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晚宴

歸來晚宴

到達長安城的時候是中秋的前一天。

晚霞燒紅了半邊天,提前佈置好的中秋花燈掛在房檐下,空中有一股略帶苦澀的菊花香。

朱雀大街的兩邊是迎接的人群,同樣是百姓的熱情,李長逸卻沒有在涼州那般自在,沒了勝利的感覺。

李長逸漠然的坐在馬車裏,他選擇無視外面的喧鬧,從懷中拿出施正卿寫給他的那兩封看不懂的信。

這一路上,他時不時會拿出來看看,他想雖然看不懂但是可以記下來這些文字的筆畫,當然他做到了,他能夠只憑記憶將信上的內容寫下來。

晚秋坐在馬車門口的墊子上,縮成一團,她抱着膝蓋,看到李長逸又拿出了懷裏的信。

在馬車裏無聊的時候,她就會看李長逸,雖然李長逸永遠都是一張冷冰冰的臉,剛開始還有些害怕,熟悉了就不怕了,李長逸這個人是個好人,只是性格冷淡罷了。

她問過李長逸在看什麼,李長逸說:「某人的信。」就沒有再說話了,她也不再問了。

「將軍,這是我第一次來長安,」晚秋用手指掀開了一點點門簾,打量著外面的人群和房屋,「長安城好大啊。」

李長逸頭也沒抬,淡淡的回答「嗯。」

「將軍,剛到長安城我就偷偷看了,現在都好久了,我們竟然還沒有到,不知道長安城到底有多大,我以後可以去看看嗎?」

「可以。」

說完,李長逸將信疊好放入懷裏,輕掀起窗帘,天色漸暗,不遠處便是皇宮,巍峨地隱沒在落日的餘暉中,「快到了。」

「皇宮嗎?」

李長逸放下手,整了整衣服,嚴肅地對晚秋說:「記住,皇宮裏規矩多,少說話,不要到處走,跟在我身邊。」

晚秋以前看過很多古裝劇,被灌輸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劇情,她就記得皇宮裏怪得很,謹言慎行才能活命,她忍住激動的心情,點頭說:「知道了。」

穿過一扇扇沉重的宮門,聽到不知道多少次的「拜見九皇子」,才到了李長逸居住的燕宮。

燕宮是李長逸的母親燕妃生前的居所,后妃的居所都集中在皇宮的西北,偏偏燕宮位於皇宮的東北角,遠離其他妃子。

當時有傳言,說是燕妃不受寵,被冷落,因而被賜遠離后妃居所的燕宮,至於真相如何無人知曉。

按理說,皇子不可以和生母同住,哪怕是妃子死了,皇子也不可能被賜居住在生母的宮殿。李長逸當初回到皇宮的時候是十二歲,與他年紀差不多的皇子都已經離開母妃的寢宮另居它地,只有他,住到了母妃生前的寢宮——燕宮。

不過李長逸也挺滿意,燕宮和后妃的居所之間是御花園,遠離那些妃子,他也不用抬頭不見低頭見,且不說男女有別,他不喜那些人,不想給她們行禮。

三年未見,燕宮還是和以前一樣,這個季節里偌大的庭院佈滿了潔白如雪的菊花。

這菊花是李長逸的母妃最喜愛的品種——千盞流蘇。李長逸也很喜歡這無瑕的白色,回到皇宮后重新種起了千盞流蘇。

李長逸略掃了一眼:看樣子宮人打理的很周到。

晚秋第一次見千盞流蘇,不由得稱讚:「將軍,這花可真美啊!」

李長逸頷首,走進了屋子裏,晚秋則在院子裏看花。

「伶俜,去準備衣物,我要沐浴。」李長逸放下佩劍,坐到了書案前。

一個白衣女子聞聲進來。

這個女子看起來不過二八年華,清秀的臉龐上帶着淺笑,她對李長逸行萬福:「殿下,已經備好了,你去沐浴,我去給你沏茶。」

「伶俜,看到外面那個小孩了么?。」李長逸起身,看了看周圍說道:「側殿收拾好了就帶她去看看。」

「殿下,早就收拾妥當了,放心。」伶俜想了想,又說:「殿下,不知如何稱呼她?」

「晚秋。」李長逸說着,又問:「我早已經讓房著來信告知,你不知?」

伶俜欲言又止,頓了頓說道:「只是不知以後,其他宮人見了……」

李長逸將目光看向門外,留下一句話就出去了,「以後再說。」

伶俜不解,捏了捏手裏的帕子,不知在想什麼,最後嘆息一聲,去庭中尋了晚秋。

——————

香氣瀰漫,水霧朦朧,李長逸靜靜的泡在水中。

他的臉上還是那冷漠的神情,不過三個月,本來被晒成麥色的皮膚慢慢恢復了那有些偏冷的白皙顏色,浸濕的長發服帖的伏在臉頰,臉上的肉似乎少了點,五官更加精緻有形。

他正對着手裏的白玉出神,眸色深沉。

白玉不大,上面只粗糙刻着一個卿字,一端的白色流蘇濕了水,緊貼在他的手掌上。

當他回過神,泡著的水早就冷掉了,他站起來,隨意抓過一件外衣就穿着去了外間。

未曾擦乾的身子濕漉漉的,頭髮滴著水,打濕了外衣,又一點點的落在地板上。

書案前,他展開了張紙,研磨提筆,一筆一畫的寫着施正卿給他的那兩封信的內容。

滴落的水珠在紙上暈開,墨色流離,看不清到底寫了什麼,可他還是沒有停筆,一張又一張。直到寫完,他也沒有放下筆,手懸在空中,突然鬆開,毛筆摔落在書案上,大團墨色覆蓋在寫好字的紙上,他也如同失魂一般跌坐在椅子上。

直到門外傳來敲門聲,他才回了魂。

「殿下,該去晚宴了。」伶俜在門外敲門。

李長逸注視着手中的白玉,閉眼又睜,撩了撩頭髮,發覺頭髮都已經乾的差不多了,對門外的伶俜說:「知道了,稍等。」

李長逸這才回到之前沐浴的房裏重新穿戴衣服。伶俜準備的是正式的官服,繁瑣的緊,李長逸穿好裏衣打開了房門:「進來給我穿衣。」

伶俜身後跟着三個宮女,她們熟練的隨李長逸來到梳妝台前,穿衣梳發一氣呵成。

「殿下,余歡公公之前遣人來說聖上讓你宴會結束後去昭天殿。」

「嗯。」李長逸想了想又說道:「看好晚秋不要讓她隨便出去。」

伶俜點頭:「是。」

「房著隋夜呢?」

「在宮門口。」

圓月高懸,宮燈散發的光灑落在開滿千盞流蘇的庭院中。

李長逸看到晚秋坐在大殿的門檻上,「怎麼不回屋子裏?」

晚秋見他來了,大吃一驚:「將軍,你穿的可真好看!」

「我要去赴宴,你聽話待在宮裏,夜裏不要貪玩,有事同伶俜說,知道么?」

晚秋點頭,目不轉睛的看着李長逸,「知道啦。」

她知道李長逸模樣生的極好,一路上也看了很久,這身華服加身叫人難以移開眼,好好看啊。晚秋一度詞窮,找不到可以形容的詞語。

李長逸直接出去了。

房著隋夜分開靠在大門兩旁,看到李長逸出來,咻的一下,出現在李長逸面前。

「殿下。」

李長逸點頭:「走吧。」

——————

這次晚宴是為李長逸凱旋設的慶功宴。

遠遠就聽見了歌舞流轉的聲音,李長逸來的時候大多數人已經落座。

李長逸剛出現就有人喊他:「九弟,快來入座,父親馬上要來了!」

這個人是八皇子李長澤,天生喜歡熱鬧,也就只有他會將九弟這倆字喊的這般親近。

李長逸和李長澤年紀相近,因此每次這種宴會位置也都相鄰。

李長逸坐到李長澤的身旁,看了眼四下,剛好與坐在對面的太子李長明的目光相撞。

李長明對他粲然一笑,隨即打開扇子轉過了頭。

李長逸漠然視之,拿起面前的茶杯小酌一口。

「九弟,我可要先敬你一杯,」李長澤對着李長逸端起杯子,喜眉笑眼。

李長逸沒動。

李長澤乾脆往他這挪了挪,離得更近了,「九弟?」

李長逸感覺有人靠着他,這才瞥了一眼,「何事?」

李長澤聽到李長逸回應了,趕緊將手裏的杯子端到他面前,小聲的說道:「九弟,我敬你一杯,可以么?」

李長逸冷漠的目光掃向李長澤,「不可。」

「九弟,為何不可?」李長澤不死心。

「不想。」

李長逸收回目光,輕微搖晃着自己的杯子。

「九弟,等會都要給你敬酒的,但我這個是茶,不是酒。」李長澤再次問詢道。

李長逸聽了,這才停下手裏的動作,拿着杯子輕碰了一下李長澤的杯子,「好了么?」

李長澤興奮不已,寶貝的端起杯子一飲而盡,「九弟,你也要喝。」

李長逸將杯子放到嘴邊假裝喝了一下,然後說:「喝了。」

李長澤心滿意足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臉上是止不住的笑。

「九弟,謝謝。」

李長逸不知何意,「道謝?」

「是呀,」李長澤還捧著剛才的杯子,抑制不住的激動,「替天下人感謝你。」

李長逸放下了杯子,對李長澤說道:「不必,分內之事。」

李長澤卻不認同,「九弟,我是真心的話。」

「我知。」

李長逸這般的冷漠,李長澤看了整整兩年,他看不透這個弟弟的心思,聽到李長逸的回答並未意外,還是對李長逸笑的燦爛,「我也知道九弟知道了。」

李長逸側目,李長澤對他眨眨眼,「怎麼了?」

「無事。」李長逸再次收回了目光。

此時一聲「陛下駕到!」從殿外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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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空杳杳西風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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