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祭龍節

三日後，在營地旁的空地上，部族最盛大的節日祭龍節，按照路曜的吩咐如期舉行。

一聲聲牛角笛的低鳴，開啟了盛大節日的序幕，而牛角笛聲同樣也宣告了兵團演練的開始。部族崇尚武力強健與飲酒助興，因此以往每次節日必會發生的就是酒後鬥毆。為了保護部族的高尚習俗，並規範節日的秩序，從大王統一部族后開始，王廷便下令，節日期間的美酒會定量配給，而部族的格鬥不得流自己和對方的血。自此以後，祭龍節就不再是血腥的野蠻儀式，而是神與人共享的盛筵，靈與力的交鋒。

部族崇尚鐵與血，崇拜英雄與力量，這不是野蠻與好勇鬥狠，而是部族在百年來的衝殺與血淚里，所養成的肌肉習慣與磨滅不了的記憶。

格鬥每三人一組，這也是部族軍團步兵最小的組織結構。三人並無高低之分，真正的戰鬥時，他們會分別手持短劍、弓弩和長盾，互相掩護幫助；而在節日的慶典上則與其他組赤手空拳格鬥，優勝者將在祭典結束后的宴會裡獲得最多的美酒，成為眾神的寵兒，並有權第一個享用給眾神的祭品。

因此，祭龍節的活動中，最受民眾歡迎的，就是格鬥。族中的青壯年男子和部分強壯女子各自搏鬥，其餘女子、幼童和老者們則在旁邊圍觀，或忙碌於接下來的祭祀；軍中長官和族內長老們則嚴陣以待，隨時維持秩序和判定結果。

一位不知名的長老曾對民眾們說過，一個時刻能抽出短劍砍斷從後面來的敵人的手臂的戰士，才不會被敵人割斷喉管。事實上也正是如此，部族生活的每一天，都是在戰鬥，與不適應的新家園戰鬥，與自我的懶惰懈怠戰鬥，也和每一個想要自己命的敵人戰鬥。

格鬥在祭壇前的空地進行，激烈的動作卻並沒有攪動得塵土飛揚，是因為在儀式開始之前，這塊土地已經被灑過清水，汗水和泥漿是眾神對勇士的最高嘉獎。在這場「戰鬥」結束之後，等候在旁的水車會灑下早就備好的清水，讓天神賜予的潔凈與安寧與他們同在。

路曜和老師阿格里帕、幾位軍團長一起站在祭壇旁，含笑看著搏鬥的年輕人們。他看著那些古銅色的肌肉，聽著叮噹作響的腰帶碰撞響聲，就總是想起王子，想起他們曾一起經歷的那些日子，就不自覺地露出微笑。對於路曜，對於阿提拉，那段時光，都是他們經歷過的最輕鬆，也最快樂的時光了。

格鬥其實更像一次軍事演習。三人一組的自由格鬥，可以密切三人組的情感關係和戰鬥配合，也是部族長年以來平戰結合、軍民一體的經驗。整個東方兵團共由三個軍團組成，包括由數千個三人組構成的兩個步兵軍團，和步騎混合的一個騎兵軍團；同時，還有數倍於士兵的家屬與隨從，他們負責部族的農業生產，以及作為東西方貿易往來的一個重要環節。

用羅馬人的話來說，格鬥就像大競技場里的角斗，只不過區別於驅使奴隸戰鬥的羅馬人，部族的格鬥場上，從來沒有被強迫送死的奴隸，手執短劍的，都是自由而快樂的部族子民。

格鬥很快結束，優勝者已經產生，三位健壯的年輕人身上遍布泥漿，臉上洋溢著喜悅，正被相熟識的夥伴一同托舉著拋起，享受眾神寵兒的殊榮。阿格里帕老師說，曾經在希臘，每四年會舉辦競技會，男子們在被稱為「奧林匹斯」的眾神腳下各自競技。在那裡，曾舉辦的競技也跟部族的格鬥祭祀一樣，是自由民發自內心的快樂和對眾神虔誠的供奉。遺憾的是，聽說後來羅馬皇帝認為這高尚的競技與對眾神的祭祀一樣，均屬於異端，被關停和取消了。

祭龍節是神的饗宴，也是人的樂園。為解決釀酒與糧食生產的巨大矛盾，今年的慶典所用的酒，部分是出產自希臘和迦南的陳年葡萄酒，部分就用高加索當地的野生漿果釀製。儘管如此，對於匈人來說，酒仍遠遠不夠。

為保障部族的糧食和蔬果供應充足，以及保障部族正常的生產和貿易，也為了使部族軍團隨時保持高昂的戰鬥力，路曜在東方兵團從潘諾尼亞出發不久后就下達了嚴格的禁酒令，除年初的部族大會、五月的祭龍節和九月的豐收節之外，每一個部族子民只有在婚禮和葬禮上才能得以一醉。

剛剛司掌酒類和糧食的司庫官從祭壇旁離開，按照路曜的吩咐準備祭祀后的酒桶。他已經安排了執劍者去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一件這次祭祀真正重要的事。

輕輕吸了口氣，路曜登上祭壇前搭建的檯子，看了一眼台下的民眾。阿格里帕會意，令各隊長官們各自整隊，令長老們聚集各部民眾，整齊列隊，聚集在祭壇下。

經王廷特批，同時擔任隨軍大祭司的路曜雙手舉起木刻的粗壯權杖，頂端的水晶映著高加索的朝陽。

祭祀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