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長安

長安,長安

悠揚的歌聲在馬車內回蕩,李長逸微閉雙眸,腦海里回想起了年幼時的場景,感概良多只能壓抑在懷,不可動情。

這首歌雖名為離別曲並非離別曲,只是當時李長逸沒有什麼物什可以贈予施正卿,只能唱起了阿娘在世時唱過的歌。後來師傅告訴他,這本是一首相思曲。

離別也罷,相思也罷。

李長逸聽着施正卿唱的這綿綿的調子,只感覺不過是一首平常的小曲而已,既沒有離別的傷懷,也沒有相思的長情,施正卿果然不合適唱歌。

「感覺如何?」施正卿得意洋洋的詢問李長逸的聽后感。

李長逸緩緩睜開雙眼,無情的評論了兩個字:「極差。」

「有這麼難聽?」

「毫無感情的歌,不是極差又是如何?」

「可當初你唱的也是毫無感情。」

「感情?」李長逸冷冷的說道:「我不能擁有感情。」

施正卿不做聲。

此後一路,二人都不曾有過言語。

一直到初夏,李長逸要動身回長安,他們都沒有說過話,甚至面都沒有見過。

將軍府的所有人都知道施正卿和李長逸吵架了,現在誰也不敢在一個人面前提到另一個人。

隋夜不怕死,有一天問李長逸:「殿下,你和施相公怎麼回事?」

「話如此多,去繞城三十,我親自監督。」

然後隋夜真就跑了三十圈,李長逸在東門城樓上喝着茶看他跑過三十次。

隋夜跑完直接站不起來了,房著給他扎針的時候用力很大,「吃了虧就要長記性,殿下可是頭一回親自監督,以後不要提施相公,懂么?」

「房著!你說殿下這是生氣了?可應該沒有啊,他又沒有發病……」隋夜無力趴着,突然大叫:「你輕點扎!我的腿跑沒跑廢,要被你扎針扎廢了!」

「好好好,」房著下手輕了點。

「我以後不敢了,再也不提了。」隋夜打仗都沒有這麼累過。

「快回長安了,你提也沒地方提了。」

隋夜很贊同,有點惋惜的說道:「可惜嘍,殿下好不容易來了涼州,就這麼一個知己,還弄成這樣了。」

房著不以為然:「我們永遠不懂他們倆的想法,也不要去猜主子的想法。殿下到底心善,倘若換了旁人,你這般口無遮攔,死都死好幾十回了。」

「是,你所言有理,僅此一次!沒有下次!」隋夜打包票。

「得了吧,你永遠有下一次。」隋夜這個人,惹李長逸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都是說話如耳旁風,說了就沒了,記不住。

——————

涼州的夏天到了,李長逸啟程出發去長安的時候也到了。

三年前隨李長逸一同北上的三十萬兵馬如今只剩下十萬人不到,沒了來時那麼浩浩蕩蕩的氣勢,能回家了,多開心,將士們早早的收拾好一切,秩序井然的排列仗隊。

在隊伍最前頭是李長逸的馬車,這馬車不同於一般的馬車,行駛中平穩如平地,顛簸感小於一般馬車,內置暗格機關,可以儲存物品,也可以將秘密物件隱藏,還有可供人休息的床榻,通體嚴密可抵禦刀劍火炮,皆由施正卿親自設計完成。

施正卿從李長逸來了涼州后就在日日夜夜研究,成品早就製作好了,一直沒有告訴李長逸。上次對話后,施正卿心裏有結,無法排解,只得將心思用在專心完善馬車裏的機關上。

李長逸見隊列前的馬車,心知是施正卿的安排,但是施正卿本人並不在,於是向將軍府的老管家問道:「他人為何不來?」

「九皇子殿下,這是早就準備給殿下的禮物,相公說:禮到可,人不必。」老管家原話轉告。

李長逸沒有再問什麼,直接上了馬車。

碎葉城的路上百姓夾道歡送,好不熱鬧,李長逸在車子裏聽到百姓的各種誇讚歡呼聲,只覺得三年過的飛快。

上次來時,這裏可沒有這般熱鬧的歡聲笑語,還好,勝了。

出了城,只聽得到風吹草動,馬蹄急急的聲音。

李長逸摸索著這馬車裏的機關,看到暗格里一疊疊擺放齊整的白色衣衫,一盒盒精緻做工的標註了裏面是何物的食盒,一本本字跡潦草的書籍,還有那一封信——李長逸親啟。

打開信,裏面仍舊字跡潦草,密密麻麻寫了四大張,這是施正卿的字跡,他寫的字和大唐不一樣,是李長逸沒有見過的文字,如同鬼畫符一般,李長逸想看也看不懂寫的什麼內容。

那些書籍也是施正卿寫的,還好用的是大唐的文字,李長逸看得懂,雖然字寫的很難看。書是關於大唐周圍各國的詳細介紹,上到各國政權要務下到各國的風土人情都一一羅列,其中還有對各國之間戰事關係分析,對每個國家重要的皇家成員和大臣的性格分析。而且不出意外,還有一本是關於大唐的。有趣的是,大唐這裏的各方面描述更為詳盡,而最後一頁是李長逸,就用了一句話介紹:李長逸此人冷冰冰。

李長逸冷漠的翻過去,就看到封底有單獨的一頁紙:看完以後你可以放回原處,我設置了其他的保護機關,你應該知道。情報有變化的地方我會來信告知,長安,勿忘,卿。

認真看過一遍,李長逸已經將這些書里的內容牢牢記下。書放回了原先的暗格,那封看不懂的信則細心的放到了懷裏。

思索著,李長逸翻開施正卿準備的衣衫,果然,衣衫間也有一封信。這信又是用的沒見過的文字書寫,李長逸又折好放入懷裏。

食盒一個個打開,都各有一個字條在食盒把手那,標註了能吃到何時,過了日子就不要吃了這樣的話。

最後打開的糕點盒子李長逸本來不想動,掀開蓋子,食盒裏果然又有紙條。紙條在盤子底下壓着,李長逸想,估計施正卿也知道他打開糕點盒子的可能性很小。

端起盤子,拿出壓着的紙條,這紙條也是寫了能吃到何時,不過還多了一句話:沒有放糖,你既然打開了,就可以嘗嘗,味道也不錯,你應該會喜歡。

都是些普通的麵食和米糕做的糕點,李長逸拿了個做成花朵的白色糕點,輕輕咬了一小口。

沒有很甜,就是大米本身自帶的甜味,李長逸並不討厭。一口將整個糕點下嘴,隨後蓋好了糕點食盒的蓋子。

天漸漸暗了,軍隊停下原地駐紮過夜。

房著和隋夜端來了晚飯,李長逸早就吃了施正卿準備的食物,並不餓,「你們吃吧,我吃過了。我去周圍散散步,有事再來找我。」

隋夜見李長逸消失在黑暗裏,才問:「房著,你說殿下吃啥了?」

「應該是施相公吧。」

「你說啥?」房著端著晚飯去了廚子那,隋夜跟着,「吃了施相公?」

房著給了隋夜一個白眼,「我說施相公給殿下準備好吃的了!」

隋夜拿過自己的晚飯,大口吃着,吧唧吧唧:「真好啊!好吃的,不知道是什麼,我也想吃。」

「還沒到睡覺的時候你就開始做夢了?」房著扒拉了一口飯。

「你學習到了殿下的精髓。」

房著一愣,「什麼精髓?」

「冷酷無情!」

房著大聲說道:「張叔!隋夜說你做的飯菜太難吃了!」

「什麼?」張叔就是做飯的廚子,他沒聽清。

隋夜趕忙解釋:「張叔,我說我還想吃一碗!」

張叔聽清了,滿臉笑意:「好,還有很多。」

房著超級得意。

隋夜超級無語,「我錯了。」

見過無數次的夜空,繁星點點,李長逸回來以後見將士們吃過飯,圍坐一起說着笑着,話家常吹牛皮。

「這次回去我要娶親,然後生個大胖小子,我老娘早就想抱孫子了。」

「我走的時候,我家那小子才剛回說話,現在估計能跑了。」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就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哈哈哈。」

「這次勝仗,陛下有賞賜,我要買兩塊田回家種地,安安穩穩過日子。」

……

獨坐一堆火邊的李長逸靜靜的盯着燃燒的柴火,焰火的光芒跳躍在他臉上。

他在思考接下來該如何打算,回到長安以後,封賞只能讓他更加難以脫身。師傅當初讓他回到皇宮的原因他不清楚,只是說他長大了要自己保護自己。既然要保護自己不是應該遠離皇宮才對?為何還要回去徒增煩惱。

皇宮裏的人,陌生,皇宮的生活,枯燥。

這次來了涼州,施正卿竟然有意讓他奪皇權,縱使他有這個本事,可又如何?李承霂早已立了太子,是皇后所生的嫡長子,而他不過是妃子的孩子,而且母親已故,朝中無人,他如何去奪?名不正言不順。

就算他想,他也不能想,這病,生生折磨他。情與欲就是擋在他面前的萬丈深淵,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

只能平平無奇,無欲無求,不思不想,野心慾望要統統消亡,但如果這病可解一切都將不一樣。

至於這病,如何解,無解。

作為唯一一個在外長大的皇子,李長逸同那些兄弟關係一般,他不同於那些人。只有他的居所是母親的舊宮,只有他被派遣到涼州打仗,只有他皇帝不曾有所苛責。

那時初到長安,免不了有人議論,目中無人,不知禮數,如何如何……於李長逸而言,這般冷漠是常年養成的習慣,其他人就是雲煙過眼,不重要。後來都知曉九皇子性情淡然冷漠無情,不在有議論,就算有,也會在不知不覺間,連人帶話突然消失。都傳言是李長逸派人殺了那些人,傳著傳著造謠的人都死了,也沒人敢傳了。

不知這回,再回長安人們會怎麼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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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空杳杳西風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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