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凝碧
霎時間,歌舞停止,眾人起身跪拜。
「參見陛下娘娘!」
那兩個人緩緩走過,李長逸緊閉雙唇,跪在地上。
李承霂一進來就注意到了李長逸,不過李長逸那時候已經低下頭跪了下去。
直到坐在龍椅上,他的目光還是聚集在李長逸那裡,身旁的王皇后自然也看到了李承霂的一舉一動,她看向李長逸的目光里沒有李承霂的柔情,儘是寒意。
「陛下,該讓他們起來了。」王皇后出聲提醒。
李承霂這才發覺自己的失態,立馬換了一副嚴肅的表情:「愛卿平身!」
眾人終於可以起來了,又異口同聲的高喊:「謝陛下!」
李長逸起來以後,看都沒有看李承霂和皇后一眼,他直接盯著面前的桌子。
李承霂的餘光見李長逸並沒有看自己有些失落,但也沒有在意,他開口說:「今日,逸兒凱旋,朕先敬酒一杯,平安西之亂,吾兒立下了汗馬之功,實在辛勞。」
一旁的余歡公公會意:「上酒!」
話聲剛落,殿外的宮女們端著酒壺酒杯魚貫而入。
待到宮女倒好酒,李承霂和王皇後端起酒杯,李承霂注視著李長逸說:「敬吾兒!」
其他人也都端起了酒杯,「敬九皇子!」
李長逸這才抬起頭,冷漠的看著李承霂。就只有他沒有端酒杯,而且也沒有要端的意思。
李長澤瞅了瞅,壓低聲音對他說道:「九弟,父親給你敬酒,快端酒杯啊。」
大殿里靜悄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李長逸那。
偏偏李長逸無動於衷,他還是在和李承霂對視。
王皇后將一切看在眼裡,厲聲說道:「老九,陛下向你敬酒,還不端起酒杯。」
太子李長明也應和:「九弟,父親給你敬酒呢,還在發愣?」
大臣們誰也不敢出聲,這些年全部都吃過虧,李長逸還是不要惹為妙。
李長逸毫無反應。
最後,李承霂還是服軟了,他苦笑道:「罷了罷了,朕敬眾愛卿!」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趕緊回敬:「敬陛下!」
李承霂沒了先前的氣勢,喝了酒,呆坐在龍椅上:「歌舞不要停,愛卿們盡興。」
「謝陛下。」
大殿里又恢復了之前的熱鬧。
宮女們陸陸續續的上菜倒酒,樂曲響動,裙擺翩躚,寒暄問候,好不熱鬧。
李長逸還是冷漠的坐在那,李長澤一直在耳邊叨叨叨,他也彷彿聽不見。
直到太子李長明端著酒杯出現。
「九弟,剛才太不知禮數了,父親敬酒也敢拒絕。」
李長澤趕忙說道:「太子殿下,九弟一直是這個樣子,父親也沒有責怪,你也不必說的這般嚴重罷。」
李長明嗤笑:「八弟,何時輪得到你來教訓我了?」
「既然如此,九弟也輪不到太子你教訓吧?」李長澤反駁。
「你!」李長明吃了虧,狠狠的說道:「八弟,你最好知趣,你可不是九弟,沒有人護著你。」
聞言,李長澤沉默了。
「李長明,話說完了?」李長逸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李長明見他乖乖的喝了酒,喜不自禁:「難得,竟然乖乖的喝了。」
李長逸放下酒杯,下了逐客令:「那就請回吧。」
李長明點了點頭,笑道:「好,這就走,九弟咱們以後有的是機會聊,慢慢聊,告辭。」
送走了李長明,李長澤才開口:「九弟,剛才多謝了。」
「不必。」
李長澤很不好意思,「你不喝酒,剛才喝了沒事么?」
「酒?」李長逸把杯子送到鼻子下,聞了聞,「我可沒有聞到酒味。」
「誒?」李長澤也湊過來聞了聞,「這是茶水?不對呀,這個不是剛才宮女倒的酒么?」
李長逸這時從桌子下拿出了一個殘留有水的杯子,「這個才是酒。」
「酒?」
李長澤聞了聞,「可這是茶水的氣味啊?」
聽李長澤說是茶水,李長逸也聞了聞,回想起剛才,宮女給他倒酒,他以為是酒,把酒倒在了清蒸魚上,杯子放桌下。
「應該是倒錯了吧。」
李長澤有點懵,隨後說道:「不可能啊!」他這一聲有點大。
李長澤趕緊降低了聲音,悄咪咪的說:「九弟,你也知道皇宮裡各項事務都是由專人負責的,一道道的關卡,不可能是宮女倒錯了,那麼多人能拿錯了?還把茶水裝在酒壺裡?父親還是皇子的時候就有宮女倒酒倒錯了,先帝喝了發現味道不對大怒,認為他們玩忽職守,連酒都分不清,殺了許多人,後來這方面管的可嚴格了,都怕掉腦袋。」
李長逸點頭:「確實。」
「會不會是有人想下毒?所以才這麼大膽?」李長澤突然嚴肅。
「知道我不喜喝酒,專門換成了茶水,可我以為是酒定然碰都不會碰,這樣下毒豈不是很蠢。」李長逸不認同。
「萬一呢,萬一你和我們一起喝了呢?」
「以前我也是不喝的,這次也不會例外。」李長逸聽到李長澤的反覆猜測,也感覺不對勁。
「那就奇怪了。」李長澤看了看對面和大臣說話的李長明,他很懷疑李長明!
李長逸見他看著李長明,肯定的說:「不是他。」
李長澤點點頭,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但是還是很納悶:「那到底是誰呢?」
李長逸盯著杯子里殘留的液體,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嘗一嘗就明白了。」
喝下杯子里剩下的茶水,李長逸突然下意識的摸著胸口。
李長逸的動作讓李長澤滿臉疑惑,「九弟?有毒?」
「沒有,就是普通的茶水,」李長逸見宮女上了新的菜,拿起筷子夾了菜,對李長澤說:「不餓么?」
「對呀,都沒有吃菜,」李長澤也趕忙夾菜。
他們倆這裡的動作讓坐在高處的王皇后一一看到,當然,說的話是沒有聽到,王皇后聽不到也就只是認為李長澤選擇站到了李長逸這邊,眼底寒意愈重。
李長逸自然察覺到了王皇后的目光,但是此時他有其他的困惑。
李長逸發現他的茶杯和酒杯是一樣的,他剛才仔細看過其他人的器具,酒杯比茶杯大一些,顏色也不一樣,雖然差的不多,但是他確信不一樣。
他的茶杯和酒杯一樣大,顏色都一樣,難怪李長明以為他喝的酒。
皇宮裡以前的茶杯和酒杯的樣式是不一樣的,這次除了大小顏色,樣式都是一樣,很奇怪。三年沒回皇宮,難道改了規制?
還有就是那宮女倒的茶水的味道,那個味道李長逸在涼州喝了三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施正卿說只有他才有的茶——飛雪凝碧,不可能在別的地方喝到,那今天喝到的這個茶水是怎麼回事?施正卿這個人絕不會說謊,想來只有一種可能——那個宮女是施正卿的線人之一。
李長逸還是難以置信,施正卿到底在皇宮安插了多少線人,在這樣的宴會上也敢明目張胆的給他倒茶水?若是結合茶杯和酒杯的這個問題,施正卿是怎麼改了宮裡的規制的?
施正卿到底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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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西北涼州的施正卿正躺在涼州城中最高的房頂上,一旁放著三個喝空的酒罈。
太陽剛剛落下,醉人的霞光里有一個人凌空飛來。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輕盈的落在施正卿旁邊,少年穿著緊身黑衣,少見的短髮,後腦勺有一縷頭髮用白色細線綁著,腰間別一把短刃。少年雙手交叉環抱胸前,俯身在施正卿的頭頂。
「你怎麼來了?」施正卿看著少年的臉有些意外。
「我家先生讓我來的嘍,他讓我告訴你李長逸到長安了。」
少年直起身,見了那三個空酒罈子,嘲笑道:「借酒消愁愁更愁啊施相公。」
「與你何干?」施正卿瞪了少年一眼。
「火氣太大了吧,施相公?」少年仍舊挖苦他,「李長逸可不喜歡你這個模樣。」
施正卿可不是會吃虧的人,他嘴角上揚,笑了:「不知你家先生喜不喜歡你這個模樣?」
少年聽到他的話,直接把短刃貼在了施正卿的脖子上,「你這是威脅我?」
少年出刀的速度快到看不清,施正卿並不怕他,反而將身體微微抬起,少年的短刃劃開了他的皮肉,短刃上的猩紅格外醒目。
「你!」少年快速收了刀,大聲斥責:「你不要命了?」
「當然要了,我還要留著小命去見他。」施正卿心想,小屁孩還和我斗。
少年坐到施正卿旁邊,看了看他脖子上的傷口,表情凝重:「仙色弄的傷,是不會癒合的。」
施正卿歪頭瞧見少年的表情,只覺得好笑,「放心,死不了,我有辦法。」
「你沒有。」少年一口咬定沒有。
「真蠢,」施正卿從腦袋下抽出手,摸了摸還在往外流血的傷口,傷口竟然已經癒合了。
少年瞪大眼,施正卿春風得意,「這不就好了。」
「你不過凡人之軀,怎麼會!」少年不敢相信。
施正卿伸了伸懶腰,眨眼間到了少年身後,扼住了少年的脖子。
少年當然沒有反抗,因為施正卿另一手早已經拿著屬於他的那把短刃。
「你何時有這樣的身手了?」少年不解。
冷靜的思考過後他認為施正卿肯定能輕鬆的弄死他。
少年的身體從一開始的緊張到放鬆下來施正卿都感覺到了,施正卿知道少年服了,放開了他。
少年從施正卿手裡拿回短刃,與施正卿拉開了距離,「你到底是何人?」
「子梟不認得我了?以前可是哭著鬧著要我抱呢。」施正卿慢條斯理的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聽到施正卿的話,子梟百感交集,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大人!是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