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歸亦殊途
『夜戰的時候,得到黑夜強化的羅剎瓶首橫掃千軍,幾乎無人能敵,士兵們落荒而逃的時候,迦爾納逆流而上,與羅剎王大戰……甚至在夜間與瓶首戰至勢均力敵。然而羅剎王使用的群體幻術卻讓整個俱盧都陷入混亂,自相殘殺。在俱盧的軍隊徹底潰散前,迦爾納決定使用可以一擊致命的VasaviShakti……』
沒有人能忘記那場夜戰。那可以說是俱盧之戰的轉折,狂暴的羅剎王近乎徹底逆轉了俱盧在兵力上的優勢,如同楞伽之戰中因陀羅耆特在夜間全殲猴國的大軍。
『當然……這正中對手的下懷。因為VasaviShakti只能使用一次。一旦對瓶首使用,便無法用在Archer身上。』
當貝茲提起Lancer被『騙掉法寶』的事,愛葛莎再一次提出了質疑。
『恕我直言,如果Lancer真的打算將這件寶具用在Archer身上,他在之前的戰鬥中有許多機會可以這麼做。如果他從一開始僅僅是以殺死阿周那為目的,他不會拖到那時候……』
頭腦靈光的巴伐利亞壯漢愣了片刻,隨即將目光轉移至當事人身上,
『Lancer,德羅納掛帥后,你就已經重回戰場,你為何……沒有直接對Archer使用那件寶具呢?』
『因為我有自信不憑藉寶具,而是通過自己的武藝擊敗他。』
『迦爾納,你休要張狂!』
對方直截了當的回答讓陰影中靈體化的射手險些氣得恢復人形,迦爾納卻無動於衷,只是輕描淡寫地補充了一句:『我成為英靈後方才得知,阿周那也掌握了可以毀天滅地的梵顱法寶。然而他當時並沒有對我使用。』
『那是因為就算不使用梵顱……』
阿周那想要反駁,但一想到接下來的回答和某人不謀而合,竟一時語塞。
『咳……你們兩兄弟在某些事情上還真是意外地默契啊。』
『御主……這……根本沒有這回事!』
「哼……愚不可及!!!父神的VasaviShakti可以殺死任何目標,但只能使用一次。你現在已經失去了殺死我的制勝法寶了,迦爾納!!!」
這個自己的武藝極度自信的傻瓜……
即便是在這個早已面目全非的世界裏,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寶具一出,電閃雷鳴,燃燒的雷槍破除了一切幻象,如同一顆彗星穿透了羅剎的心臟……隨着羅剎王倒地,山崩地裂的巨響如同末世。
瓶首在倒地的最後一刻傾向了俱盧的軍陣,從而避開了阿逾陀的城牆。然而血色的大地早已不堪重負,在羅剎的重量下龜裂,阿逾陀附近的古代王國阿伽蒂正在經歷又一次的塌陷,隨着強烈的地震,被修修補補的西牆也在地震中徹底崩塌……
千瘡百孔的不滅之城,如今已經沒有任何屏障,就像一個失去盔甲的士兵,毫無防備地暴露在了敵人的刀刃之下。
阿周那不知道城中的百姓有多少被掩埋在了廢墟之下,他只知道,現在只剩下在正面戰場全殲敵軍這一條活路。
他破釜沉舟的決心被盎伽王看在眼裏。紅髮槍兵注視着神射手鷹隼般的雙眼,冷冷地反問道:
「只要殺了我,就可以消除阿逾陀的威脅。你若是擁有可以直接取我性命的寶具,你會選擇這條捷徑嗎?」
「若是如此,也未免太無趣了……我說過,我會憑藉自己的武藝堂堂正正地征服你!」
盎伽王清冷的臉上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明日,我給你這樣一個機會。」
「才使用如此規模的寶具,明日你還能全力以赴?」
「你需要擔心的是你自己。」
還是一如既往的狂傲……正如他所熟悉的那個迦爾納。
「迦爾納……你給我記住,我不會因為你已經消耗掉寶具而手下留情!」
「正合我意。」
盎伽王說罷,便登上了冒着黑炎的戰車,朝俱盧的營地駛去。漸行漸遠的背影如同黃昏下漸漸隱於暗夜的灼日。
明日,將是兩人的決戰。
這場漫長的戰爭,也將隨着二人的決鬥漸漸落幕。
「走吧,帕斯……」
奎師那拍了拍射手僵硬的肩膀,阿周那這才魂不守舍地答應了一聲。
回到阿逾陀后,阿周那近乎第一時間埋進了訓練場,分秒必爭地練起了箭術。帶着藍色翎羽的箭支一個接一個貫穿了靶心,又被下一支箭粉碎。然而左手開弓者全神貫注,心無旁騖的模樣卻讓友人不禁擔心了起來。
「帕斯,關於明天的戰鬥……」
「我不會輸的。」
回答的間隙,又有幾支箭命中了不同的靶心。
「我說的不是這個!」
奎師那握住了友人挽弓的手腕,冰冷的手掌竟有些發抖。
「帕斯……明天的戰鬥,不必急着應戰。」
阿周那停止了挽弓的動作,黑曜石般的眼睛裏充滿疑惑。
「為何?迦爾納已經消耗了法寶,我還以為馬達夫你會認為此時應趁熱打鐵……」
「正因如此,盎伽王急於在明天決鬥,這其中必有蹊蹺。」
「什麼意思?」
奎師那看了一眼在燈火旁盤旋的飛蛾,意味深長地說道:「帕斯,你可曾想過,盎伽王是如何重回戰場的?」
阿周那沉默了半晌,根據自己這幾日的戰鬥,以及迦爾納傷口恢復的速度,他心中已經或多或少有了一些推斷。
而奎師那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他冷汗直流。
「如果……他重回戰場的時間……是有極限的呢?」
「馬達夫……」
「答應我,帕斯。」
奎師那低沉的聲音既像是一名軍師清晰的指令,又像是友人最真摯的懇求。他緊貼著友人的額頭,低聲說道:
「明日不必應戰。拖到白天結束就好。」
他的手握得很緊,就像試圖去抓住捉摸不透的命運……這具被娜迦毒侵蝕的殘軀原本不應該有這樣的力氣。即便是在月光下,阿周那依舊能看見,詛咒已經擴散到了美髮者天鵝般的脖頸,儘管他試圖用捲曲的長發蓋住那些蛛網般的血絲。根據擴散的範圍來看,距離心臟已經不遠了。
阿周那撫摸著那張愈發消瘦的面頰,久久不知該如何開口,但奎師那很清楚,他的帕斯早已做出了決定,而這個決定無人能夠撼動。
他眼前的帕斯,早已不再是那個迷茫的雛鷹。
今日的戰鬥比以往漫長許多,然而,戰爭尚未結束。一想到在這漫漫長夜過後,第二天戰鬥仍將如常進行,所有人都開始懷疑這場戰爭到底有什麼意義。不論是對於失去孩子的父親,還是失去父親的孩子……
午夜時分,梅林一如既往地跑去廚房,習慣性地想要拿一大包炸糖球。然而到了廚房門口,他才想起……那孩子已經不在阿瓦隆了。
在巴比倫他沒能救得了安娜,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為了保護烏魯克的人民犧牲。這一次,他又眼睜睜地看着瓶首赴死……
然後,自己還將繼續活着,繼續記錄着這一切。
梅林原以為自己對此已經麻木。
直到他發現早已有人將糖球準備好,放在了桌上,熱騰騰的糖球像是剛剛出爐。
「花仙,今天瓶首打了仗,一定很累……讓他……多吃點吧。」
怖軍就坐在餐桌旁,獃獃地數着糖球的數量,他那壯碩的帥小伙能吃一百多個……所以,他要確保一個都不能少。
梅林望着這位失魂落魄的父親,良久,才說出兩人已經心知肚明的事實。
「怖軍殿下……瓶首他……去了一個天天都能吃到炸糖球的地方。」
怖軍抬起頭,良久才問出一句話:
「為什麼……花仙……為什麼我都不能送送他?」
「你答應過堅戰殿下,要保守這個秘密……不能讓阿逾陀的百姓知道,你們……」
梅林原以為自己能夠冷靜地勸說這位壯士,然而話到嘴邊,自己竟也說不下去。
「就算他是個羅剎,他也是為了保護這座城的所有人犧牲的啊!!!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我連給自己的孩子收屍都不行啊!!!」
「那孩子說……只要能幫上阿爸,不委屈。」
怖軍依舊一個一個地數着糖球。當他數完一百個,眼淚終於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坍塌的城牆下,渾身是血的士兵在危牆下枕戈入睡,遠遠望去,就像是奄奄一息的傷病。城牆已經無法搶修,與其試圖一夜間修好阿逾陀的高牆,不如省點力氣留着第二天戰鬥,因為一旦輸掉明天的戰爭,一道城牆根本改變不了任何事。
「馬修……你說……他們從白天戰鬥到黑夜,次日一早又要如常戰鬥……這些士兵,難道不是血肉之軀嗎?他們不會覺得累嗎?」
望着疲憊不堪的將士,迦勒底的御主不免產生這樣的疑惑。
「在攻打楞伽的時候,大家也是沒日沒夜的戰鬥,可從未像現在一樣……」
「攻打楞伽之時,大家都憧憬著一個美好的未來,這份希望支撐著所有人。可現在……這場骨肉相殘的內戰讓雙方的將士都看不到任何希望。當敵人是一個顯而易見的大魔王時,人們知道自己對抗的是什麼。可現在,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和什麼對抗。」
「說道魔王……剛才那個和瓶首角力的紅眼巨人,迦勒底的資料庫里可有對應的對象?」
迦勒底的御主揉了揉睏倦的眼睛,試圖吃兩口魔鬼椒醒神。她記得那頭紅眼巨人的模樣,在慕尼黑之戰,那正是難敵召喚出的「阿修羅王」。
迦爾納不可能為了難敵以外的人使用寶具,因此,難敵和這隻阿修羅王有着直接的聯繫。達芬奇從慕尼黑之戰後就開始查閱資料,如今,她搜遍了整個資料庫也未能發現任何線索。
除了紅眼巨人,關於孔雀仙人的資料也並不存在。
在絕對魔獸戰線時,起初迦勒底一行人一直致力於粉碎三女神聯盟,直到最後才發現提亞馬特是真正的威脅。她隱隱感覺,這次的特異點也和巴比倫一樣,有一條尚未被察覺的暗線即將在不經意間浮出水面。
那是一場看不見的戰爭。
奎師那對此或許知道什麼。
迦勒底的御主正欲帶着馬修前去拜訪奎師那,竟發現議事廳依舊燈火通明。還未靠近,就聽見了議事廳內傳來的爭吵。
「三弟,我知道你對你的武藝有信心,但這場戰爭早已沒有勝負,只有生死……聽奎師那的話,只要拖足時間,我們就能贏了!」
「唯獨這件事,我不能答應。」
Archer是個非常嚴於律己的人。即便是面對兄長的斥責,他也十分克制。更極少忤逆兄長的意願,因此,他的反應幾乎是御主前所未見的。
「三弟,這早已不是一場簡簡單單的決鬥了!你對於阿逾陀守備軍的意義,就像盎伽王對於俱盧……這是關係到雙方命運的一戰……」
「所以我絕不會輸。」
「可你已經輸過一次了!」
堅戰立刻後悔自己又一次用如此暴躁的語氣對三弟說出這種傷人的話,然而,覆水難收……說出口的話不論多麼傷人,也終究無法收回。
上一次他這麼做的時候,間接導致了三弟的死。
「阿周那……抱歉……不論是我,還是瓦蘇戴夫,我們都不能再一次失去你。」
「無需為此道歉。上一次,我確實輸給了盎伽王。但現在我的已經今非昔比。就像阿逾陀現在的堅戰王和往日那位流亡的王子不可同日而語。」
堅戰不再是當日那個將戰場上的不順遷怒於兄弟身上,成天埋怨自己沒能殺死盎伽王的大哥。而阿周那,也早已不再是那個被兄長斥責后氣得對兄長舉弓的弟弟……
這看似回到原點的故事,早已有了許多不同。
阿周那已經暗下決心,哪怕一切如舊,他也要做出不同的選擇。
然而局中之人終究活在過去。堅戰無法理解,也無法贊同阿周那做出的決定。
「我不能再眼睜睜地看着你拿自己的性命去賭!我以兄長之名命令你——」
「我的兄長……我們的兄長……他叫迦爾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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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威爾:教授,我的畢業論文已經想好了……
《論貝茲教授的摩訶婆羅多講座是如何變成印度兄弟公開處刑的》……
愛葛莎:嘖嘖嘖,Archer,你們兩兄弟究竟是來打仗的還是來調情的?
貝茲:咳,這是嚴謹的講座,好不容易邀到兩位當事人做嘉賓,你們看到的就只有這……?!兩位嘉賓不同的反應不應該促進你們對於故事的理解嗎?你看啊,Archer的性格相對內斂,所以在故事裏總是給人一種恭順、溫良的正人君子形象,而Lancer直率的性格就能解釋他在故事裏為什麼總是看起來這麼毒舌,還有,Archer一見到Lancer就血壓飆升,突然興奮,也不難解釋一些反差——其實他並不是精分,只是唯獨在哥哥面前這樣。
迦爾納:原來如此……原來阿周那針對我……
阿周那:……教授你就少說幾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