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暗算

25、 暗算

每到年底,賈氏一族必要開了宗祠,合族祭祀先祖,今年也不例外。尤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親自出馬調集人手,寧國府上下一片忙碌。

第一件大事是打掃府邸。奴僕們分散在各處打掃房屋庭院,上到房梁下到牆角都要清理的乾乾淨淨,以驅除疫病,迎福納祥,迎接新年。其中尤以清掃宗祠為重,她領著心腹人手,親自盯著他們整理供器、請神主牌位,謹謹慎慎,一丁點兒錯都不敢有。

第二件便是打點各色年禮。給長輩的針線、給晚輩的金銀錁子、吉錢串子、準備自家年節吃食果品。還有族裡的窮苦人家,賈珍作為賈氏族長,自然要發放些年物,多少貼補他們一二,不能叫人過不了年關。

第三件是安排年酒。寧國府作為「四王八公」之一,親戚故舊多,自家要請客辦席面,主子們還得四處赴宴做客。安排宴席最怕的是排錯了日子重了別家,弄不好就要落個「送虛情怕費事」的名頭,還要招來親友們諸多抱怨。

內務繁雜,樁樁件件都要當家主母費心安排,略軟弱無能一些的,便要出了紕漏丟了府里的臉面。尤氏從早忙到晚,忙的頭暈眼花,只求不要出差錯。

叢綠堂內,楊媽媽正伺候賈琛用晚飯。

「這大冷的天,二爺這一日跑哪裡去了?小廝也不帶一個,真是讓人操心。」

賈琛趕緊取出才買的壽字頭金簪獻上,「我去貢院那裡走了走,順便給媽媽備了一份年禮,看!這金簪漂亮吧?」

「哎呀!真好看!老奴怎麼受得起?多謝二爺!」金簪在燭光下閃閃發光,楊媽媽兩手接過簪子,臉上笑開了花。

「對了!聽說,珍大奶奶為了籌備府里過年一事,勞累過度犯了胃疼舊疾,今日還請了太醫來瞧病。二爺得空該去請個安才是,咱們住在這裡,還要靠珍大奶奶多多照應……小蓉大奶奶硬是撐著病體照顧婆母,還幫著料理府內各項事務,難為她小小年紀,家務事安排的妥妥噹噹……」

賈琛一邊吃飯一邊聽楊媽媽嘮叨,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權當聽娛樂八卦。

尤氏病了嗎?好吧,知道大嫂生病,按理他做小叔的是應該抽空去探望一下。秦可卿又是怎麼回事,她打算「病癒」重出江湖了嗎?

隨手帶上一盅建蓮紅棗湯當慰問品,賈琛前去探望尤氏,果然在這裡碰上了秦可卿。

她正在為尤氏伺疾。

難道她就不怕在這裡碰到賈珍嗎?

好奇歸好奇,賈琛也不予探究秦可卿心底的具體想法。或許,她心裡還是想要做一個完美的寧國府媳婦,畢竟她在府里的賢良形象一直維持的很好。也或許,這是她作為媳婦不可推卸的職責,孝比天大,一日生活在這裡,她就得盡一日的孝。

總之,秦可卿不是蠢人,她當自有考量才是,他就。

尤氏雖病著,可她的面色比秦可卿還好些,想來她的病沒什麼要緊的。賈琛略說了幾句探病的客套話后就告辭離開,尤氏客氣的讓秦可卿代為送客。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院門口。

正當賈琛準備離開時,秦可卿突然開口說道:「近日天寒,二叔讀書辛苦,可要注意保重身體。」

春闈的結果同樣關係她的未來,賈琛理解她的心情,便回道:「放心,距考期已經不足兩月,我不會在這緊要關頭弄壞身體,最後因小失大。你的身體也不好,我看你不如多在自己屋裡歇一歇。大嫂這裡人來人往,不要叫人衝撞了你才好。」

賈珍來尤氏屋裡天經地義,保不準什麼時候他就來了,秦氏還是躲遠點好。

「我很小心,來這邊之前都事先打聽好了,確保那等莽撞不知事的不在家,這才過來的。多謝二叔提醒。來而不往非禮也,二叔困守書房多日,我這裡有個『榜下捉婿』的故事,說與二叔解解悶,可好?」

賈琛心裡「咯噔」一下,這是什麼意思?隨即點頭示意她接著說。

「繕國公府石家有一位庶出的五小姐,今年二十歲了,生的一副珠圓玉潤的好福相,性情爽利如男兒,很受繕國公的寵愛。不過,可能是她運氣不好,前後死了兩任未婚夫,耽誤了青春。前些時候有傳言說,石家要為五小姐榜下捉婿,選一位新科進士做夫婿。

二叔說這事巧不巧?前幾日,這位五小姐的親哥哥石二公子來我們府里喝酒。老爺和這位石二公子相談甚歡,期間數次提到了二叔的名字,以及……二叔的婚事,一直聊到半夜才散。」

秦可卿這番話說的皮裡陽秋,意味深長。賈琛聽的直皺眉,仔細一琢磨,意思倒也明明白白。

榜下捉婿?捉誰呢?他還沒考上,賈珍倒是對他有信心,著急忙慌的給他找起聯姻對象來了。還給他找了一個又老又胖又兇悍還克夫的石五小姐,不知是單純的想作踐他?還是想從石家謀划什麼好處?

古人多是信命的,賈珍是抱著什麼心態要給他配一個克夫女呢?

賈琛自己並不相信「克夫」的說法,可他最重視的就是自己的一條小命,最容不得有人在性命上謀算他!賈珍的計劃未免太過惡毒,他可是這個身體的親大哥呀!他們的塑料兄弟情已經惡化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嗎?真是叫人寒透了心。

「嗯,這是個好故事。不知你從哪裡聽來的?」

「老爺身邊有個小跟班叫壽兒,那日一直在酒宴上伺候。壽兒娘是個口齒伶俐的好婆子,正好在我院子里當差。」

確認了消息來源的可靠性,他清楚的意識到這場麻煩已經避無可避。

踩到臭狗屎的人臉色自然不會好看,他費儘力氣死死握住拳頭,才勉強擠出一點笑容,簡單謝過秦可卿後轉身離開。

***

越想越生氣。

憤怒的火焰從心底衝天而起,賈琛快步走在刺骨的冷風裡,滴水成冰的嚴寒也壓不下他的熊熊怒火。

這真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世上怎麼總有人喜歡無緣無故的找他人的麻煩?

賈珍到底想幹什麼?他怎麼能胡亂插手別人的婚事?他憑什麼?

冷風吹來,賈琛打了一個大大的寒顫。他壓下怒火稍稍一思量,卻發現此事對他十分不利。

根據現行的封建禮法和宗族家法,賈珍憑藉兄長的身份,確實有權力插手他的婚姻。就算他已經分家出去,也擋不住賈珍的蓄意干涉,因為他還是賈氏一族的族長。

若是與繕國公府聯姻有利於寧國府的未來發展,想來賈珍還能輕易說服賈敬同意這門親事,那可真是坐實了「父母之命」!

他一個舉子怎麼敢違抗父命?那是不孝大罪!

他是打算走仕途的人,人品不容玷污,不孝的名聲會毀了他。他和宗族目前也不能起齟齬,否則憑寧榮二府的勢力就能壓得他翻不了身。

但是,婚姻是關乎一生幸福的人生大事,讓他妥協聽話也是萬萬不能的。

這事最好和平解決,必須讓賈珍放棄這個想法。

賈珍針對他而來的惡意如此明顯,妄圖和他講道理、哀求他改變心意都是笑話,服軟只會招來賈珍加倍的踐踏。

如果誘之以利……

盤點自己目前能拿出手的東西,宅子、田莊、錢財都不夠分量讓賈珍心動,唯有可以掙大錢的蒸餾酒事業興許能讓賈珍放他一馬。可如此一來,賈珍一定會牢牢控制住他,讓他成為掙錢工具,他會和寧國府、和賈珍牢牢的綁死在一條船上迎接抄家流放的結局。

這法子也不行!只能來硬的了!

賈珍有什麼弱點可以當作把柄威脅他呢?這個人吃喝嫖賭,小毛病一堆,可殺人放火犯國法的大罪似乎沒有。□□秦可卿算是大惡,可是,這事泄露出去估計只能害死秦可卿。至於賈珍,這種傷風敗俗的醜事眾人替他遮掩還來不及,最後只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根本傷不了他的皮毛!

軟的硬的都不行,對付不了賈珍這個始作俑者,那隻能從這樁婚事本身來找機會了。

寧國府與繕國公府聯姻的前提條件是「榜下捉婿」,也就是說他必須先要考中進士。那他要是考不上呢?女方是不是就會放棄聯姻?

啊!呸、呸!為了準備這次會試,他付出了多少努力,下了多少苦功,眼看過了正月就要上考場,現在放棄也太可惜了!不行不行!

下策……也不是沒有。把那位石五小姐的「克夫命」大肆宣傳出去,說不定事情也能有轉圜,可這做法太害人,弄不好會害了石家小姐……

何況,賈珍能給他弄來一個石小姐,也能給他弄來第二個、第三個……治標不治本。

釜底抽薪之計,就是他趕緊定親。他可以先隨便找個女人假裝把婚事定了。真訂婚他是不願意的,可是假訂婚……在這個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時代,女人的名節豈容玷污?哪裡去找願意假訂婚的女人?

難!太難了!

應對法子沒一個行的通。難道他只能任由事態惡化下去,心不甘情不願的結一門親事?

不行,絕對不行!

賈珍!賈珍!真是他命中的大剋星、絆腳石……要是世界上沒有賈珍這種壞蛋該多好!要是賈珍這會兒死了該多好!他就不會再出來害人了。

他是一定要反抗的!

捍衛自己的婚姻自主權沒錯吧?保衛自己的人生不被他人惡意扭曲,這是正常訴求吧?他沒有一味挨打的理由!

或許是該放開手腳了,面對真正的仇敵,任何手段都不應該是局限。要是賈珍死了,不論對他,還是對秦可卿,都是要放鞭炮慶祝的天大的好事。

但是,他要……殺人嗎?這可是犯罪啊!這怎麼能行呢?

人怎麼能蓄意謀害另一個人的性命?那還算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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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寧國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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