亞特軍校的老校區房屋間距也一樣窄,秦野經常躲在後面抽煙。

下過雨之後,小道上積了不少水,等凌修找到他時,他指尖夾著的香煙通常都快要燃盡了,而煙灰則直直地落進水窪里。

煙熏火燎之間,秦野老老實實地口袋裡的香煙交到凌修手裡,再回去乖乖領罰。

那時候凌修皺著眉頭問他,既然又要翻牆逃校,又要抽煙破壞校規,那為什麼起初選擇到亞特軍校來?亞特軍校並不適合他。

不過那天秦野的心情貌似並不好,連平日里的反駁挑釁都沒了,只是沒好氣地說:「是啊,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凌修當時沒有細想這個平日里桀驁不馴的學弟怎麼忽然變了個樣,任憑自己罰他多少深蹲、蛙跳,他全都一聲不吭地做完了。

就在他們已經相處了這麼多年之後的今晚,凌修開始思考起一個問題。

他猶豫了一會兒,問題就在嘴邊盤旋,但他還是問出口:「秦野。」

「怎麼?」

「怎麼以前那麼喜歡抽煙?」

其實秦野回答過這個問題,凌修也知道。

但他問的是在亞特軍校時,他們還沒在一起之前,怎麼就喜歡上抽煙了。

秦野腳步一頓:「我記得我回答過這個問題吧?」

——凌修一出差,他就抽煙。

「我是說……我們還沒在一起的時候,你的煙癮就很重。」

秦野:「哦?是嘛?」

凌修聽他裝模作樣地「哦」了聲:「……」

而後秦野正兒八經地回答道:「等你想明白我們現在該怎麼稱呼對方,我再回答你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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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與蛇[星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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