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花又落

花開花又落

緋花地處涼州最東邊,是離開涼州東去長安的必經之地。因春夏之交有特產樹木——緋花樹開花,顏色緋紅,燦爛似霞,故稱緋花。

東野復玄和晚秋在緋花的山林間前行,緋花樹正值花期,漫山遍野的緋紅。

「父親,這花真好看!」晚秋興奮的東瞅西看,要知道前一世她可沒有看過這樣的植物。

當東野復玄提出來緋花賞花的時候她還不覺得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花嘛,她在植物園見過許多花,可當她來了緋花,漫步在緋花樹林中,才發現這花真的美極了,這一趟真值!特別是不同於前世的人山人海,這裏只有花,無盡的花,沒有喧鬧聲,只有蟬鳴鳥叫風吟,開的早的花時不時落下,草地上落英繽紛,神仙美景難得。

東野復玄俯身,溫柔的捏捏晚秋的小臉,「是啊,你娘也說過真好看。」

「誒?」晚秋眨眨眼,「父親想阿娘了么?」

「嗯,一直很想。」

晚秋緊緊抓住東野復玄的大手,「父親不要傷心,晚秋也一直很想阿娘!」

東野復玄仰起頭,頭頂之上也是繁茂綻放的緋花,「我沒有傷心,我是見了這景色,想起了你娘說過以後每年都來看花開,這次是我第二次來了,是和晚秋一起,答應過你娘每年都來,好像失約了。」

「那以後我們每年都來!和父親一起來!」

「好,一起來。」

人這一生說過數不清的話,到底說到做到過幾句,誰也不知道。

緋花樹遍佈山頭,到處是緋紅的花瓣,山間有小溪潺潺,花瓣飄落水中,打着旋,匆匆流走。東野復玄將拴在水邊的兩匹馬解開,把晚秋抱到馬鞍上,牽着馬順着溪流往山下走去。

沒有幾步,東野復玄發察覺周圍有異樣。他低聲對晚秋說道:「不要說話!記住!一會我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

晚秋心領神會,抓緊了韁繩,點點頭。

東野復玄從懷裏摸出診治時用的細針,隨便往四周丟去,只聽到幾聲清脆的「當!當!當!」

東野復玄輕笑:「沒想到這次來了這麼多人?復燾好大的手筆啊!出來吧,跟了這麼久,還躲躲藏藏有何意思?」

唰!

七八個黑衣人一起出現,將他們團團包圍。

為首的那個人直接劍指東野復玄:「這次不同以往,家主已死,我必取你性命!」

東野復玄怎麼會信,「死了?你可知這樣的玩笑話說不得!」

「元旦剛過,家主病故,現在由大郎君繼承家主之位,他下令,斬草除根。」那人見他不信,拿出來了一封信,「二郎,死也要死的明白,你看,族中長老下達通知的手信。」

東野復玄猶豫半天,還是伸手接過那封信,他看清了信里的內容,面如死灰。

那人偏頭示意,黑衣人其中一個從東野復玄的手裏搶回了書信。

「二郎,你知道我們也是聽命而為,要怪就怪你不願做這個家主之位吧!」

那人揮劍朝東野復玄而去,東野復玄反應快速,手下細針齊發,周圍的黑衣人下意識躲避,讓出來了空隙。

東野復玄迅速騎上晚秋坐着的馬,猛踢一腳,馬兒長鳴一聲,奔出包圍。

同時黑衣人輕功追上,為首的黑衣人大喊一聲:「不留活口!」

聞言,每個黑衣人向東野復玄的方向擲出細針,針如雨下,東野復玄的後背準確無誤的佈滿細針,可他緊緊護住晚秋,宛如無事發生。

馬兒跑的飛快,黑衣人依舊窮追不捨,晚秋聽到風聲呼嘯而過,時而夾雜着兵刃想接的碰撞聲,還有身後爹爹逐漸沉重的呼吸聲。

她似乎知道了什麼,可她還沒有說出話來,東野復玄就想預知了一般,輕聲細語的說道:「晚兒,不要停下,騎馬去找人救我,要是停下了,我會生氣的,我給晚兒殿後。」

晚秋還沒有來得及回答,東野復玄就鬆開了她,她只感覺馬兒突然加速了,當她回頭只看到模糊的人影,東野復玄就這樣消失在她的視野中。

當緋紅色的緋花在空中飄落,曾經稱讚的美景也瞬間失色。

晚秋哭了,重生的這輩子她許久沒有哭過了。

這次她控制不住,到底,淚水模糊不清中看到的是緋紅的花朵還是緋紅的血液?她分不清。

馬兒就這麼一路狂奔,連讓她回去的機會都沒有。

晚秋有一種預感,這輩子她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

這般大動靜,驚動飛鳥走獸,山下的官道,李長逸帶領的軍隊全部戒嚴。

「傳令下去,原地休息!」

李長逸注視着飛鳥嘶鳴的地方,發現一路向他們而來,隱隱約約不知是什麼驅使著李長逸,他決定親自去看看,「隋夜房著隨我去看看。」

房著隋夜領命,他們三人快馬往山林而去。

盛放的緋花隨風飄蕩,越往山上,樹林越繁密,馬匹行進困難,李長逸加速超過房著隋夜的馬,去了最前頭,他聽到旁邊有響動,偏入一邊的林子裏。

林子外是寬闊的裸露的河道,李長逸一眼看到了一匹黑馬快速奔來,他身手敏捷的飛起,穩穩的坐到了黑馬的馬鞍上,一勒韁繩,黑馬仰天長嘶,馬蹄子來回幾下,方才停住。

待到看清馬鞍哭泣的晚秋,李長逸似乎知道發生了何事,「你父親呢?」

房著隋夜見晚秋一個人,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晚秋淚如泉湧,「有黑衣人,父親在後面和他們……」

「帶我們去!」李長逸立馬說道,「去救他!」

四個人順着溪流而上,晚秋臉上掛着未乾的淚,「那些人說要不留活口,將軍你一定要救父親……求求你了!」

晚秋斷斷續續的說了好多求他救救父親的話,李長逸沒有反應,他只是加快了速度,他自然要救他。

但是終究是遲了。

東野復玄一動不動的躺在溪流旁的樹林里,地上身上落滿了緋花的花瓣,一時分不清是花朵還是血色。

周遭除了斷裂的樹枝,凌亂的腳印,什麼都沒有留下。

東野復玄還沒有死,身上滿是傷痕,除了腹部的傷口,最嚴重的就是就是那被砍斷的左臂。血液源源不斷的流出,流到玄色的衣服上,流到了碧綠的草地上。

房著仔細檢查了,最後搖頭,「太嚴重了。」

晚秋趴在東野復玄的旁邊泣不成聲。

李長逸扶起東野復玄輕聲說:「先生……」

東野復玄面色蒼白,艱難的說:「我知,救不了……了。」

「父親!」晚秋握住東野復玄的手,抬起流着淚的眼眸,「晚秋不想你死。」

李長逸不知道說什麼好,低頭看着東野復玄。

東野復玄還是那副慈愛的模樣,他目光緊緊包圍着晚秋,「九皇子,替我照顧好晚兒,可好?」

李長逸沒有回答。

「你還欠我一條命,就當還我吧!」

不曾想,這麼快就要報答救命之恩了,李長逸面無表情的回答:「先生,我定會好好照顧她,安心。」

東野復玄揚起嘴角,一笑:「甚好……」

一陣風吹過,嘩啦嘩啦,緋花紛紛揚揚落下,東野復玄彷彿看到那個他深愛的女子立於眼前,她輕輕柔柔的朝他伸過手,臉上帶着笑,他也回應她一個笑,溫柔的對女子說:「重兒,我來找你了。」

晚秋失聲大喊:「父親!」

東野復玄就那麼靜靜地閉上了眼。

約定好的,來年一起來看緋花,就那麼失了約。

「房著,隋夜去山下找人來,把先生埋了罷。」李長逸站起身。

晚秋聽了大吼:「你憑什麼這麼做!」

房著隋夜很無奈,「殿下,我們去去就回。」

李長逸沒有回答晚秋,目送房著隋夜離開,他居高臨下的冷漠盯着晚秋,「他,已經死了。你還想讓他繼續躺在這?讓野獸伺機而動,吃掉他?」

「我要帶他走!」

「不留活口,還差你一個。不懂?」

李長逸在周圍仔細查看了一圈,發現那些人打掃了場地,什麼痕迹都沒有。

晚秋小聲抽泣:「我懂,可埋在這裏,我再也見不到父親了。」

李長逸拔劍,「這樣可好?」

晚秋見他用劍斬斷了一截東野復玄的頭髮,「頭髮?」

李長逸想了想,「你脖子那帶着的荷包可以裝着,這樣你父親就一直在你身邊。」

李長逸把頭髮給晚秋,晚秋聽了打開了脖子上戴着的荷包——荷包里也有一截頭髮。

「這裏有阿娘的頭髮。」

「剛好,」李長逸把東野復玄的頭髮放到了荷包里,「你父母一起了。」

晚秋擦了擦眼淚,小心的合上荷包。

「以後要堅強,哭泣可不會給你帶來好運。」李長逸冷漠的說着。

晚秋雙手緊緊握住荷包,搗蒜般瘋狂點頭:「再也不哭了。」這荷包現在就是她的寶貝,小心保護著。

後來,東野復玄被埋在了這裏,埋在了無盡的緋花林間。

下山後晚秋還是哭了好久。

那麼疼愛她的父親,給了她兩世不曾擁有過的溫暖,今生她再也遇不到這樣深愛着她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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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空杳杳西風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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