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偶然

正月十二，賈珍請了榮國府一家過府吃酒，又請了族內許多族親來陪席。天香樓內大排筵席，唱戲的、說書的、玩雜耍的，熱鬧非常。

賈琛不喜和這些不甚熟悉的族人們交際往來，便以備考為由，和賈珍說好了只參與開頭的迎客和結尾的送客兩道環節，至於中間的陪吃陪玩陪聊天則由賈珍父子負責，他就不奉陪了。

賈母年老體衰，在寧國府玩了半日便有些疲累，提出回府歇息。賈政王夫人夫妻二人便陪著賈母提前離席而去。留下賈赦、賈珍為首的一干紈絝，越發沒了約束，更加無法無天的玩鬧起來。

上好的惠泉酒、金華酒一壇接一壇搬上宴席，眾人有拼酒賭錢的、有捉對划拳的，還有摟著小戲子褻玩取樂的。賈珍本是個混不吝的，酒喝多了更加肆無忌憚，還把他的侍妾、通房、還有家裡養的小戲子們通通叫來飲酒共樂。

男男女女，怎一個「亂」字能形容的盡！

像賈璉、賈蓉等人，平時就是喝酒玩女人的老手，有做老子、哥哥的帶頭玩樂，完全是上行下效，甚至能玩的青出於藍、花樣百出。像賈薔、賈芹、賈瑞一等的，因自家經濟拮据，平日里顧了吃穿便無錢嫖賭，只能巴結著賈珍這種有錢的，在旁沾點便宜好處。猶如獅子身旁的鬣狗，管他好肉爛肉，抓住吃喝玩樂的機會，恨不得喝個河涸海乾、玩個痛快淋漓，別說臉面連性命都管不得了。

及至傍晚時分，賈琛想著宴會將至尾聲，按照慣例他需得來露個面送個客，不想到了天香樓，卻看到一片末日狂歡、群魔亂舞的淫靡之象。怪不得外人會罵「寧國府的貓兒狗兒都不幹凈」，倒也沒冤枉人！

一幫醉鬼，想來也不必他親自相送，賈琛轉身就走。

大廳外頭，秦可卿的丫頭寶珠正在探頭探腦，賈琛故意對著她的方向咳了一聲，寶珠嚇得立刻縮了腦袋。

自從灌酒事件之後，賈琛與秦可卿兩邊也算有了一點情誼，寶珠的性子不夠沉穩，賈琛怕她淘氣惹事，只得走過去問她來這裡做什麼。

寶珠回說：「我們奶奶吩咐，讓我來瞧瞧這邊爺們的宴席散了沒有，若散了，她要著人來收拾屋子。」

賈琛奇道：「這算什麼要緊事，也值得你這個大丫頭親自跑一趟？趕緊離開，這裡是爺們喝酒取樂的地方，不適合你來。」

寶珠猶豫著不肯走，賈琛越發奇怪，便懷疑另有隱情，他盯著寶珠不說話。寶珠頂不住壓力，只好老實交代：「這事我只告訴二老爺一個人，二老爺可要保密。老爺剛剛派人給我們奶奶傳話，讓她來天香樓送酒，奶奶派了壽兒娘送來了，叫我悄悄來看一眼。壽兒娘這會子還沒出來，我走不得。」

賈琛皺眉，賈珍讓秦可卿到天香樓送酒？到這種男人喝酒胡鬧的場合來？這是什麼話！今日府里有這麼多外人在，賈珍也不知收斂，他也不怕壞了秦可卿的名聲，真是徹底瘋魔、不可救藥了！

說曹操曹操到。

賈珍喝的滿臉通紅，正巧出來更衣，醉眼朦朧之中看到寶珠，立刻來了精神，呵斥道：「死丫頭給我滾過來！我問你，你們奶奶在哪裡？我讓她來送酒，她為何不來？」

寶珠「噗通」一聲跪下，「回老爺話，剛剛後頭的女客散了，我們奶奶忙著送客不能來，又怕誤了老爺的事，酒已經派壽兒娘先送來了。」

「你們奶奶現在何處？」

「奶奶剛剛在二門上送客，這會兒怕是到登仙閣收拾東西器皿去了。」

「忤逆長輩的東西，不識好歹！你們都給我等著，看我饒得了哪個！你給我等著……」賈珍在隨從的攙扶下，步履踉蹌的去更衣。

寶珠縮著腦袋挨完罵，不知老爺留下她做什麼？她求助的目光看向賈琛，殷切希望得到他的指點。

賈琛也不免擔憂，看賈珍怒氣沖沖不依不饒的樣子，秦可卿又要有麻煩了。顧不得後果，他吩咐寶珠趕緊去登仙閣報個信，好讓秦可卿速速迴避。

今日寧國府里客人眾多，賈珍可以不管不顧的混鬧胡說，秦可卿不行。只要有一點不好的流言出來，她會哭、會病，甚至被逼死。該死的……應該是賈珍這個混蛋！

寶珠巴不得快點走人，有了賈琛的話，她沒來得及多想，就趕緊跑了。

賈琛也轉身走人。不走，難道留下等賈珍回來，也討他一頓罵？他跟在寶珠身後，慢慢向登仙閣方向走去。

從天香樓到逗蜂軒再到登仙閣，是一路往上的地勢。這一路上，山石灌木、蜿蜒小路穿梭在假山之間，夏日裡到此納涼消暑最是舒服。可如今天寒風冷，殘雪蓋路，倒是少有人來。

賈琛在登仙閣附近的一座景觀石橋旁停步，隱在山石後面，居高臨下，舉目四望。

過了一會兒，他看到寶珠扶著秦可卿從登仙閣出來，兩人匆匆忙忙的抄小路下山，看方嚮應該是回自己的院子了。

他鬆了一口氣。秦氏主僕安全離開，他也該回去了。離開前，他偶然朝天香樓的方向望去，卻看到賈珍已經從天香樓出來，拒絕了下人的跟隨，他獨自向登仙閣的方向而來。

難得賈珍也有落單的時候！

他看著賈珍形單影隻一人獨行而來，忽然停住了離開的腳步。他想站在這裡等等看，至於在等什麼呢？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等什麼、想幹什麼。

***

賈琛是個惜命的人。他認為生命非常寶貴，不管是自己的還是他人的生命，都值得去保護和珍惜。這個信念一直在賈琛心裡並沒有任何改變。

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賈珍成了一個異數。他的生命不再寶貴，也不值得珍惜。賈珍在他眼裡慢慢變成了一隻臭蟲，殺一隻臭蟲無需考慮太多更無須自責，找個好機會，殺了就是。

這個結論看似簡單爽利，實則是經過了一段漫長而複雜，還有很多的痛苦、反覆和掙扎的過程才形成的。

賈珍的罪該死嗎？不死可以嗎？他有什麼權力定賈珍的罪？就算定了罪，他下的去手嗎？被發現了怎麼辦？賈琛被這些問題日日夜夜的折磨，突然有一天，他放棄了思考，腦子裡只剩下一個確定的結論——殺了他！

這個結論在賈琛的心裡紮下了根，他開始留心賈珍的行蹤。就如現在，他下意識的站在高處注視著天香樓的動靜，等的就是一個合適的時機。玩不來精心設計的奇謀詭計，可是等一個出其不意、曇花一現般的良機，他有耐心。

天色漸晚，夜幕初降，憑藉通靈寶玉得來的夜視能力顯出優勢來。他遠遠看到賈珍和天香樓的守門人說了幾句話，又揮手拒絕了跟隨的從人，孤身一人向他的方向走來。

賈珍喝的好像有點多，腳步虛浮，走的也不快。他的隨從們果然聽話，沒有一個人跟上來。

這是一個機會！

賈珍慢慢悠悠的走到逗蜂軒，駐足歇了一會兒又目標明確的走向登仙閣。不用說，他這是又要去找秦可卿的麻煩了，真是死性不改！

機會難得，賈琛決定玩一把。

是的，玩一把！正如賈珍玩弄他的終身大事一樣，他也可以把賈珍視為一隻臭蟲，僅僅是玩一把！沒有任何尊敬、不計後果的玩。

因是臨時起意，賈琛也來不及準備什麼，他把陷阱設在離登仙閣不遠的一段景觀石橋上。

所謂「陷阱」也簡單的很，他在路邊挑揀了十幾顆光滑圓潤、小巧玲瓏的鵝卵石，很「不巧」的丟在了橋面上。石橋兩邊沒有欄杆，若是人在上頭摔一跤，很容易就能跌下橋來。

景觀石橋下是鋪著青石的小徑，人從橋上掉下來，正好砸在硬邦邦的青石上，摔個頭破血流、斷手斷腳很正常。遺憾的是石橋高度有些不夠，也就三四米高吧，直接把人摔死的可能性比較小。一時沒摔死也不要緊，小徑兩側有假山遮蓋，只要摔昏了，靜悄悄的在這裡躺上一夜，保管把人凍死。

至於賈珍能不能踩中鵝軟石，那就要看天意了。也許他運氣爆棚，安安全全過了橋，那也完全有可能。若是賈珍只摔個輕傷，他也無所謂，另找機會再來一次就是了。

正當賈琛胡思亂想之際，伴隨著一聲男人的驚叫，橋上掉下一個人來，「嘭」一聲重重砸在地上，然後沒了動靜。

哈！運氣不錯，看來天意站在了他這一邊，賈珍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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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人命貴重，我本來不打算把矛盾升級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可是賈珍這個壞蛋分子實在太難對付了，我想不到其他辦法，為了我的主角和我喜歡的可卿娘子，只好把他寫死了，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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