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斥

牆上的鐘走向十二點，窗外才漸漸有了夜幕該有的色澤。

在千家萬戶開始熄燈入睡的時候蘇鑒打開客廳的燈，準備一天之中真正的工作。

錄影儀的紅燈開始閃爍，蘇鑒整理好儀容在沙發上坐好，輕咳了兩聲對著鏡頭開口道：「坐標（T2050；121.42，31.21），報告人非自然事件防禦局刑偵大隊蘇鑒，任務編號22500718，現進行第一次任務報告。」

蘇鑒深吸一口氣接著道：「我已成功抵達目的地，但由於定位儀受損，導致T坐標定位錯誤，初步估計提早了四到五個月。現今局長為宋志，已順利與其接洽並獲准執行任務。報告完畢。」

說完，蘇鑒起身關閉錄影儀，核准后直接點擊發送，屏幕上顯示發送成功后，便收起錄影儀放回保險箱，而後嘭的一聲躺進柔軟的沙發里，開始琢磨去哪裡為自己的愛車補漆。

第二天一早，修少鈞又重新開回自己那輛灰撲撲的SUV，把那輛出門不幸的NE超跑送去補漆了，停好車抬頭就看見停車位旁邊那輛相當討人嫌的六眼魔神。

修少鈞下車整了整制服下擺，環顧四周確定無人，才漫不經心地往六眼魔神那邊走過去，下一秒看到的畫面生生讓他想起了上周在修夫人家吃的失敗烘焙餅乾。

只見六眼魔神後輪上方的黑色機身處噴了一張藍腦袋紅鼻子金色鈴鐺的那什麼A夢的大圓臉，圓臉還有些許扭曲，體現不出這個卡通形象原本的可愛。

「怎麼樣修隊？可愛吧。」旁邊忽然探出來一顆腦袋，笑嘻嘻道：「怎麼樣，這可是我親手噴的，要不修隊，您也考慮考慮讓我來給您的愛車補漆？」

修少鈞努力控制自己才忍住沒翻白眼：「你是活在半個世紀前嗎？」

蘇鑒一皺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疑惑反問：「難道哆啦A夢已經不流行了？」

修少鈞懶得和他說話，轉身就走，蘇鑒卻飛毛腿一般跟上來，在他耳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你真的不考慮讓我給你補漆，看在同事一場的份兒上就免了我那四萬五唄！我這才上班連房租都付不起，修隊您就可憐可憐我……要不我給您當小弟，做什麼都行，每天給您端茶倒水，洗衣做飯，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實在不行，您看看我這姿色，特殊服務也不是不可以……」

蘇鑒一咬牙一跺腳，揚起下巴一臉任君宰割的樣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修少鈞額角青筋直跳，暗暗決心要除掉這個不著調的顧問，昨天晚上積攢的一點點專業方面的優良印象此時一掃而空，停下腳步壓著火氣咬牙道：「給你三秒鐘從我面前消失，三、二……」，『一』字未出口，蘇鑒就一溜煙跑掉了。

辦公室門口殷航探出頭一眼就看到面如鍋底的修少鈞，立馬縮回去沖辦公室里壓著嗓子道：「頭兒今天心情不好，都安分點兒！實習生，制服穿好！那個誰還吃早餐，再吃就要上西天去吃了！」

辦公室里一陣雞飛狗跳，三秒之後整理檔案的整檔案，分析數據的分析數據，一個兩個有模有樣。修少鈞大步走入，耳邊就響起一聲接一聲甜似蜜糖的「修隊早！」

修少鈞目不轉睛，淡淡道：「早。」旋即轉向殷航道：「宋局呢？」

殷航忙道：「應該在辦公室呢。」

修少鈞點點頭：「準備好材料，半個小時后模影室做二次推演分析。」

非防局一把手宋志宋局，年逾半百，從創建非防局開始就是他一手將這個有名無實的組織一步步帶到今天這個位置，實屬非防局元老級人物。修少鈞打心裡敬佩宋局，對宋局的決策一向保持尊重的態度，唯有這一次他覺得宋局可能是犯糊塗看花了眼識錯了人。

『篤篤篤』敲了三下，辦公室門自動打開，坐在桌子後面的人舉著pad手指上下飛速滑動。

「宋局還是不習慣投影界面？」修少鈞打招呼一般的開了口。

宋志放下pad，輕嘆一聲道：「還是喜歡老古董，年輕人的新玩意兒不適合我。」

修少鈞笑了笑，決定開門見山：「宋局，您派給我們的新人實在是……」

宋志粗獷雜亂的眉毛微微一挑，道：「你對我侄兒不滿意？」

修少鈞：「不是良朝，我說的是蘇顧問。」

「蘇顧問？」宋志眉頭皺成個『川』字，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才徐徐道：「能力不行？」

修少鈞不得不實事求是：「推演能力無可厚非。」

「那怎麼了？」宋志抬起臉一臉疑惑。

修少鈞想了想，決定直言：「舉止輕浮，作風不正。」

宋志看了眼修少鈞放下茶杯，撐著桌子緩緩起身：「少鈞啊，我們非防局刑偵支隊的考核指標是什麼？」

「破案率。」修少鈞脫口而出。

「那麼你平心而論，蘇顧問的加入是否有助於案件偵破，提高破案率？」

修少鈞一愣，沒有說話。

宋志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少鈞，你要記住，看一個人首先要看到他的閃光點，其次要站在不同的角度看。若因為一個人小毛病而否定了他的大才，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宋局，這個蘇顧問到底是……」

「少鈞……」宋志突然道：「昨天晚上那個案子查到什麼眉目沒有？聽說公安那邊查不到受害者身份？」

修少鈞知道宋志故意打斷，便明白在蘇鑒這件事上宋志不想多談。他信任宋局，既然是宋局親自安排調過來的人，那在基本素養上蘇鑒應該是達到了非防局的用人標準。只好從善如流道：「是，我們做了現場模影馬上開分析會。」

宋志點點頭道：「這年頭無法確定受害人身份的案子不多，這案子不可輕視。」

「明白，那麼宋局，我就先去忙了。」

宋志揮揮手，道：「去吧。」

頂樓模影室。

宋良朝掏出四個模影器分別丟向房間四角，旋即按下手中的遙控器，瞬間一團藍光從房間中心鋪展開來，公路、房屋、汽車等等全息投影林立而現，赫然是一個微縮版的城郊垃圾回收廠。

胡彬彬點點頭道：「不錯，終於學會了使用模影器。」

宋良朝湊過來『嘿嘿』笑著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道：「彬彬姐，你看我這麼勤奮，要不要獎勵獎勵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殷航衝過來往腦門兒上給了一巴掌：「一個月才學會用模影器還好意思要獎勵，你的臉呢？」

宋良朝憋著嘴，朝胡彬彬投去『求抱抱』的目光，只可惜被這位隊花完全忽視了。

「小宋這是怎麼了啊？」

一個並不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來，宋良朝猛地一回頭就被一張近距離放大的臉嚇得猛地一退，喘了兩口氣才看清來的人原來是新顧問。

蘇鑒聳了聳肩道：「我長得有那麼不堪么，看把我們小宋同志嚇得。」

宋良朝：「蘇顧問你進門怎麼沒聲音啊，跟鬼似的。」

蘇鑒無奈的指了指敞開的大門，無奈道：「這門是開的呀。」

看到蘇鑒，胡彬彬立刻露出一個燦若春花的微笑，湊過來道：「蘇顧問怎麼沒穿制服呀，老大沒找你麻煩？」

蘇鑒也是立刻變臉，掛□□空調般的和煦笑意柔聲道：「怎麼，彬彬想看我穿制服？」

胡彬彬哪裡受得住這樣的直球，臉頰立刻就沒出息的紅了，垂著眸子萬分嬌羞道：「嗯……嗯，想看，蘇哥這麼好的身材，穿制服一定好看。」

蘇鑒背後，殷航無奈地拍了拍宋良朝的肩膀，萬分同情道：「你看看人家這段位，才見面不到一天『蘇哥』就叫上了，嘖嘖嘖……」

「這裡不是你們談戀愛的地方，要談就出去！」

甚至不用看，胡彬彬就立刻收了笑靠牆站好了，一副認真嚴肅接受組織檢閱的樣子，反觀蘇鑒，還是一副春光蕩漾滿不在乎。

殷航瞅了瞅剛進來的老大，再看看這位上班第一天就惹怒老大的蘇顧問，心說以後這日子恐怕難過了。

修少鈞看了蘇鑒一眼，那件吊滿雞零狗碎的機車皮衣險些晃花了他的眼，剛剛才努力糾正了偏見此時全部功虧一簣，他皺眉道：「注意著裝！明明是個執法者，別被當成犯罪分子！」

沒想到蘇鑒立刻乖巧道：「是，明白！」

修少鈞環視一圈，奇怪道：「一揚還沒來？」

胡彬彬忙道：「秦醫生有事情不方便過來，於哥去拿屍檢報告了，應該快上來了。」

修少鈞皺眉：「這麼早就去拿屍檢報告，秦醫生昨晚又加班的？」

胡彬彬：「聽說是，秦醫生的愛人一直在住院，需要人照看，秦醫生把工作提前忙完就去醫院了。」

修少鈞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心裡雖然對秦泠這樣反覆曠工的行為不滿，但從人道主義考慮還是選擇體諒她。

五分鐘后，於一揚拿著屍檢報告走了進來，神色有些凝重。

修少鈞接過報告仔細閱讀，一邊看一邊開口道：「一揚，說說。」

於一揚點點頭，目光在新人臉上略作停留，沒有詢問，率先說明屍檢結果：「和公安那邊的初步屍檢結果一致，死者男性，年齡30歲左右，死亡時間在二月十三號晚七點到八點之間。面部和食指被硫酸腐蝕，眼球被完整摘取，致命傷在胸口，利刃從左胸刺入破壞心臟。死者胃和食道沒有檢測出任何神經麻痹性質的藥物，死前應該是清醒的，身體無搏鬥捆綁痕迹，應該是被兇手一擊必殺。」

頓了頓，於一揚繼續道：「另外，秦醫生推斷，眼球估計是在生前被摘取，使用的很有可能是醫用摘取器械，致命傷口也和一般外科手術刀極度相似。」

聽完於一揚的描述，蘇鑒瞄了一眼修少鈞，只見他低頭看著報告，一言不發。於是走上前伸出雙臂由中而外打開，模影建築隨之放大，緊接著右手握拳往懷裡一拉，場景瞬間拉近，重新將倒在垃圾堆旁的屍體展示在眾人面前。

他低著頭凝視屍體半晌，徐徐道：「兇手，男性，三十到三十五歲之間，身高175CM左右，與死者身高相當。單身，極度自信甚至自大，完美主義者，有輕微的潔癖，擁有專業醫療經驗，可能身居高位，擁有一定的名望。」

於一揚終於忍不住看向修少鈞：「修隊，這位是？」

修少鈞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也抬起頭看著蘇鑒，腦海里不禁回想起宋志方才說的話：「看一個人首先要看到他的閃光點……」他不得不承認，這位『舉止輕浮、作風不正』的蘇顧問的確在現場推演和側寫方面擁有才能。

聽到於一揚詢問，修少鈞面無表情道：「咱隊里新來的現場推演顧問，蘇鑒。」

被點到名，蘇鑒扭頭正好迎上修少鈞的目光，那雙琥珀色的瞳仁里此刻正閃爍著熠熠星光。