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眾神

祭龍節的重頭戲，是對龍神的祭祀。龍神是部族眾神的主神，司掌火焰與毀滅，也象徵審判與光明。同時，因部族商隊往來頻繁，龍神還掌管契約與商業。總而言之，龍神是俗世與靈魂、信仰與現實的交匯，是部族一切生活的核心。

路曜站在祭壇前搭建的檯子上，沉著說到：「奉至高至大的主神的意志，祂凡間的臣僕路曜謙卑地宣布，眾神的盛宴已經來臨。

「神眷顧的三位寵兒是格鬥場的勝者，是我們部族的勇士，願眾神與他們同在。他們將披上火焰般赤紅的鎧甲，他們將與我們的勇士一樣，用劍、弓和盾，保衛妻子、小孩、長者，保衛牛羊、小麥和陽光。願神的火焰與他們同在。

「祂忠誠的僕人還要宣布，執劍者再一次替神發現了背叛。他將在部族面前，接受龍神的裁決。」

他話音剛落，一隊身著亮銀色鎧甲的執劍者士兵就押著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走上了檯子。他撤去男子蒙眼的黑布，這男子正是前日塞格德的信使，部族第二軍團弓手鮑勃。

路曜轉身面向鮑勃，幽深的褐眸凝視著這男子的眼睛，聲音卻沒有降低，「至高的龍神在上，你是第二軍團弓手，塞格德郵路信使鮑勃？」男子低聲回答：「是的。」

路曜接著說：「你在送信而來的路上於黑海岸邊被俘，波斯偵察兵以財富許諾引誘你背叛部族作為內應，是這樣嗎？」鮑勃聞言輕輕顫抖了一下，但仍然低聲承認「是。」他緊緊追問：「你收下波斯金幣一百枚，硬弓兩把，以此為代價，波斯人讓你在他們進攻部族時燒毀糧草，你額外的條件是保護你的姐姐安全，是不是？」鮑勃咬著牙，沒有回答。

褐眸的司令繼續看著叛徒，說話的內容卻是對著部族民眾：「按照王廷法令，部族士兵勾結外敵，損害部族的，應處死刑。眾神在上，凡人個人無權剝奪同胞的生命，涉及死刑的刑罰都要交由部族來決定。昨夜執劍者逮捕了他，審訊記錄已經存檔，部族每個人都可以查閱。現在，他交給你們。」

部族民眾目瞪口呆，不知該怎麼回答司令。披紅甲的格鬥勇士和長老們最先反應過來，高聲應和：「叛徒出賣了部族，他是要害死我們！殺了他！」「波斯人的走狗！部族的敗類！處死他！」接著其他民眾也同意，紛紛揮刀，斬斷自己的一縷髮絲，列隊上前，依次扔在路曜和受審者鮑勃面前。

按照部族習俗，王廷、部隊長官和部族長老有權決定下屬的一切情況，但處死部族同胞和向部族徵稅屬於例外。這讓部族有別於任何周圍的部落和國家，也是因為這個，即使許多「文明」世界的大人們都說匈人是蠻族，但部族自己知道，他們擁有的，叫自由。

代表隨軍執劍者首領的阿格里帕點數著頭髮過了總數的大半，便從手杖里拔出長劍，宣佈道：「眾神在上，部族裁決鮑勃應被處死。」然後向司令示意。

路曜點頭，回頭神色凝重地對鮑勃說：「作為司令，我沒能讓你忠誠；作為長老，我讓你為生計投敵。作為兄弟，我不能保你性命。」他拿過阿格里帕的長劍，在自己裸露的左臂上狠狠劃了一劍，任殷紅的鮮血流出。「我接受鬼神的懲罰，流我自己的血。你的姐姐從此由王廷供養，你放心吧。」

鮑勃看到這一幕，突然掙扎大喊「路曜！你算什麼兄弟？你還在眾人面前流自己的血，你不覺得你很虛偽嗎？作為司令，你難道不知道波斯人的可怕？十倍於我們的波斯人馬上就會來割斷我們的喉嚨，你想死，我們不想！你這才是背叛部族，你不怕密特拉（1）降下神罰嗎？...」

執劍者沒有讓他說下去上前，用長劍割斷了他的喉嚨。鮮血噴涌，路曜平靜地看著他，待他斷氣后才說：「我隨時恭候密特拉的裁決。」

......

「未落地的水，獻給父神，天空為我們洗去不潔；」路曜拿起祭壇前的清水，在盆中凈手，然後潑在地上。

「剛點燃的火，獻給龍神，太陽為我們毀滅背叛；」路曜點燃祭壇中央的柴堆，鮑勃的屍體綁在上面，旁邊是那些金幣和那兩把弓。

「沾露水的石，獻給月神，黑夜為我們送來安眠；」路曜拿起擺在祭壇邊的堅硬石頭，敲擊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小麥下的土，獻給母神，大地為我們帶來豐收；」路曜拿起祭壇前的木盒，將裡面的土揚在空中。

「沾著血的刀，獻給惡神，鬼魂為我們帶走死亡；」路曜拿起之前繳獲的波斯間諜的刀，把它丟進了熊熊燃燒的火焰。

「屬先人的骨，獻給先神，祖先為我們提供智慧；」路曜拿起部族常年攜帶的無名祖先遺骨中的一塊，也讓它在烈焰里翻滾。

「斷自己的發，獻給自己，自己為自己守衛安寧。」路曜用劍割斷一縷頭髮，與剛剛部族的髮絲一起，扔進了劈啪作響的火焰里。

遠處，部族的崗哨里，傳來了報警的號聲。祭壇本身，也被由遠及近的馬蹄聲震動，微微顫抖。

注1：祆教（拜火教，薩珊波斯國教）主神之一，司掌契約，是太陽神與光明之神。匈人認為祂是龍神的一個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