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渾水

33、渾水

賈珍暴斃的消息其實已經傳入叢綠堂,賈琛也聽說了。

可他一個分家出去的庶子,在寧國府只是暫住而已,沒有主家來請,自己就跑過去看,似乎殷勤太過了。他和賈珍的關係不大好,這也不是什麼秘密。

從從容容起來梳洗更衣用好早飯,寶珠跑來報信,秦可卿請他至寧祉堂議事。

寶珠是個小話癆,一路上把秦可卿早上遇到的事情一一交代了個徹底。賈琛得知秦可卿把賈珍的屍體抬到寧祉堂去了,還派人打掃了現場,他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她才好。

他倆果然是一對好同盟,有默契!秦可卿無意間就幫他第一時間破壞了殺人現場!

賈珍出事的地方現在成了晦氣之地,奴僕們已經全都散去。賈琛不怕什麼晦氣,依然繞路過去,細細查看了一遍。連帶那座石橋附近都仔細檢查了一遍。白天光線足夠,清清楚楚再看一遍,他也更加放心些。

他到寧祉堂的時候,驚奇的發現已經死的確定無疑的賈珍躺在內室榻上。不是應該設靈堂安置屍身嗎?

尤氏不在,賈蓉也不在,只有秦可卿帶著一群奴僕在寧祉堂守著。據說,她還給賈珍請了大夫來,賈琛就更覺詭異了,這人都死了,還請大夫作甚?確定死因嗎?

秦可卿懷疑他殺了賈珍?不,不會!這世上沒人知道是他出的手。秦可卿應該巴不得賈珍早點死吧!

而且,沒人會相信他殺人!

昨晚,他胡思亂想了大半夜,突然想到一件事——賈珍此時一死,於他是大大的不利!

因為,古代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禮儀規矩叫守孝!可憐他一個冒牌貨古人,只記得給父母守孝的規矩,一不小心就忘了,兄弟姐妹這種平輩死了也是要守孝的!而且他和賈珍是親兄弟,他得守一年的孝!

守孝即意味著他失去了本次春闈的資格。

衝動是魔鬼啊!只怪當時機會突然出現,他動手完全是臨時起意,一時思慮不周就把事情做下了。

反過來說,這一時疏漏也成全了他。

以他平日里刻苦攻讀的表現,春闈在即,他怎麼可能在這個時間出手害人,那相當於在自毀前程!

而且他害賈珍得到了什麼好處嗎?沒有!賈珍死了,自有嫡子賈蓉繼承爵位和家產!至於他和石五小姐的婚事,便是有人翻出來也不用怕。賈珍又沒告訴過他什麼,他可不知情!

思來想去,他實在想不明白秦氏「秘不發喪」有何深意,只好直接問她。

秦氏低頭問道:「老爺……真的去了嗎?我不敢相信呢!請太醫瞧瞧,也能得個準話。」

喔……這是幸福來得太突然,當事人都不敢信了!

賈琛耐心回答:「他確實去了,請節哀順便!那人……那屍身不能這樣放著吧?喪事總要籌辦起來才好,蓉哥兒怎麼不在這裡守著?」

秦可卿臉色微紅,她可沒臉提賈蓉不在的原因,只能支吾過去,「太太昏厥,他去看太太了。」

「那你先把管事們都叫來,吩咐他們立刻去榮國府請賈赦賈政二位老爺過來,還有幾位族老也一併請來。等下老爺們都要過來,你在這裡不方便。你去照應大嫂,換了蓉哥兒來這裡。」

秦可卿告辭而去。

賈琛一個人在寧祉堂等太醫來,若說他心裡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他也怕太醫看出什麼來。但他若能第一個接觸太醫,第一時間在太醫心裡留下一番合適的說辭,那對他將是非常有利的。至少,如果太醫診出什麼不利於他的地方,也能及時想辦法化解。

賈琛等來了一名自稱「胡君榮」的太醫,一看病人已死去多時,嚇得連忙起身告辭。

胡君榮?這名字好熟悉,想一想原著……哈哈!他不由心頭一喜,這個胡太醫不就是那個害的尤二姐墮胎的庸醫嗎?那可真是一名「好」太醫啊!能把懷孕看成淤血,到哪裡去也尋不到這麼合適的太醫!

一定要堅決留住!

賈琛連忙道歉;「太醫恕罪!我兄長昨日宴客醉酒,不慎跌下石橋摔破了頭,因無人發現,竟然在外面凍了一夜,今早僕人發現他時已經釀成慘禍!此事實屬意外,我等只怨天不佑我家門,只是我大哥是朝廷命官,是摔死的還是凍死的,總要給朝廷一個交代。慎重起見,才想勞煩太醫檢查一番,留個說法,也好告知諸位親友。求太醫驗一驗,事過之後,必定重謝太醫!」

賈琛乘機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的清楚明白,給太醫留下第一印象,再說明這裡頭沒有冤情沒有糾紛,家屬已經認定了是意外,或摔死或凍死,請您來就是複查一下,有個說辭就行。

賈琛將一個厚厚的紅封塞進胡太醫的衣袖裡。

胡太醫接了紅包,臉色大為好轉。他捂著口鼻,離屍身足有三尺遠,東看西看了那麼三五眼便有了結論。

「是凍死的。事情經過大概是這樣,死者從高處墜落後,摔傷了腦袋昏迷過去。冬夜寒冷,好人在外頭都經不住一夜的寒凍,何況他還在出血。你看,死者頭部有傷痕血跡,面色慘白,身體捲曲,像是冷的受不了,他身上的屍斑呈鮮紅色。你們普通人不知道,這是凍死的特徵,若是摔死的,便不是這個顏色了。」

「太醫慈悲,解我疑問,我等家人均萬分感激,請至外間留下墨寶,這邊請!」等胡太醫留下手書,賈琛立刻收好,再送上一個紅封,才派人送他離開。

一會兒,賈赦、賈政、賈璉、賈寶玉等人一齊趕來,進入內室一看賈珍的屍首,都是頓足垂首,唉聲嘆氣。賈琛在一旁將賈珍的死因講述一遍,又將太醫寫的驗屍文書拿出來給眾人一一看過。

又過了一會兒,族老們也攜子帶孫的陸續趕來,寧祉堂里擠滿了賈氏男丁。賈琛始終保持著滿臉的悲傷,一遍遍的向來人解釋賈珍的死因。

族人多數哀嘆了幾句賈珍英年早逝,或真或假的落了兩滴眼淚以示同悲,看上去都已接受了「意外死亡」的說法。

唯有賈薔,跪在賈珍的屍身面前哭的涕泗橫流、哀哀欲絕。

這是個真正的傷心人,賈琛看著他哭的不能自己,也不去勸。他是真的不知道賈薔和賈珍之間感情這麼深。怪不得人說,惡魔也有二三好友。

相比之下,賈蓉就很不成個樣子。只見他魂不守舍的縮在牆角里,像是被奪了神志一般,一句話也不說,一個人也不理。他是賈珍唯一的兒子,是喪主,多少喪儀之事都等著他裁奪。這麼多族人在此,賈蓉也該好好接待,叫人看看寧國府新主人的風貌。

賈琛悄悄走到賈蓉身邊,連連叫他的名字,想喚回他的神志。可惜賈蓉就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貨色,等他剛醒過神來,立時跪倒在地,嗚嗚咽咽的哭起來,「二叔啊……侄兒好命苦……」

賈琛一臉凝重,心裡大喊「卧了個大槽」,賈蓉這是要他配合演一出「孝子哭喪」么?他該怎麼接茬?

好在他們旁邊還有不少人可以救場。

賈赦勸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是誰都想不到的禍事。蓉哥兒,你老爺已經去了,死者為大,這後事該快點操辦起來。」

賈政立刻附議,「就是這話。珍哥兒是寧國府的主人,喪事規模肯定不小。可他往生的一應物品想來都沒有預備,現在急忙備出來,怕要不少功夫。天色不早,靈堂該快些安排才是。琛哥兒,你是蓉兒的親二叔,得多多幫襯他才是。」

賈蓉隨即跪倒賈琛跟前,「侄兒無能,父親喪儀的一應大小事,全憑二叔做主。求二叔憐憫!」

什麼!讓他給賈珍辦喪事,這像話嗎?賈琛在心裡暗暗罵娘。略略一想,這麻煩事,他還真不能推脫。他和賈珍、賈蓉的血緣關係太親近了,他要是對賈珍的喪事不聞不問,那才是不正常,也顯得他無情無義。何況,他也確實希望這件喪事快點推進下去,平安了事。

賈琛把賈蓉扶起來,「你父親的身後事,不用你求我也會管,我沒有不盡心的理。」他決定了,與其把這事托給其他人辦,不如握在自己手裡掌握主動權。

「列位族老、叔父、兄弟、侄兒們,寧國府突遭不幸,兄長過世,令我等痛斷肝腸。幸而蓉哥兒已經成年,可以頂門立戶繼承家業。不過他畢竟年幼,少歷世情,望眾位親友多多護持他,助我們寧國府渡過此次劫難!

既然蓉哥兒請了我做主,今日我便越俎代庖,做這個管事的。如今有兩件事迫在眉睫,一是上表朝廷,將大哥過世一事上達天聽,並請求朝廷讓蓉哥兒襲爵;二是,請大家商議如何給大哥治喪之事。」

賈琛話音未落,就有攪局的人跳出來製造麻煩了。

哭的眼睛通紅的賈薔,突然排開眾人,跪到一眾長輩跟前,「各位長輩在上,伯父死的太蹊蹺了。堂堂寧國府主人,他昨日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跌下橋摔傷又凍死呢?伯父身邊歷來都跟著不少人伺候,受了傷怎麼會沒人及時施救,跟著的人是怎麼伺候的?求長輩們查一查其中是否有什麼隱情。」

眾人聽的一驚,什麼隱情?賈珍之死不是意外嗎?怎麼賈薔會說出這種話來?

賈琛心裡一緊,「薔哥兒既有這等疑問,來人,命來升進來回話。」他只管喪事,不負責查案,也拒絕接受任何人的質詢。

來升是寧國府的大總管,府里出任何事,他這個大總管都是有責任的。賈氏一族男丁齊聚寧祉堂,他肯定早得了消息。

很快,來升一臉苦相、拱肩縮背的進來,還不忘禮儀周全的給各位老爺公子們請安。在眾人的注目禮下,來升開始講述他驚心動魄的上午時光。

他應該是寧國府里最早得到賈珍死訊的人之一。再三確定消息可信之後,他迅速的把昨日跟著賈珍的隨從們全部扣起來,一一審問過。但是,各人的口供幾乎眾口一詞,沒有可疑之處。他查出來的結果就是賈珍自己作死,不讓人跟隨伺候,才在出了意外后無人相救,導致死亡結果。

死者為大,他一個奴才,不好把責任推到先主子的身上。他也不敢讓下人們頂罪,因為他那個不省心的兒子也在裡頭摻了一腳!

關於他的兒子來世忠半夜找人這一節,他也查到了。唉!功虧一簣啊!世忠都已經想到找人了,怎能找到一半就停下了?這事涉及賈蓉,要不要說呢?

可賈薔聽完了還是不依不饒,「伯父失蹤了一整夜,你們難道不該找一找他的下落?他去那橋上做什麼?可查清楚了?」

來升皺著一張苦瓜臉答道:「薔大爺也知道,昨日府內大宴賓客,天香樓和登仙閣兩處設宴,老爺往來期間再正常不過。直到半夜散席,人多事雜難免忙亂,小的們以為老爺喝醉了酒,自己歇下了……」

來升反覆思量,還是決定把賈蓉誤導世忠的蔡綉娘一事瞞下來。賈珍已死再也活不過來,賈蓉即將上位成為他的新主子,他說不來,沒得白白得罪了賈蓉。再說,這也不是好事,還是瞞下來吧!

誰料,偏賈蓉自己漏了陷,他嗚嗚咽咽的哭道:「薔弟,是我的錯,我該死!。昨日半夜,世忠到處找老爺的下落,我以為……以為老爺去了繡房看新來的蔡綉娘,不帶隨從是不方便的緣故!下人們聽了我的話才……我真的以為老爺一夜不歸是宿在了那綉娘房裡……我該死啊!」

一時間,寧祉堂里靜默異常,唯留賈蓉的一道哭聲,清晰又刺耳,聽的人尷尬的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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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蓉這個人,真不知怎麼評價他才好。奪妻之恨,不共戴天,他怎麼能軟弱能那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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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寧國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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