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屍體

天色已暗，賈琛的夜視能力很好，一眼望去，立刻通過衣物確認了此人就是賈珍。只見他一動不動的卧倒在青石路面上，血從他的頭臉下蔓延到路面上，空氣里有淡淡的血腥味飄散開來。

賈琛正準備上前查看情況，不料賈珍居然開始發出微弱的□□。

這卻有些不好。若賈珍鬧出動靜引來救援，他豈不是白忙一場？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來不及思考太多，賈琛環視四周，確認四下無人後，他果斷的從路邊撿了一塊圓石，照著賈珍頭上的傷處狠狠砸下。他的力量是經過通靈寶玉之力強化過的，非一般男子可比，一下子把賈珍砸的聲息全無。

賈琛立刻收起圓石、退回到假山的陰影深處，心臟咚咚的跳的不停，手腳彷彿也不靈活了。

他死死的盯著賈珍，心裡不停的問，他死了嗎？

人命真的好脆弱，沒想到殺一個人可以這麼快！這下子，賈珍一定死了吧？

他沒有急著善後，心情無悲無喜。莫名其妙的，混亂一片的腦子裡，還有了閑心替賈珍感到惋惜。

為什麼不能當個好人呢？不，只要當個不加害他人的普通人就行了。不害人，很難嗎？當他肆無忌憚踐踏別人人生的時候，賈珍有沒有預料到被踐踏之人的反擊呢？

自作孽不可活！都一樣是人，被害人會反擊不是很正常嘛？

冷風如刀，吹得人身冷心也冷。賈琛不知道這份胡思亂想浪費了他多少時間，總之天色已經徹底黑透了。

賈珍會不會後悔？賈琛不知道，他心底居然沒有一點兒悔意。真是出乎意料，做出了這麼瘋狂的事，怎麼會不後悔呢？虧他還以為自己是個好人！

他小心走到賈珍身邊，探了探他的頸動脈，幾乎感覺不到任何跳動的跡象。

賈珍死定了！他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

在一片漆黑中，賈琛把丟在石橋上的鵝軟石一顆一顆撿回來，連著打人用的圓石一起沉入水底，最後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回了叢綠堂。

明日，不，或許半夜時分，府里應該就會熱鬧起來了吧！

他的硬仗還在後頭。

回到叢綠堂后，賈琛按照往日的步調讀書、寫字。楊媽媽給他送來酒釀桂花圓子做宵夜，他吃不下東西，便偷偷讓給小松小柏吃了，主僕三個商量好對楊媽媽堅決保密，到了亥時按時睡覺。

他安安靜靜的躺在被窩裡閉目養神，毫無睡意的等著事發。

誰知等啊等，一直等到下半夜，府里依然毫無動靜，他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賈琛不知道的是，在他安睡的這段時間裡，府里確實曾找過賈珍的下落。

午夜散席時，賈珍沒有露面，自然會有人問起他的行蹤。賈蓉忙著送客，也沒在意。賈珍就在自家府里，能有什麼事呢？賈蓉隨口吩咐下人找一找。然後也就不管了。

賈蓉吩咐的這人叫來世忠。他是寧國府都總管來升的兒子，從小就跟著賈珍伺候，為的是和主子培養感情，以後好接他父親的班，繼續當都總管。

他雖叫世忠，也不見得如何忠心。

傍晚時分，賈珍下令不許身邊人跟隨，自己往登仙閣去了，大傢伙樂得放手不管。賈珍身邊當班伺候的下人有好幾個，有累了正好偷懶休息的，也有耍小聰明乘機吃酒看戲的。來世忠就是喝醉后眯了一覺醒來，正好趕上宴散送客。

按照賈蓉的吩咐，來世忠派了人手在府內四處尋找賈珍。天香樓、逗蜂軒、登仙閣、寧祉堂、尤氏處、各姨娘通房處，他把寧國府都翻了一遍，都找不到賈珍的人影。派人到門房處打聽，也說沒看見老爺出門。

來世忠尋人不見，不免緊張起來，就報了賈蓉和尤氏。

賈蓉今日喝的不少，他已經換好寢衣，哈欠連連的，正要準備睡覺，聽到來世忠報告說沒找到賈珍，也完全沒當一回事。

酒醉之人容易失去分寸，他也不顧尤氏在場，就大著舌頭說：「這有什麼可吵吵的，你們不知道老爺的下落，我卻是知道的，嘻嘻……」

尤氏有些擔心賈珍，忙追問道：「那你倒是說呀，老爺在哪裡？」

「這卻不能告訴太太您知曉！」賈蓉仍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來世忠倒是猜出了幾分意思，他假模假式的給賈蓉作揖行禮，「求求小蓉大爺，告訴奴才行嗎？夜裡冷，老爺在外面怕是要受寒，奴才得給他送衣裳去。」

賈蓉連連搖頭，「老爺才不會受寒，你放心，躺在被窩裡頭……暖和著呢！」

「老爺……這是歇下了？不對呀，老爺不在寧祉堂。」看賈蓉的神色，完全沒有擔心老爺的樣子，可見老爺很好，那他也不必著急了，就是好奇的緊。

「老爺能去的地方多了，我能都告訴你嗎？」

「小蓉大爺，您還是告訴奴才吧！」

「那我只告訴你，你可別說出去……年前，針線房新來了個姓蔡的綉娘，長得甚是俊俏，身段也好的緊。我知道，老爺早就看上她了！你們誰都不知道！剛才喝酒的時候，老爺還贊她花朵一般漂亮，哈哈哈……」

尤氏聽不下去了，她這大半夜不睡覺，擔驚受怕的，為的什麼呀？氣的一甩帕子，轉身回去了。

來世忠打了自己一巴掌，灰溜溜的告退了。這種事，捂著瞞著還來不及。他倒好，硬是給翻到明面上來了。哎呀！一巴掌不夠，還得再打一巴掌，下次再不能多嘴多事！

轉頭便吩咐大伙兒不必再找，各回各家睡覺去吧！

***

就這樣耽誤到了第二日清晨，賈珍被掃地僕婦的發現，嚷嚷開來，大家才發現出大事了。

奴僕們看到屍體嚇壞了，立刻四散飛奔報到各位主人處。

第一個接到報信的自然是賈蓉的院子。

賈蓉睡得正好，讓人突然吵醒，心裡很是不悅。他宿醉未醒，聽到奴僕來報什麼「老爺死了」，還搞不清楚是哪家老爺死了。

待他衣冠不整、驚疑不定的被奴僕門拖到賈珍的屍體面前，方才如夢初醒，只看了賈珍屍身一眼，就嚇得肝膽俱裂，竟攤在地上失禁了，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秦可卿和賈蓉分房而居，但畢竟同住一院，也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她也是大驚失色，那個惡人昨日還威嚇寶珠，怎麼今日就死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世上還有這麼好的事兒！可心底的僥倖和竊喜根本無法抑制，她想馬上出門看個究竟，她想親眼確認賈珍真的死了……

院子里鬧起來了，寶珠、瑞珠忙進來伺候她梳洗更衣，三個人的心情都是難以言說的複雜。

瑞珠這些日子一直擔驚受怕，就怕賈珍突然恢復記憶後來找她麻煩，日日煎熬，人都瘦了一圈了。她聽了消息也是將信將疑，這樣的好事，能是真的嗎？

主僕三個心情複雜，梳洗的動作就慢了些。

尤氏先於秦可卿，第二個趕到現場。

她聽到消息，顧不得梳洗就心急火燎的趕過來。眼前凄慘的場面簡直不忍目睹，她一時忍不住大哭起來，痛叫了兩聲「老爺」，便昏厥過去。

尤氏帶來的丫頭婆子們也隨即哭起來，有哭老爺的、有哭奶奶的，又有喊「快請太醫」的，場面一片混亂。

微觀的奴僕們一聽有人哭起來，也有跟著一起哭的。本來么，老爺死了，是該哭一哭的。也有後來聽信趕來的僕役，遠遠地沒看清賈珍傷了還是死了，就那麼聚在一起，指指戳戳、竊竊私語開來。

於是，當秦可卿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面，地上倒了兩個、癱了一個，還有里三層外三層圍著或假哭或看熱鬧的的奴僕們。

賈珍趴在地上，她看不見他的臉，想走近細看，又害怕不敢。

尤氏的丫頭銀蝶很快從人群里發現了秦氏的到來，立刻朝她哭喊：「蓉大奶奶，我們奶奶昏過去了，你快來看看吧！」

昏過去了？難道不是死了嗎？秦可卿心裡突突的跳，不，不是尤氏，是賈珍死了嗎？難道，賈珍僅僅是昏過去了？

銀蝶一叫嚷，幾乎所有人都望向秦可卿，彷佛都在等待她來指揮局面。

秦可卿對賈珍是暗恨在心，可她對尤氏沒有不好的看法。銀蝶不停的催促，她只得先去看尤氏，確定她只是昏過去，立刻從周圍隨便點了幾個僕婦，讓她們把尤氏抬回自己院里，又隨便點了個小廝，讓他速速去外頭請個太醫來給尤氏看病。

對了，請太醫！

秦可卿轉過彎來，她自己不敢看，何不請太醫來看賈珍？是死是活，讓太醫來說話。賈珍怎麼死的，也得有個正經說法。畢竟昨日還在大宴賓客的人，今日便橫屍當場了，誰聽了都要道一聲「奇怪」的。

秦可卿也很好奇。她既害怕又忍不住想去看賈珍的屍身，這才發現了賈珍身邊的賈蓉，以及他身下的污穢。

她立刻低頭，再不敢多看。賈蓉嚇成這樣，那麼，賈珍是真的死了？肯定死了！

太好了！她終於有活路了！她和瑞珠的噩夢都結束了！

不過賈蓉也太膽小了，一個死人就把他嚇的失禁了？這樣不行，他馬上要繼承寧國府了，這幅樣子被下人們看去，他以後怎麼管理寧國府上下？

連她都覺得臉上發燒呢！

見賈蓉身邊的小廝還傻站著，她不由斥道：「沒看到大爺已經嚇壞了嗎？快帶了他回去換身衣裳，再倒一碗安神茶給他喝。」

幾個小廝很快扶著賈蓉走了。秦可卿站在離賈珍屍身三米處，獃獃看了半晌，這回她是完完全全的確定賈珍真的死了。

賈珍死了，尤氏昏了，賈蓉傻了，現在寧國府里只剩她一個能主事的人。多麼可笑，她得為這個差點逼死自己的公公送終了！

接下來，賈蓉會繼承寧國府，而她會成為這裡的女主人。賈蓉不濟事，她必須控制局面，絕不能讓奴僕們胡說八道，亂傳主家的是非。

忙亂之中，她不得使了一招混餚視聽之計，故意大聲命令周圍幾個男僕，「快抬了長條寬凳來，把老爺抬回寧祉堂，再請了太醫來看病。」

寧國府不明不白死了家主，這事太嚴重了。她必須先把事情壓下去，再去請族裡的尊長來處理。

對了，請長輩！

「寶珠，快去叢綠堂報信，請二叔過來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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