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野 5

實驗室深埋在底下，佔據著超乎小凌修預料的面積。

小秦野帶領著他穿過彎彎繞繞的過道，低聲說道：「凌修，你知道嗎？」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我還沒說完呢，」小秦野放緩步伐，「雖然我是我爸媽的兒子，但我也沒有去過實驗室的每一個地方。」

言下之意就是等下要是迷路啦、誤觸機關啦，都別怪他。

小凌修瞭然：「知道了。」

「我調皮搗蛋闖禍了，估計也不會受到什麼懲罰。你就不一定了，所以……」

小凌修還沒等到他把剩下的那半句話說完，緊接著從手掌上傳來一股柔軟卻異常有力的的觸感——他握住了自己的手。

「你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哈……」

凌修畢竟比秦野年長，像這次的冒險行為從哪個方面來說都不應該讓比自己小的人來打頭陣。更何況，照著他這每秒向前挪動五公分的速度，什麼時候能夠推開主實驗室的大門都是個問題。

小凌修從他的手中取過手電筒，反握住他，說道：「走吧。」

整間實驗室只有手電筒這唯一一束光源，在小凌修快速且穩定地牽引之下，他們很快就走出了起初進來的會客室。

當前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便是實驗室了。

「你的武器呢？」小凌修眉毛往上一挑，努努嘴，示意小秦野按照他們進來的法子再把兩人傳送進主實驗室里。

小秦野不言，即刻開啟藍刀。

同樣需要經過一塊極度扭曲的空間，再次睜眼時兩人已經進入大人們藏著掖著，無論如何百般阻撓不讓小秦野踏入半步的區域。

「嘀，嘀，嘀——」

幽暗且靜謐的空間里唯有這持續不斷的計時聲在刺激著他們的耳腔，彷彿這裡的一切東西都未能發現這兩個闖入者，依然保持著原樣有條不紊地運行著。

「這是什麼聲音啊？」小秦野忍不住問道。

小凌修回：「你都不知道，我又怎麼知道？」

「你不是看過很多書嗎？」

「叔叔阿姨建造的實驗室沒有寫在書上。」

「凌修，你看！這是什麼！」

小凌修拿過試驗台上的一個計量杯，把手電筒朝上放置，這樣一來，在這一片空間內都能夠被光亮籠罩。他聞聲湊到小秦野的身邊，想要看看令他這般驚嘆的是什麼東西。

——一張紙上畫著一個乍一眼看上去有點兒像透明的普通花瓶。但仔細一看，會發現這花瓶的瓶口長長地延伸出去形成了一根管子，管子又穿過瓶身與瓶底相連。

「這是克萊因瓶。」

「克萊因？」

「對。」小凌修把手電筒拿過來，好讓他們可以把這個神奇的瓶子看得更清晰，「這個是由一位叫做克萊因的數學家創造出來的瓶子。」

「那他住在哪啊？」

「……他是在地球上居住的人，而地球已經不復存在了。」

「哦……」小秦野有些遺憾。

小凌修敲了敲桌面：「你看看這個瓶子，有什麼發現嗎？」

小秦野很敏銳：「這瓶子有點兒扭曲……我分不清哪裡是它的外部，哪裡是它的內部。」

「對的。」

「看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小凌修認同：「確實。克萊因瓶是用以描繪四維空間的一個模型。」

「四維空間……？」

燈光把小秦野水汪汪的藍色眼睛照得亮閃閃的，但小凌修只是看了一眼，說道：「算了。等你長大之後就會明白的。」

小凌修才不是為了給小秦野解釋克萊因瓶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才來到這裡的。

他過來，就想看看能夠使五位大人深藏於心、閉口不提但卻又十足魅力的東西。顯然，不是克萊因瓶。

小秦野獨自看了會兒那張畫著扭曲瓶子的草稿，想要探究它的熱情被盡數耗盡，開始在這偌大的主實驗室中兜轉閑逛了起來。

這裡面陳放著許多五顏六色的液體，凌修說這些都是很危險的東西，如果他一不小心弄灑了其中一瓶，自己可能會全身脫皮，嚇得他立馬後退一大步，不再敢靠近；桌上當著五花八門的實驗器材，但他再一次地努力壓制住要去觸碰它們的慾望，生怕被爸爸媽媽通過變化了的位置推斷出他曾經偷偷潛入過這裡。對於他這種思想，凌修誇讚他具有一定的反偵察意識。

小秦野始終在距離小凌修一米左右的地方，不遠也不近：「這個距離挺好的，發生了危險，我往前邁一大步就可以救到你了！」

小凌修默不作聲，站停在一個藍色展櫃前。

「這是……」他合上眼，腦中出現一本厚厚的書，書頁正在飛速地翻動著。

「這是星石呀！」小秦野靠近展櫃說道。

「原來這就是星石。」小凌修看著眼前黑得跟炭一樣的一坨玩意兒喃喃自語。

「不是叫『星石』嗎？怎麼不跟星星一樣閃閃發光呢？」小秦野問。

小凌修耐心地解釋：「我們看見的星星，其實都是因為它們反射了太陽光，它們本身是不發光的，就像一塊石頭。」

「這樣啊……那這不也是星星了？」小秦野的手指頭貼上展櫃，指著那坨不明物體，「但這個星星好像烤焦的泡芙。」

「……我也這麼覺得。」凌修說，「但它不是星星，是我們星球上非常非常珍貴的能源。」

「真厲害。」

在小秦野的世界觀里，他不知道的東西分為兩類：厲害與不厲害。

「你沒見過？」見他這幅樣子，倒是出乎小凌修的意外。

小秦野搖頭：「我從來都沒見過這個厲害的能源。」

這好像有些不合常理。

因為他們家就是負責控制與開發星石能源的。

但轉念一想，不知道星石為何物也正常。這個世界上很多父母都不會特意地跟小孩子說明他們所從事的職業以及職業的內容。

小凌修覺得眼前這個到處張望的小男孩還挺幸福的。

不用知道那麼多的東西，每天就只需要在屋子裡玩玩具就可以了。

「你在想什麼呢？」思緒被打斷。

小凌修回道：「在想它的結構。」

「啊？」小秦野的第一反應是「你又在講什麼」。

但很快，他就坦然地接受了自己跟凌修的差距：「哦，那你慢慢想吧。這裡有顯微鏡。」

這個實驗室不太像實驗室，倒像是個博物館，裡面裝滿了他們從未見過的東西。

兩人偶爾交流，更多的時間是小秦野自言自語或者是單方面地跟以沉默作為回應的小凌修說話。

他們進來的時候沒有戴手錶，實驗室里也沒有鍾。

時間就這樣安靜無聲地流淌，就連他們的耳朵都適應了那從未停下來的「嘀嘀」聲。

小凌修看的書多，但還不足以支撐他能夠通過顯微鏡從一小塊的星石碎片上發現什麼別的東西。

「你看出什麼來了嗎？」小秦野轉了一圈後走到他身邊問。

小凌修搖頭：「沒有。」

「是嗎？讓我來看看。」

就在他們更換位置的那一瞬間，玻璃皿的位置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嘀，嘀，嘀，嘀——」

驟然拉長的聲音像是發出的尖銳警報。

「不好！我們剛才是碰到了什麼嗎！這麼吵，我爸媽肯定會發現我們的！」

這聲音過於刺耳，以至於他們都不得不將雙手緊緊地貼在耳朵上。

「秦野，你的藍……」

「嘎吱——」

那尖銳得宛若往腦袋上釘釘子的聲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身後一聲機械靈敏運行的輕響。

兩人轉過身，意識到他們十分鐘前俯身彎腰盯著的展櫃已被挪動至一旁，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了一道正向他們敞開的大門。

「這是……」

「我們觸碰到了機關，打開了這間密室。」小凌修咬緊牙關，心臟跳動的速度非常快。

他知道，可能再往前走幾步，他就能知道凌雲和張嵐這陣子到底在忙些什麼了……自己又向父親邁進了一大步。

「走，我們進去看看。」

「好！」小秦野答應得很痛快。因為他摸了摸手腕，確保藍刀還在身上，這也就意味著無論發生怎樣的危險，他跟凌修一定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恢復到安全狀態。

兩人剛一走進，那扇門就重新關上了。

小凌修心裡有點慌張，但這份慌張在看到小秦野朝自己高高舉起的手腕時消散得蕩然無存。

冷氣撲面而來。

「這裡面好冷啊……」小秦野才往裡走了幾步，聲音就變得哆嗦。

小凌修抬眼，看見冷氣正朝這裡面源源不斷地輸送著，但他不知道為什麼要開啟冷氣，讓這個密室的溫度陡然降至這麼低。

「跟冰箱一樣。」小秦野雙手揉搓著臂膀。

對，就像冰箱一樣。

冰箱是用來儲存食物，讓其不發生變質的。

這裡面肯定是保存著什麼容易腐爛的東西。

接著往前走，噴出的冷氣就像是白霧一般遮擋住了他們的視線。

他們前進得很緩慢，雙手都在身側揮舞著，企圖將這冷氣撥開。小凌修走在前面，只能用腳尖去探路，直到他碰到了一樣東西。

「這是什麼？」小凌修聲音緊繃，好一會兒不敢再動一下。

「我們往前看看？」

「嗯。」

繼續向前。

凌修根據腳尖傳來的觸感大概地勾勒出輪廓，直至腳前再無任何東西。

——他們已經走到這個東西的頂部了。

漸漸地，冷氣消散，露出泛著銀光的一邊。

「這是……」

「一張床。」小凌修補充完後半句。

「這上面又是……」

順著這張小床的邊緣看過去，可以看見越往裡，床面的凹陷程度就越大。

這也就意味著，待冷氣完全散開，他們能夠看見這張床上躺著的……人。

兩人的腦子都開始嗡嗡作響，血液上涌，呼吸加速，手心開始滲出冷汗。

「凌、凌修……這會不會……是蘿蔔叔叔啊……」小秦野雖然很害怕，因為他邊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前看到的畫面就已經回答了他的這個問題——

露出了一隻手，這隻手很大，看起來很年輕。而羅伯特·崔已經很老了。

再就是露出了完整的手臂……

「啊！！！」

未等小秦野看清楚那人的模樣，脖頸處傳來一陣冰冷。

視線變得模糊而又搖晃，脖子那塊像是有人在往自己的體內注入某種液體。

小秦野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身側，但卻只見到了凌修那瞪大的雙眼，和來不及發出聲音的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