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犯

外面在短時間內又瘋狂聚集了大批群眾，故土派的帶頭人大喊著：「我們為什麼要那麼順從地被拋棄？我們為什麼要那麼聽話地離開生存了那麼久的家園？他們有資格、有權利去判定我們的人生，更改我們的命運嗎？」

後面的人附和道：「對啊！憑什麼啊！」

那人直接站在旁邊的台階上，繼續喊道：「過幾天，就是蘭蒼調整出入境通道的時候了，我們必須在那個時候回到我們的家園！」

每顆星球，每個國度，都必須要定期調整出入口，一方面是為保護星球環境，另一方面也是為保衛星球安全。

「蘭蒼上次是在什麼時候調整出入口的？」秦野問道。

周遭太過吵鬧，凌修根本沒能聽清秦野在說什麼，於是他問：「你說什麼？」

秦野把問題複述了一遍，凌修回道：「兩年前吧。」

「噢，這樣啊……那他們上次怎麼沒說要回蘭蒼？」

凌修想了想，看著自己身邊爭論得面紅耳赤的人說：「可能那時大家的矛盾都還沒那麼激烈吧。」

雖然有火，但少了風，缺了油，所以還沒燃燒到那種程度。

他們原本站在裴恆的診所門口，但不知不覺被擠到了人群中間。

那些人情緒激動，有的人甚至手裡還拿著武器——簡直就是已經變質了的爭鬥。

在這茫茫人海中，裴恆始終呆在那個領頭的身邊，偶爾大聲地附和幾句。

忽然又有一陣騷亂，致使大批的人又開始向他們這邊擠過來，凌修眉頭微皺，伸出手來將秦野往自己身邊拉了一拉，以防他被那些人給撞到。

「謝謝你啊，司長。」秦野低下頭，對凌修說道。

凌修抬眼，剛好看見從他眼睛里反射出來的碎光，心臟像是被人戳了一下，他別開目光，說：「不用謝。」

「司長，話說我們到這兒已經好幾天了，怎麼星際通緝令還沒下來？」秦野直接握住凌修的手腕，將他往外扯，想要徹底離開這片人海。

凌修回：「你好像很期待的樣子。」

秦野眉毛不自覺上挑，戲謔道：「司長，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是逃犯，你是人質。不過他們應該都會認為你跟我有瓜葛，所以會估計連你一塊兒通緝，要不然他們怎麼不趕過來先救你這個人質，畢竟亞特一直主張『人命至上』。」

「噢……」凌司長在此時覺得秦野說得對。

因為就在他們快要從這人堆中擠出去的時候，巡衛隊隊長突然出現，並且拿著大喇叭指著他們倆大聲吼道：「星際聯盟3124-A725號通緝令，亞特逃犯秦野和逃犯凌修正於撒旦境內竄逃！」

原本鬧哄哄的氣氛在剎那間冷卻了下來，就像已經在沸騰的水忽然結了冰。

「居然還被我給說中了，司長，」秦野快速地帶著他橫穿過最後三五個人，「看來蘇林也不信任你，你也變成逃犯了。」

凌修沒答，垂眼看著自己那始終被秦野握在掌心裡的手腕，那一圈皮膚都在緩緩地發著燙。

「什麼？？？」

那群人開始覺得這很匪夷所思：「你說有外來的人跑到我們這裡來避難？」

「現將公布他們的面貌特徵。」巡衛隊隊長說道，再打開聯絡器。

不一會兒，凌修和秦野的長相便出現在了夜空之下，甚至還熒熒發著光。

「他們把我們撒旦當成什麼了？是覺得這裡就是渣滓的避難處是嗎！」

「外來人真有意思！想要排擠別人的時候盡情排擠，想要打壓別人的時候死命打壓，結果落難的時候第一時間卻又想到自己曾經瞧不起的地方，真是好笑！」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亞特來的逃犯是吧？很好很好！正好亞特跟蘭蒼這兩個星際大國，都沒少給撒旦填過堵！」

「別再說了，先把這兩個逃犯抓住了再說！」

群眾的情緒愈演愈烈，兩邊派別的人都開始派出人手專門要去尋找凌修和秦野的下落。

凌修見狀，低聲說道：「快走，等一會兒他們就反應過來了。」

秦野：「知道了，先去換個臉。」

在熱烈的哄鬧聲中他們穿過了小巷，來到了一片湖泊邊。

秦野打開聯絡器開啟共享，點擊人臉挑選庫。

「這次的人臉應該就不會是逃犯的臉了。」秦野眼睛眨了幾下，對應的屏幕上翻過了幾頁。

凌修看著眼前龐大的「臉海」說道：「叔叔阿姨給你的這項技術，數據都是從哪裡弄來的？」

「我也不知道，他們每天下了班就鑽進實驗室里，我也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更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搞的。」秦野定睛於屏幕上的那張跟凌修差不多的臉，「司長，要不你換這個吧？雖然猛地一看，跟你的相貌並沒有太大的差別，但仔細看還是有的，所以也不用怕會被他們當成逃犯來抓。」

凌修回：「嗯，那就這樣吧。」

說完，身上便出現了在上下移動的光條，不一會兒他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這還差不多，之前的看上去太辣眼睛了，司長，你長得還是比較好看的。」

凌修：「……謝謝誇獎。」

「不愧是我前男友。」秦野補充道。

秦野也從臉庫中選出一個差不多的臉換上。

尚處於激憤中的群眾怎麼也想不到剛才還出現在他們身邊的人在穿過一條巷子之後就再也消失不見了。

*

月光的銀暉灑在湖面上濺起白色波光，本應是一幅平和寧靜的畫面，但卻在一聲高過一聲的鬥爭中顯得十分聒噪。

「司長，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秦野站在湖邊問道。

凌修說：「裴恆上一秒還在跟我們說著撒旦兩派都存在著偏激之處，下一秒就趁我們不注意跑到了街上鬧事，他很奇怪。」

「確實，他沒這個必要，直接大大方方說他也要去鬧事了也沒什麼不好。」秦野說道。

「裴恆一邊在他女兒前麵塑造出溫柔好爸爸的形象，一邊又在用自己撰寫的書本進行仇恨教育。」凌修跟秦野一樣，轉過去面對著湖泊說道，「教育不應該是帶著仇恨色彩的。」

「你說得對。」

秦野附和道，並且覺得此時時光彷彿倒轉回幾年前，那時的凌修站在夏日令人睏倦的午後，邊一板一眼地講著亞特軍校的歷史，邊點起秦野的名字，問剛才自己講了什麼。

當然，結果就是趴在桌上睡了一整節課的秦野獲得了「罰抄亞特軍校歷史」五十遍的驚喜大禮包。

「更何況，之前我們去找林婕，裴恆始終坐在門口看著。」凌修接著說道。

秦野收回心，回道：「剛才他一直站在激進派領頭的旁邊，也不知道他在裡面到底扮演著什麼角色……總之，現在他雖然有嫌疑，並且嫌疑最大，但我們依舊沒有證據。」

凌修餘光一掃，發現他們又重新回到了地下酒吧的那條街上。

估計是因為被突如其來的星際通緝令攪亂了今晚的鬥爭，於是不得不轉移陣地，縮小鬥爭範圍。

兩人都還望著那已經被層層的人給裹住的酒吧時，身後就被一人突然地摟住了肩膀。

素來勤於訓練的凌司長差點下意識便拽住那人的手腕來一記過肩摔，但那人想必也是個怕死的，立馬大呼：「別別別啊！我的天啊！是我啊！我是安德魯啊！」

凌修鬆開手，變了個臉色，說道：「安德魯？」

「你都不認識我啦？別人都說你去蘭蒼髮大財了，一去再也不回來了，沒想到你人是回來了，但卻連兄弟都不認得了！」

安德魯身材矮小，五官之間好像是有強大的吸引力一樣全都擠在了一起，但他的眼睛卻炯炯有神，提溜地轉個不停，說話聲音尖細，像是只在夜間出沒的老鼠。

凌修雖然刻板，平日里鮮少參與聚會等社交場合，但他並不是不近人情。

他回道：「認得，認得。」

——但其實他就連自己現在的身份是什麼都不知道。

安德魯眯起雙眼，眼縫中冒出銳利的光，盯著秦野問：「哎？這不是那個誰嗎？」

秦野站在凌修身後，問：「怎麼？」

安德魯又退回到原位，但過了幾秒，開始繞著兩人兜來轉去，驚訝道：「你們兩個怎麼會一起出現在這裡？」

所以是有什麼問題嗎？凌修心裡想道。

「藍斯，我記得你當初去蘭蒼，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他啊！怎麼你一回來就偏偏找到了你的死敵？」

安德魯黑黝黝的臉上遍布著「難以置信」。

凌修大概明白了，估計藍斯跟裴恆的派別相同，都主張直接回到蘭蒼。但不知是什麼原因，藍斯率先到了那裡，甚至給留下來的人造成一種「他一去再也不會回來」的猜想。

而眼前的秦野，就是這不知名的原因之一。

凌修看向秦野，後者臉上寫著無辜。

「奎因，咱們就不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嗎？你以前處處找茬，時時刁難，怎麼？現在藍斯一回來，你就迫不及待地要再次親手送他上路？」安德魯伸出手，把凌修往自己身邊攬了攬，「你們有你們的陽關道走，我們有我們的獨木橋要過，好走不送！」

說完便推著凌修往地下酒吧走去。

「地下酒吧又不光是你們的地盤？怎麼著，你們的獨木橋可真夠寬的，居然還把酒吧也給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了？」

秦野怎麼可能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前男友被別人帶走？

「我就說奎因他噁心吧，他就是要膈應你，往死里膈應你！」安德魯加快了步伐。

但他沒見到秦野走在凌修的右手邊，偷偷地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凌修。

他也沒聽見秦野用特別小的音量對凌修說：「真刺激啊，這回我們是仇敵。」

在這種情況之下，秦野還用曖昧的語氣跟凌修說話。

這就導致凌司長心裡跟過電似的，也莫名地產生了某種刺激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秦野的手背。

他們很快就來到地下酒吧。

因為身份的轉變，凌修和秦野不再是外來人，而是變成了他們的成員。

明明就是這麼一個普通小酒吧，卻同樣也是撒旦所有爭執的聚合點。

安德魯推開大門，大叫道：「你們看看這是誰！藍斯！藍斯他回來了！」

「誰？藍斯？」一個壯漢放下手中的啤酒杯，繞過長桌，直接上來用力地擁抱了一下凌修。

凌修尷尬地笑了笑，抬手輕撫鼻樑。

「我們都以為你死在了蘭蒼！」

「沒想到你活著回來了，這說明我們的計劃完全可行！」

故土派的人貌似視藍斯為英雄，但新土派的人明顯不爽了。

「哼，他回來了，說不定又是被蘭蒼給趕回來的。」

「要不然他為什麼會回來呢？」

「人都是這樣的，生活磕磕絆絆就盼著同病相憐，生活一帆風順就把你一腳踢開。」一個女人慢慢悠悠地說道，「所以他回來了，不就是證明他在蘭蒼過得憋屈嗎？」

新土派有人注意到了凌修身後的秦野，喊道：「奎因，你怎麼跟他站在一起？」

安德魯注意到了秦野，立馬跟他拉開距離，並且冷冷地哼了一聲。

「奎因，別忘了你的立場。」

秦野心道原來他們的矛盾已經如此之深了，居然站在門口都能看出他要叛變的趨勢。

於是他說道：「我當然沒忘記我的立場，但我也沒忘記我的『好朋友』藍斯……」

新土派的人忽然笑成一片，喊道：「哈哈哈，不愧是我們奎因，估計向來不喜歡結交朋友的帶頭人藍斯要被氣死了吧！哈哈哈！」

故土派的人被氣綠了臉，又有要吵起來的苗頭。

凌修鎮定地看著他們，想著如果他們要是知道「藍斯」跟「奎因」是前男男朋友關係，估計兩派的人都會被當場氣昏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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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ce→藍斯

Quinn→奎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